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
——開禧北伐時宋軍的宣戰書
深夜,臨朐縣城。
臨朐是山東東路益都府下屬的六縣之一,而益都府是山東東路的總管府,山東東路總管府兵馬司、山東路統軍使司、山東東路轉運司均設立於此,是金朝東方的重鎮。而臨朐則是益都府的南部門戶。夜深人靜,除去街上偶爾的更聲之外並無聲息。
忽然,城外出現了一條火把組成的巨龍,沿着山路游到縣城之下,發出嘈雜的吶喊聲!
城牆上幾個正在打瞌睡的弓手猛然驚醒,十幾架梯子已經搭到了女牆邊上,往下一看,成百上千身穿紅襖的壯漢,口裡銜着長刀,正在奮力的往上爬!
“紅襖賊來啦!”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一羣人丟下手中的弓箭刀刃,連滾帶爬的從城牆上跑了下去,連裝模作樣的抵抗都沒有,紅襖軍迅速佔領了城堞。
臨朐縣令還在被窩裡做着美夢,直接被僕役拖出來,連外衣都來不及穿,趴在一匹馬上從北門逃了出去,縣尉、主簿等人也逃之夭夭,數千名紅襖軍在一個時辰之內,兵不血刃的佔領了整座臨朐縣城。
清晨,居民們不安的從窗戶間的縫隙往外眺望,一名威風凜凜的大漢,在數十名騎兵的簇擁之下走過衙街,其他的紅襖軍們正在搬運倉裡的糧食。
十一月,楊安兒攻克臨朐縣城,金末山東影響最爲深遠的勢力紅襖軍正式登場。
不過在同一天晚上,高俊對這件事情確實一點也不知情,他正在偷襲東寨的路上。
白天,數千名農民幫助高俊解了圍,時全的部隊倉皇的撤離回南寨,高俊顧不得力戰一天的疲憊,立刻投入到了整編、安撫、訓練農民的工作當中。就在這個時候,孫庭再次提出意見:時全的軟肋不僅是糧食,還有住宿。
從前一天晚上李銘的偵查結果來看,時全沒有攜帶多少帳篷,完全是借宿南寨的民房,這本來也不失是一個辦法,可是今天大家清楚的看到,這羣人爲了攻城,把南寨房子的房樑都拆了個乾淨。換句話說,如果不想在十一月的冷風之中露宿街頭的話,時全今天晚上就該挪挪窩了。
今天頗有斬獲的騎兵們再次出動,四散偵查時全所部的住宿動向,天剛剛黑的時候,情報就來了,時,全機員將部隊分成了三部分,主力依舊駐紮在南寨,一部分在東寨,還有少部分駐紮在心觀寺。
高俊當即拍板,偷襲東寨的敵軍。
夜襲不在於數量,但很看重質量,只有紀律好,士氣高的部隊才能在夜襲作戰當中所向披靡,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儘管數量,裝備都遠遠不如敵人,井岡山的部隊卻經常組織夜襲,奪取白天失去的陣地,這辦法屢試不爽。
所以高俊也沒有派出幾百農民軍,而是親自率領六十名軍兵,趁着夜色偷偷向東寨進發。
“還有多遠?”高俊低聲的詢問嚮導,這是一名來自東寨的軍兵。那人用力踩了踩地面,回答說:“我一刻鐘就到了,我對這條路太熟悉了,人記不起來,腳都能記得起來。”
高俊沒有說話,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朦朦朧朧的人影,一想到稍後夜襲作戰的難度,心裡也忍不住打起鼓來。
敵人根本沒有隱蔽他們在東寨的打算,村口就連着兩盆篝火,成羣的人馬聚集在各房屋內飲酒作樂,高俊等人匍匐在地面上一點點靠近,僅憑肉眼就能看出,這絕對不是一座空營。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一點點靠近預定的衝擊位置,高俊等人絲毫沒有被察覺,東站門口的兩名哨兵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眼巴巴的看着村裡的酒肉。
到了預定的位置,高俊站了起來,抽出直刀,那金燦燦的光芒,黑暗中一目瞭然,就像是在黑夜中抽出的陽光一般。刀尖劃過一個豪邁的痕跡,筆直的劈向前方!
“衝啊!”軍兵們高呼起來,紛紛從地面躍起,從不同的方向衝進東寨。
“不好,有人劫營!”時全的人馬大呼小叫起來,有個人立馬抽出兵刃出村察看,有的人跑回營帳收拾東西準備逃跑,更多的人瞪着一雙醉眼,茫然的左顧右盼。
高俊並沒有衝鋒在前,而是緊張的看着軍兵夜襲的效果,敵軍果然方寸大亂,秩序全無,手裡拿着兵刃,茫然的尋找偷襲的官軍,不經意間身後就會突然躥出一個人,一槍捅在自己的肚子上。
“啊!!!”更多的人崩潰了,甚至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高俊滿意的看着效果,決定見好就收,從懷裡掏出一面鑼來,噹噹噹的敲響。
隊正們一直豎着耳朵,聽到鑼聲之後,紛紛從東寨撤出,不一會兒一個個跑到高俊面前報到。
“樓升隊,全體在此!”
“馮達隊,全體在此!”
“張大春隊,全體在此!”
……
六個隊全部撤出,高俊心下鬆了一口氣,一揮手,“走!”
東寨裡面還在混亂,喊殺聲還沒有停歇。
在撤回去的路上,馮達湊到高俊旁邊,高俊一下子聞到酒肉的香氣,不由得奇怪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撤走前就地撈了一把,也沒弄到什麼東西,一瓶村酪酒,一隻烤雞。”馮達嘖嘖讚歎,這隻烤雞確實很香,看樣子時全手下還是有些“能人”的。“軍使,我把這隻雞給您和何先生。”
一句話就勾起了高俊的饞蟲,但他還是儘可能穩住了心神,用殘酷的語氣對馮達說:“東西是你繳獲的,分給你們隊的人吃吧。”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以後別這麼幹了,爲只烤雞,萬一傷了性命不值得。”
“那……也行。”馮達嚥下一口口水。
大概走了一刻鐘,前頭部隊停了下來,對面傳來聲音:“是高軍使嗎?”
宅院裡還在緊張的工作着,白天的傷員全部運進,正在包紮救治,在白卉的負責下,繡工們妥善的爲傷員們包紮。何志也剛剛和趙汝凡對完倉庫的帳,正在準備傷病員的撫卹物資,高俊急匆匆,但是踮着腳走了進來,兩個人在正堂的屏風後面悄悄談起話來。
“周虎的傷情怎麼樣?”
何志也搖搖頭。“大概也就一晚上可活了,他現在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