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邊的風,總是清涼的。
天邊的晚霞,燦爛的像火在燃燒。
月亮早早爬上了雲頭,只待夜幕降臨。
不過,江面上已經亮起了點點如繁星般的漁火。
遠遠地,幽靈馬車伴着“疊疊”馬蹄聲,緩行而來。
如此美麗的景色,讓任以誠不忍走得太快。
在夕陽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前,幽靈馬車駛進了城門。
此地位處東南。
熟悉的口音,熟悉的城市,任以誠恍惚以爲自己馬上就要看到寶芝林了。
但從街上行人的穿着打扮看來,顯然並不是這樣。
依照任以誠這些年來的經驗,眼下這片江山的主人,多半是姓朱的。
幽靈馬車奇特的型制,引起了不少人的矚目。
任以誠本着初來乍到,低調做人的原則,用術法掩去了骷髏馬的本來面目,不然引來的就不是好奇,而是恐慌了。
片刻後。
馬車停在了一家‘如意客棧’門前。
“客官,您裡邊請,上房還有空餘。”
夥計操着一口官話,殷勤迎了出來,迎來送往,閱人無數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什麼樣的人是貴客。
“你怎麼知道我是來住店,而不是吃飯呢?”任以誠下了馬車,向店裡走去,隨口閒聊了起來。
夥計嘿嘿一笑:“您瞅這天色可是不早了。
再說咱們這地界兒,別的不多,美食可是一等一的,您要是單爲了吃飯,那選擇可就多了去了。
不過您也放心,咱們店裡大師傅的手藝,絕對是遠近聞名,肯定讓您滿意。”
說話間,兩人已進了大堂,裡面沸沸揚揚的幾乎客滿。
有幾桌的客人手邊放着兵刃,推杯換盞,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江湖氣十足。
不過水平不高就是了。
靠窗的位置上還有張空桌,任以誠坐了下來,順手拋了錠銀子給夥計。
“要是不滿意,我就拿你是問,給我準備幾個下酒菜,一間上房,之後再燒一桶洗澡水。”
有道是窮家富路。
出門在外,任以誠向來不願虧待自己,所以在離開中華閣的時候,他可是帶足了真金白銀,倒也不差錢。
“您稍等。”夥計應聲去了。
不多時,酒菜陸續上齊。
事實證明,這夥計的確沒有吹牛,大師傅的手藝也果然不錯。
百花雞、鼎湖上素、白灼螺片,還有一盅看不出來是什麼食材的肉羹,但任以誠嚐出了裡邊有蛇肉。
放下筷子,他端起酒壺,看着窗外往來的行人,自斟自飲。
“幾位,最近江湖上又出了件大事兒,你們都聽說了沒有?”聲音是從旁邊其中一桌放着兵刃的客人那裡傳過來的。
任以誠眉頭一挑,暗自開始留心。
一般這種話頭,就意味着有故事聽。
另一道聲音隨即傳來。
“你是說那個在短短一個月內,連做幾十件大案,繡瞎了鎮遠鏢局總鏢頭常漫天,華玉軒主人華一帆,還有東南王府大總管江重威的繡花大盜吧。
這事早就傳遍江湖了,王府被盜走了十八斛明珠,王爺爲此懸賞十萬兩,連六扇門前任總捕頭都出動了。”
“何止啊,我還聽說,陸小鳳也在查這件事……”
聽到這裡,任以誠捻着酒杯的手不由頓了頓,心中驚訝的同時,又感到有些疑惑。
“奇怪了!我怎麼跑這兒來了?沒道理呀……”
這片江湖,有瀟灑不羈的浪子,有溫潤如玉的瞎子,有玩世不恭的神偷,還有劍神和劍仙並立於世。
若是放在兩三年前來到這裡,任以誠一定會非常開心。
可如今他連帝釋天這種長生不死的存在都見識過了,此刻再回過頭來,委實是有些提不起興致。
吃過晚飯。
回到客房,舒服的洗了個澡後,任以誠因爲疑惑未解,不免有些心煩意亂,更無心睡覺練功。
他索性又要了壺酒,翻窗上了房頂,默默尋找答案。
月上中天。
原本喧鬧的街頭隨着加深的夜色,漸漸安靜了下來。
正思忖間,任以誠耳中突然聽到遠處有人說話。
“老子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標誌的姑娘,想想都要流口水,只可惜,沒咱們弟兄的份兒!”
“更可惜的是這麼漂亮的美人,落在那個人的手裡,恐怕沒幾天好活了。”
這是兩個男人的聲音。
聽着他們交談的內容,讓任以誠心中若有所思,旋即就見他霍然起身,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掠空而去。
大約一里之外的一處小巷子裡。
月光下。
赫見兩名壯漢手裡擡着一個大箱子,正往巷子深處走去。
微風捲過。
任以誠已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們頭頂的屋檐上。
兩人絲毫不覺有異。
在他的注視下,自顧自將箱子送到了巷底的一扇小門裡,然後很快出來,匆匆離去。
小門的後面,是一間不大的院子。
任以誠飄身而下。
只見這院子雖然不大,但內中花木扶疏,一枝一葉都經過刻意經營,看起來別具匠心。
在花木的深處,立着兩間小屋。
任誰也想不到,在這城中陋巷裡,竟然藏着這樣一個精緻的地方。
屋中亮起了燭光。
尋了個隱蔽的地方,任以誠斂去了身形與氣息,讓自己消失在黑暗中。
從他的角度,透過窗戶的縫隙,正好能看到裡邊的情形。
一個容貌很英俊的男人,抱着一個女人放在了牀上,然後就坐在旁邊,靜靜的看着,似是在欣賞她的美麗。
這男人極有耐性和閒情,一坐就是小半個時辰。
突然,嚶嚀一聲。
女人皺了皺眉頭,醒了過來,當她看清男人的面容時,茫然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沉,冷若寒霜。
“金九齡,是你?你想做什麼?”
“怎麼樣薛冰?我猜你現在一定很意外。”金九齡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哼!陸小鳳真是交得好朋友。”薛冰也笑了,笑的很諷刺。
“呵呵,陸小鳳自以爲聰明絕頂,這次還不是被我牽着鼻子走,耍的團團轉。”金九齡不禁有些得意。
薛冰凝聲道:“你確實很聰明,不但是陸小鳳,整個江湖的人都被你給騙了,因爲你,就是那個繡花大盜。”
金九齡道:“你也很聰明,難怪陸小鳳這麼喜歡你,不過可惜,他們永遠也沒有機會發現這個秘密了。”
薛冰冷笑道:“當然,因爲你已經找到了替罪羊,你要把事情都嫁禍給紅鞋子,嫁禍給公孫大娘。”
金九齡詫異道:“你竟然知道紅鞋子?”
薛冰不屑道:“但你卻不知道,我也是紅鞋子的人,只不過我是新加入的,除了大娘之外,其他的姐妹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金九齡拍了拍手,大笑道:“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陸小鳳恐怕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不過也無所謂了,因爲很快公孫大娘又要再找人來替補你了,當然,前提是她能不被陸小鳳抓到。”
薛冰訝異道:“你似乎很相信陸小鳳?”
金九齡嘆了口氣道:“想我師兄苦瓜大師,武當木道人,還有白雲城主葉孤城,這些武林名宿哪個不是眼高於頂,卻全都對他讚賞有加。
我雖然討厭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厲害。”
薛冰咬牙道:“既然如此,難道你就不怕他抓到你的破綻?”
金九齡道:“所以我纔要把你抓來,只要你出了事,陸小鳳和紅鞋子就必定勢成水火。
他會按照我的計劃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直到他抓到你的那羣好姐妹,替你報仇,誰叫他那麼喜歡你。
而且,我已有了絕對的把握,就算他真的發下了真相,也奈何不了我。”
“無恥!”薛冰氣的臉色通紅,胸膛不斷起伏。
“其實我是真捨不得對你動手,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我本該多留你幾天的,但是爲了以防萬一,我也只能忍痛了,唉!”
金九齡滿是惋惜的長嘆一聲,然後將手伸向了薛冰那瑩白如玉的脖頸。
忽然間。
薛冰動了,右手閃電般的一掌,直取胸膛。
砰!
金九齡猝不及防,當即中招被擊飛出去,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薛冰緩緩從牀上坐了起來,俏麗的雙眸注視着金九齡。
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金九陵感覺自己彷彿成了一隻跳樑小醜。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止是他難以置信,就連屋外的任以誠,亦深感匪夷所思。
這劇情的走向跟他印象中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