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豪斯。那些傢伙現在在哪裡?那些該死的俄國人,現在在哪兒?!”勞森特在耳機裡大叫道。
“注意左翼!”斯托克豪斯打斷了他的話。他又把眼睛湊到潛望鏡上,只見有兩輛坦克向東拐彎,沿着同他們側翼防禦的陣地平行的方向駛去。這正是斯托克豪斯最擔心的一件事。在屈指可數的幾公里的那邊,就是此刻兵力最空虛的部隊所在,在這個翼側相銜接的接合部他只放置了一個工兵班。而且那裡沒有反坦克武器、但是在這之前,派佩爾對他下過命令,要守住這個地方,比保護自己的眼睛都要更加小心。於是,斯托克豪斯在這裡部署了由活動電臺控制的重型地雷。電臺隱蔽在營指揮所東北三公里左右的小樹林裡。
但是,俄國人的坦克會開到這個地雷場嗎?還是他們會繞過這個主要的陷阱,繼續向東推進,然後模到這個防禦薄弱的接合部,試圖從那裡突破到營和民兵師的後方呢?
“通知旅長,我回到自己的觀察所去了!那裡觀察起來更清楚一些!”斯托克豪斯向通信兵大聲說,然後跳出掩蔽部,沿着交通壕向小山上衝去。旁邊十分近的地方轟隆一聲響,一陣爆炸的氣浪使斯托克豪斯往土壁上撞了一下,但他佝着腰,仍然向前奔去。
斯托克豪斯根本來不及考慮他可能被打死。他全部思想都集中在一點:俄國坦克究竟朝什麼地方駛去?他跑到觀察所裡。抓起望遠鏡,但馬上又放下了。用肉眼就能看清,已經有四輛坦克向東方獨佔。其餘三輛繼續對營的炸地作連續不斷地射擊。斯托克豪斯還看到,有些俄國士兵利用那幾輛炸壞的以克作爲掩護,在地雷場裡爬來爬去。這看來是工程兵。
“他們馬上就要重新發動進攻,”斯托克豪斯想,“而且是中路和左翼同時進攻。勞森特看清這一點了嗎?……他能夠猜中俄國人的意圖嗎?”他決定馬上到指揮所去找勞森特。連指揮所同斯托克豪斯的觀察所之間。總共只隔開五百來米,但是已經挖好的交通接並沒有通到那兒。大部分路程,斯托克豪斯不得不在開闊地上奔跑,
突然他聽到自己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通訊兵格洛弗端着衝鋒槍,跟在他身後奔跑,這時一股沖天而起的泥土把他們兩人分了開來。斯托克豪斯似乎根本沒聽到炮彈地呼嘯聲和爆炸聲。
過了一會兒。當格洛弗一把抓住已經躺在地上的茲繼亞金採夫地肩膀,使勁把他扳過來對着自己,對他大聲說話時,他這才清醒過來,格洛弗叫道:“活着嗎,連長?”
“你在這兒幹什麼?”斯托克豪斯站起來,抹掉一臉的灰土,驚訝地問道。
“我奉命跟在您身邊。”格洛弗氣喘吁吁地說。
“這是誰的命令?”
“又開炮了,臥倒!”格洛弗叫出了這一聲代替回答。
斯托克豪斯又趴倒在地上。這一次他聽到了炮彈尖厲的呼嘯聲和爆炸聲。爆炸的氣浪塞住了他的耳朵。他跳起來,只見中士也站了起來,同時嘴裡不知在說些什麼,但斯托克豪斯連一個字也聽不出來。“快朝前衝!”他叫道,再也不去問格洛弗。他爲什麼和奉誰的命令到這兒來了。
當他們衝進勞森特地掩蔽部時,這個副連長正坐在一張狹窄的木板牀上.一隻手拿着電話耳機緊緊貼在耳朵上,另一隻手的食指緊緊堵住另一隻耳朵,聲嘶力竭地大叫:“沒有,這兒根本沒有什麼反坦克炮!我沒看到他的反坦克炮,一隻也沒看到……再說,連反坦克槍也一隻都沒有!”他聽了一會兒,然後又對耳機大叫起來。“我自己知道要繼續堅守下去,可是拿什麼來堅守啊?我問,拿什麼啊?!好吧。我自己知道:我們背後是什麼!”他把耳機扔給一個盤着腿坐在板牀上的通信兵。這時他纔看到了斯托克豪斯。
“連長,”他說話的聲音還是象在打電話一樣響。“剛剛接到派佩爾閣下的電話,他通知說,增援部隊已經出發了。但是增援我們的炮兵部隊呢——連師部都不知道他們地下落。而我們剛剛和坦克部隊聯繫。他們說還有10公里的路程,倒好象俄國人會在這兒恭候他們似的!”勞森特的聲音是嘶啞的,急躁的,還帶着股怒氣。
“傷亡很大嗎?”斯托克豪斯急急地問道。“能堅守到坦克開來嗎?”
‘我不認爲,我不知道,不過……”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勞森特從通信兵手中搶過耳機,大聲嚷道:
“我是六號……我知道,反正你得守住!咱們地援兵馬上就到……好的,是坦克,坦克馬上就趕到了……我說,你給我守住,你背後就是主陣地……你自己知道,那很好,就是說,你得守住!……”他扔下耳機,用軍便服袖子擦去腦門上的汗,又回頭對斯托克豪斯說:“三排的排長來電話。他說,坦克慢慢集中到一起了……”
“跟電臺的聯繫正常嗎?”斯托克豪斯急忙問,他指的是隱蔽在小樹林子裡的那輛帶篷汽車。
“半小時以前來過電話,他們在等命令。拉赫麥夫,再呼叫一聲‘汽車’!”他命令坐在板牀上的通信兵。
“喂,勞森特,”斯托克豪斯走到他跟前說,“要是他們的坦克踩響了重型地雷——這就是我們的運氣。你再給三連連長下一次命令:別疏忽大意,等坦克在那兒一集中起來,馬上報告。那時候,我們就把它們……狠狠揍一頓。”
“我是‘莉莉’,我是‘莉莉’,要‘艾爾卡’回話,一號要聯繫,行行好吧,趕快回話,”通信兵雙手抓緊耳機,低聲說着話。
“此刻我還擔心中間地區,”勞森特聲音發啞地說。“要是坦克在那兒突破……”
“咱們不能放他們過來,勞森特,”斯托克豪斯由於激動,聲音也有點發啞了。“帕斯圖霍夫在哪兒?”
“在二排。俄國工兵剛爬到地雷場,他馬上到二排去了。不久前剛來過電話,他說,情況嚴重。”
“應該守住,直到……”斯托克豪斯閉住了嘴,轉身對電話兵說:“怎麼,跟電臺聯繫上啦?”
通信兵把電話機地手柄搖了很久,然後又朝耳機裡吹吹氣,接着又俯身在電話機上,狠命地搖起來。最後,他擡起頭,把耳機放在板牀上,好象對自己地猜測感到害怕似的,沒有把握地說:“聯繫不上,少校同志!不會是別地,總是什麼地方線路給彈片打斷了。一點聲音也沒有……這樣的事情……‘汽車’沒有迴音。”
“勞森特,”斯托克豪斯一把抓住少校的肩膀,大叫起來,“你明白這會造成什麼樣的危險?!馬上跟‘汽車’恢復聯繫。不管你派什麼人去,必須馬上,毫不拖延,否則坦克就要從重型地雷區上開過去了,就象在地毯上開過去一樣!”
“我找得到,連長!”不聲不響地站在門口的格洛弗忽然輕聲說,“我知道帶電臺的‘汽車’在哪兒——它就隱蔽在克魯格拉亞小樹林裡。拉到那兒去的是哪一根電話線,我也知道!”
斯托克豪斯簡直要罵出聲來了——不是由於發怒,而是由於高興。“快跑,中士,快跑!”他下命令。“現在一切都要看這一招了,你明白嗎?”格洛弗象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我們用不着兩個人都留在這裡,”斯托克豪斯對勞森特說。“我上二排去。我們要保持聯繫。”
當斯托克豪斯來到二排的陣地的時候,他看到那裡的形勢極爲嚴重。他沒有在連部看到排長。在排長的掩蔽部裡躺着的是軍士長,衛生員正急急忙忙地把他的一隻血淋淋的肩膀包紮起來。
斯托克豪斯向前奔到戰士們俯伏着的地方。他看到,敵方一輛頭部寬大的坦克,一會兒開炮,一會兒開機槍,慢動吞吞地沿着已經把地雷掃清的地段向前開來,一路上把灌木叢、樹樁、一圈圈鐵絲網都輾壓在車下。
他跳進塹壕,站到機槍手身邊。那個戰士回頭看了他一眼,兩手並不放開突突直抖的機槍把手。斯托克豪斯無意中看出,那個戰士泥巴夾大汗,一臉污黑。
“照準觀察孔,開火,觀察孔!”斯托克豪斯聲嘶力竭地大叫道。
一輛坦克駛近了。斯托克豪斯連自己也弄不清楚爲什麼要這樣做,他一把推開了機槍手,搶過機槍把手,就親手打機槍。竭力要射中坦克上的觀察孔。他甚至聽到了冰雹一般的子彈打在裝甲上的聲音。但是坦克毫無影響地逼近了。突然,斯托克豪斯感到機槍停住不動了,他毫無用處地扣着扳機。戰鬥小組裡的第二射手是個青年戰士,也是一臉污黑,用嘶啞的嗓子在斯托克豪斯耳邊大叫道:“統統打光了,少校同志!”他指指一堆已經掏空的機槍子彈帶。而此時,坦克已經駛到塹壕前面大約十五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