其實這些日子,神都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圍繞幾名朝廷命官被殺展開。
之所以很少有人提這件事情,是因爲大部分人的視線,都被當年李義舊案一事吸引,如今當年舊案的案情已經明瞭,該平反的平反,該宣判的宣判,最初的案子,也被再次推到了臺前。
掌教已經通知了近乎所有分宗,幫助李慕從各郡獲得萬民書,從白雲山反饋的信息來看,此事的進程,已經推進了大半。
現在還不是時候,李慕將那封摺子合上,放在一邊。
南陽郡王府,南陽郡王看着一名官員,問道:“你確定摺子遞上去了,這都三天了,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那官員撓了撓頭,也是一臉疑惑,說道:“遞上去了,下官親手遞上去的,難道是還在走流程?”
“中書省走流程,哪裡需要這麼久?”南陽郡王看向蕭子宇,說道:“子宇你是中書舍人,就不能催一催嗎?”
蕭子宇搖了搖頭,說道:“王叔有所不知,我管的是工部,和刑部有關的摺子,都是直接遞給李慕的,李慕處理之後,纔會遞交侍郎,李慕那裡不放,摺子根本遞不上去……”
“果然如此!”南陽郡王沉着臉道:“他和李義之女不清不楚的,肯定會包庇她,摺子不能遞給中書省ꓹ 應該直接遞給陛下……”
那官員點頭道:“下官試試……”
長樂宮。
李慕翻開一封摺子,依舊是讓朝廷處理李清的ꓹ 無論是字跡還是內容,都和他三天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位官員,倒也鍥而不捨ꓹ 李慕記下了這名叫做王倫的吏部官員,將這摺子放在一邊。
算了算時辰ꓹ 他站起身,向御膳房走去。
女皇帶着小白ꓹ 在御花園賞花ꓹ 在她回來之前,李慕要將午膳做好。
三日後。
南陽郡王府。
南陽郡王在房間裡踱着步子,問道:“怎麼還沒有消息?”
那名官員也是一臉疑惑,說道:“下官也不知道……”
便在這時,一名下人走進來,在南陽郡王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南陽郡王吃了一驚,說道:“萬民書?”
那下人點了點頭ꓹ 說道:“是剛纔平王府來人傳的消息,有人在各郡攛掇百姓ꓹ 寫萬民書ꓹ 爲那女子求情……”
南陽郡王冷哼道:“原來他打的是這種主意……”
如果這件事情ꓹ 在三十六郡範圍內ꓹ 引起了百姓的關注,讓他們寫了萬民書ꓹ 朝廷真的有可能妥協ꓹ 畢竟ꓹ 民心是大周延續的根基,如果只是神都ꓹ 倒還罷了,倘若三十郡的百姓,都爲那女子求情,民心所向,即便是律法也要讓步。
如果他們被判之時,也有萬民書,那麼他現在,依然是吏部尚書。
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南陽郡王臉色森寒,說道:“雖然不知道是誰給他出的主意,但他想救李義之女,是不可能的,竟敢挾持民意,讓吏部遣供奉司去,毀掉所有的萬民書……”
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吏部早已被他打造的鐵桶一片,吏部之內,皆是舊黨官員,他雖不在吏部,卻仍然對吏部有絕對的掌控。
名叫王倫的官員聞言,躬身道:“下官這就安排。”
……
某郡。
一座搭建在城外的臨時戲臺前,剛剛登臺表演完畢的戲子,拿出一匹絹帛,說道:“萬民書只差最後的幾百人,大家在這上面簽上名字,爲保住忠臣血脈出一份力……”
聽完戲之後,百姓們早已羣情激憤,義憤填膺的在上面按上指印,那用來留下指印之物,本來是硃砂混成的,卻有百姓,激憤之下,直接咬破指尖,將血印留在上面。
不多時,百姓們逐漸散去,一名戲子看着布上密密麻麻的指印,鬆了口氣,說道:“應該夠了。”
幾人正要離開,他們的頭頂上方,忽然有幾道強大的氣息接近。
數道人影從空中飄落,冷冷說道:“供奉司辦案,萬民書留下,可以放你們離去。”
半刻鐘後。
幾名供奉嘴裡塞了破布,被綁在樹上,那幾名戲子御風而起,飛向遠處。
“想不到,我們堂堂符籙派弟子,也會出來唱戲……”
“朝廷要處死的人,可是掌教真人的弟子,就是我們的師叔,爲了救師叔,這都是應該的,沒看到連師父他老人家都親自下場了嗎?”
“不說了,此郡的萬民書已經湊夠,回去把它交上去,每人都能得到一張地階符籙,這樣的好事,應該多上一些……”
……
時隔多日,李慕在家中,再次見到了玉真子。
玉真子踏進院子,揮了揮手,李慕的眼前,就懸浮了許多布匹,這些布匹之上,佈滿了紅色的指印,明明只是普通的布料,其上卻散發出一道道強大的氣息,逼的柳含煙晚晚和小白連連後退,那氣息掃過李慕身上時,似乎與他身上的某種氣息發生了共鳴,溫柔的從李慕身上穿過。
玉真子道:“這些就是三十六的郡的萬民書。”
李慕將這三十六匹布收起來,說道:“多謝師姐。”
玉真子道:“掌教師兄說了,若是大周朝廷善惡不分,這神都不待也罷,不如早日回符籙派提升修爲,爲繼任掌教做準備。”
李慕笑了笑,說道:“我相信陛下。”
大周朝廷雖然不值得,但神都之內,還有李慕值得的人。
……
近日來,朝中不少官員上奏,要求嚴懲李義之女,但他們遞上去的摺子,都如石沉大海,沒有迴應。
早朝之上,終於有官員忍耐不住。
一名吏部官員站出來,說道:“啓稟陛下,在李義之案尚未明瞭的情況下,李義之女,便刺殺了朝廷的五名官員,此等行徑,實在太過惡劣,不嚴懲不足以正律法,不足以立國威!”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便又有一人站出來,張春看着他,說道:“這位大人此言差矣,李大人有沒有叛國,他的女兒豈會不清楚,那五人,都是當年陷害李大人的主犯,死有餘辜,若是不死,如今也當問斬。”
吏部官員道:“國有國法,他們有罪,朝廷自會審判,輪不到她來動私刑。”
張春嘲諷道:“朝廷……,李大人蒙冤十四年,朝廷可有一點爲他翻案的意思,反倒是當年陷害他的官員,一個一個的,身居高位,官至四品三品,你讓人家怎麼相信朝廷?”
吏部官員冷聲道:“這也不是她殺人的理由,若是饒恕了她,何以正律法?”
張春反問道:“正了律法,何以正民心?”
兩人吵的不可開交,上官離走出簾幕,說道:“肅靜。”
女皇的聲音,從簾幕後悠悠傳來,“衆卿怎麼看?”
她的話音落下,大殿上先是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這種議題,一般都是由官階最高的幾位最先開口,不過,尚書令中書令,以及六部尚書這樣的存在,是不可能在朝堂上和人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很多時候,都是其下的官員,代表他們的意願發言。
短暫的安靜之後,纔有官員陸續站出來。
“臣以爲,吏部王大人說的有理。”
“一案歸一案,這兩件案子,不能混爲一談。”
“李義大人是被冤枉,但他的女兒,也的確觸犯了律法……”
……
看着這些人站出來,不少官員心中哀嘆,話雖如此,但李義一案,到底是朝廷虧欠了他們一家,若是還要處死他的女兒,那麼爲他翻案的意義何在?
但因爲李義翻案之事,新黨舊黨都深深的牽扯其中,他們即便是有不同的看法,也不敢輕易發言。
又是一位官員附議之後,一道人影,終於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朝中官員的視線,都望向了他。
這些日子,朝堂上發生的事情,都是由李慕一力挑起,這一次,他恐怕也是力保李義之女的人之一。
李慕走到殿前,並未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淡淡說道:“臣想讓陛下和衆位大人,先看一物。”
他一揮手,紫薇殿內,忽然多了一堆東西。
這些像是布匹絹帛之類的東西,足足有三十六件,它們緩緩的飛向空中,然後連在一起,緩緩展開,衆人的眼中,呈現出一副震撼的畫面。
三十六匹布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副長達二十丈的巨大畫布。
畫布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血色的指印。
隨着這畫布的展開,一道極強的氣息,也猛然散開。
殿內官員,在這股氣息的衝擊之下,忍不住連連後退,有的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在這股氣息的衝擊下,仍然站在原地。
李慕身後,剛纔幾名站出來,提議嚴懲李清的官員,更是連退十餘步,其中一人,甚至直接退出了紫薇殿。
有官員望向面前的巨大畫布,看到上面散發着淡淡血腥氣味得印跡,喃喃道:“萬民血書,凝聚了百姓念力的萬民血書……”
李慕站在畫布之前,緩緩說道:“李大人忠君愛國,卻因奸人構陷,一家枉死,朝廷欠李家的太多,三十六郡百姓,三十六萬人血書,求陛下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