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淡淡的笑了一下,帶着幾分苦澀,輕輕的走過來,用長指擦去我臉上的淚,“落兒,無論師父做了什麼,都是不想你受傷害。”
四目相對,我看見他的眸子裡映着我滿是淚痕的臉,我在他的面前,永遠那麼不知所措。
沉寂許久,他拍拍我的頭,轉身出門了。
我的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了。乾澀澀的眼睛又疼又腫,對着窗外的雪無力的眨了眨,頭又開始疼。我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也許是我待在師父身邊真的沒有自己思考過什麼,而今他對我說了這些的時候,我甚至都想不出自己應不應該怪他。
我坐在那裡,一直到爐火熄了,太陽升起來,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慢慢打開門,雪積了那麼厚,該是踩雪的好時候呢。
雪地的白光晃得我眼睛生疼,我站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敲他的門。
屋中無人,他竟然這麼早就出去了,我有些失落,回房間梳理好自己,突然想去看安大哥,不過聽着師父說的他跪在香堂思過,應該是不許外人去見的吧。
明明心裡裝着許多事情,我竟有些百無聊賴了,只好照平常的樣子拿了書來,翻了幾頁,腦子裡總是亂亂的,根本讀不下去,於是又去了挽韻閣,坐在初淺的梳妝檯前,拄着下巴發呆,竟一直呆到日頭西斜。
“姐,你沒事吧,你都在這坐了一天了?”小七從我旁邊冒出來,手裡拿着一碟桃花酥。我見了吃的,才發現自己已經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沒事……”我直接奪過他手中的桃花酥狼吞虎嚥,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許是沒見過我這幅樣子,好像受到了一點驚嚇。
我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吃光,問他:“還有嗎?”
他搖搖頭,“沒了,這盤還是我偷來的呢,我見你一天都在這發呆,怕你餓着。”
我對他笑笑:“好弟弟。”然後拖着下巴繼續發呆。
“姐,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說唄。”他用手在我眼前晃晃,“你有我這麼聰明的弟弟,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
我實在憋悶,想了想,對他說:“小七,如果你發現你一直信任的人其實有事情瞞着你,你會怎麼想?”
“誰瞞着你?二公子?”
“我是說如果。”
“如果啊……”他撓撓腦門,然後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對我說:“那要看他瞞着你是什麼目的了,如果他是爲了你好,那當然沒事了,如果他是爲了害你,那就另當別論了。”他說着又笑嘻嘻的湊過來,問:“姐,二公子瞞着你什麼了?我可跟你說,他要是瞞着你偷偷去出家了,那你可就慘了。”
我被他沒正行的樣子逗得哭笑不得,擡手拍他的頭,“你敢這樣說你的二少爺壞話,信不信我讓管家遣你回家?”
臭小子也不當回事,壞笑着說:“姐,我這麼好的弟弟,你說遣走就遣走,多可惜啊,我跟你說,老管家可喜歡我了,都要認我當乾兒子了。”
我看着他油嘴滑舌的樣子,心情也好了幾分。其實我知道我心裡根本就不會怪師父,一個保護了我九年爲了我付出了那麼多的人,我有什麼理由責怪他。
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回到小院,點起燭火,肚子又叫起來,看來一盤桃花酥在我這裡還是那麼不值一提,我摸着癟癟的肚子,打算溜出門,去後廚找些吃的。
房門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門前,我結結實實的撞上去,被他扶住。
“師父……你回來了。”
“嗯。”
“師父,我有事情和你講……”
“嗯。”
“師父……其實我都知道,你一直是爲了我好,我一點都沒有生你的氣,真的沒有。”
他低着頭看我,目光裡沒有絲毫的波動,我以爲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又認認真真的說了一遍,他依然沒什麼反應,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點慌,難道是因爲我解釋的太晚了,所以師父不高興了嗎?早知道昨晚就應該說清楚,告訴他我真的沒有生他的氣。
他越不說話,我越是焦急,“師父,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伸出長指摸着我的臉,輕輕的笑了。
壞人,明明早就聽到了,非讓我說兩遍,我暗暗的在心裡嘀咕,剛要說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起來,他笑道:“餓了?”
我撅嘴道:“是啊,師父一直都不回來,徒弟都餓了一天了。”
“想吃什麼?”
我心裡一喜,難道師父要帶我去吃好吃的嗎?剛剛開口要給他講我要吃什麼,嘴脣卻被擒住,緊接着是鋪天蓋地的癡纏。
濃烈的溫熱襲來,我有點發暈,突然覺得身子一飄,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壓在榻上。過了許久,他才稍稍支起身子,低聲問我:“還餓嗎?”
我嚇得趕緊搖頭,結結巴巴的回答:“不……不餓了。”
他聽着,輕輕的笑了,非但沒有起身,反而反手掌風關上了房門。燈火搖曳中他的眼睛裡帶了一絲迷離和炙熱,又低下頭,低聲在我耳邊喚着:“落兒……落兒……”我有些恍惚,腦子裡殘存的一絲理智讓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心裡有些害怕,小聲哼唧:“師父……”
我的聲音的確是太小了,帶着一點被壓迫的沙啞,聽起來完全不像是拒絕,倒是有幾分欲拒還迎的曖昧。我看到他眸中的火又燃起了幾分,連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順着我的身體四處遊弋,然後一路向上滑,輕輕捏住我的下巴蹭了蹭,緊接着用長指撥開我的領口,把頭埋了進去。
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我羞得臉耳朵都滾燙,趕緊咬住下脣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長臂把我的身子擡起來,輕輕繞到背後,撩開我遮身的長髮。我好像全身都在發燒,低着頭任憑他擺佈。我衣衫不整,慌措的要命,而他偏偏如冬日閒讀般輕緩,每一個動作都慢條斯理不輕不重,似乎很享受我害羞聽話的樣子。
這樣的羞怯沒有持續多久,我的後背一涼,衣衫盡褪,緊着捲入他清瘦結實的懷抱中。
我閉上眼,能感受兩個人的皮膚輕輕摩擦的溫度和他身上的疤痕留下的一道道不平滑的丘壑。他修長的手臂從後面環着我身體,埋頭在我凌亂的髮絲間,熱息噴在我的後背上,我的心不停的狂跳,慢慢放下羞怯,鼓起勇氣睜開眼。
入眼是他繞過我身前的手臂,上面滿是盤曲錯雜的疤,像是一塊裂而不碎的白玉,我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擡手去摸那疤,眼淚滴在上面。
他感覺到我的淚,停止了動作,抱緊我,把下巴放在我的肩窩裡,輕輕的問:“害怕了?”
我側身看他,入眼是一道道扭曲的疤,我從來沒見過誰的身上可以有這麼多疤痕,好像全身都被粗大的蜈蚣爬滿了,冷眼看去,十分駭人,若不是生在師父的身上,我一定會嚇得躲得遠遠的。
然而我看到他這樣的身軀,卻只有心疼來的洶涌,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傷痕,他皺了眉,迅速把我轉回去,然後緊緊的圈住我不讓我再回頭看他,低低的聲音說:“乖,別看。”
“師父,我不害怕……”
他輕輕的笑了,“傻瓜,連我自己都害怕……”
他的手劃過我的背,我知道他在摸那條長長的刀疤,那傷疤太長,斜着貫穿了我消瘦的後背,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上次被趙錦宸捅了好幾刀,倒真留下了不少疤痕。
“師父,我也有好多疤,我們一樣呢。”
他的手頓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說:“我總想讓你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你卻這樣傷痕累累,師父好像越來越沒用了。”
“不是的師父……有師父在,落兒都會覺得很安心,因爲我知道師父會保護我的。”
“傻丫頭,師父總說保護你,卻讓你受了這麼多。落兒,男人最痛苦的事,就是看着自己心愛之人受苦。”
“師父……”
我正想跟他再解釋,卻見他的眼中沒有了剛纔的慾望和迷離,只有深深的疼愛。
“落兒,是師父不好,一心只想着把你牢牢的守在身邊,總是忽略你的感受。”他依然環抱着我,輕輕的說話。
他突然輕輕的笑了,“你這麼個傻丫頭,若是落到壞人手裡,不知要受多少苦……”
那時,我只以爲他笑我太傻。
直到多年後,我深入虎狼之地,被騙得丟了一切,才知道師父當年並非說笑……
那一晚,我們合衣相擁,我靠在他的身側靜靜的聽他平穩的心跳聲,偷偷撫摸他身上的傷疤。
我知道他沒有睡着,他靜靜的閉着眼睛,任我胡鬧,不知過了多久,他伸出修長的大手把我的手握緊,放在他胸口,“睡吧。”
涼夜清冷,清帳薄紗,我被他握着手,睡得無比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