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帷幕,逐漸被人爲地拉開了,那如墨色一般濃郁的深夜。
單柯將身子微微弓起,躡手躡腳地推開了屋門。不知道她是不是以爲,只要把身體弓起來,就可以讓她整體看着更小一些呢?
——她還不想被‘鬼’發現。
“嘎吱——”
那紅木門的門軸,在關門摩擦的一瞬間,發出了尖銳而又細微的悶聲,那聲音就像是從什麼地方擠出來的一樣。
“噝——”這看起來也太黑了!
剛一關上門,單柯便再見不到一點光了,面對這空蕩蕩的黑暗,她不由得倒吸回一口涼氣,因爲她並不知道這房子把吊燈的開關安在哪兒了。
黑暗中,單柯赤着腳,她努力地伸平雙手,緩慢而又仔細地向前摸索着,一寸一步地挪動着,她的食指和中指始終都是彎曲的,甚至有些顫抖。漸漸地,她搭上了那旋梯略有些冰涼的扶手,那扶手雖然是實木的,但卻被人工打磨得非常光滑,且漆成了能彰顯強烈層次感的棗紅色。順着那扶手的方向單柯踏上了旋梯,冰涼的觸感直直地探進了她的心底,老木頭髮出‘吱吱’的響聲,像是在召喚什麼人歸來······
單柯的步子,邁得更加小心,更加謹慎了。
‘應該快到二層了吧!’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了起來。此時此刻,單柯正試圖通過減少呼吸的頻率來調節好自己已然紊亂不堪的心跳。
——等等!這是什麼聲音?!單柯心中一緊,她聽到了從不遠處正傳來了有誰的腳步聲!
誰?!
單柯緩緩地舉起右手,那樣子就像是一個定格在八十世紀的歐洲武士像!
她能感覺到那聲音的方向正在向自己不斷逼近!該怎麼辦?
整棟洋房都空蕩蕩地地迴響着那‘嗒嗒嗒’的腳步聲,單柯確定,自己現在已然陷入了某種被動的僵局之中。前進?還是現在立刻跑回房間去?但好像兩者都是行不通的。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心跳已經充滿足夠整個腦仁,就快要破體而出之即——‘啪’!
一道道刺眼的明光,隨着那‘啪’地一聲接踵而來,金黃色的強烈光線如同液體一般傾瀉奔涌而至!單柯在這意外到來的安全感之中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停止跳動了!
“你在幹什麼呢?沒事兒吧?”
朦朧中,單柯仿若聽到了一個男人熟悉的聲音,但此刻她已無暇顧及,只是費力地揮舞着雙臂,她的雙眼由於刺激已經變得溼濡,視線也逐漸模糊。
“聽我說,你現在需要放輕鬆,別亂動。”
這真是一個能讓人心安的聲音。單柯心中默唸道。
緊接着,她漸漸地停止了雙臂的舞動,雙眼也開始能逐漸適應起這樣明亮的燈光,看來,剛剛是她太緊張了而已。
“現在覺得好些了嗎?”那溫潤的男聲再一次劃過她耳朵的邊際,像一股來自春天的風,洋溢着溫暖和煦。
“好多了。”
“那麼你現在就可以試着把眼睛睜開了,不過,記着要慢一點。”男人溫聲引導着單柯,告訴她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單柯的心境漸漸平復了下來,跳得再沒有那麼厲害,意識也變得清晰了起來。當她緩緩睜開雙眼——
“白可鬆?!”
就像上次她和卡斯妮娜的那場鬧劇一樣,單柯顯得很尷尬,因爲她根本無法解釋清自己今晚的如此怪異的舉動,畢竟那是她喜歡的男人,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愛找麻煩的女人。就算開口說‘你家有鬼’,誰會相信呢?
“不用緊張,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白可鬆的笑看起來還是那麼自然,好像一切都盡在他意料之中一樣,那麼自信,那麼有把握。
茶几上,兩杯乳白色的牛奶還冒着騰騰的熱氣,像白霧,也像是從老煙筒裡冒出來的煙霧,兩種描述方式只有性質不同,共通點卻很顯然,它們都是白可鬆親手沏的。
單柯猶豫了半晌,還是開了口,她受不了這樣吊着,“我不是緊張,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而已。”
“不知道該怎麼說?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跟我何必那麼拘束?”
“我家有鬼?!”白可鬆顯然是被單柯的話震撼到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似乎這樣就能看出什麼了。
見白可鬆如此反應,單柯從心裡不由地有些喪氣,她扁着嘴說道,“我說了你也不信,何況我現在根本就說不清楚。”
“不是,其實你說得已經很清楚了,只是我想要知道更詳細一點的,關於‘鬼’的內容。”
“這——就是我跟可可一起聽到了水流聲,還被住在樓底下的人敲了地板,對於他們來講,或許就是在敲天花板而已。”單柯的話,說得倒是有幾分自暴自棄的意味,因爲她從心裡就認定白可鬆不會相信她,一方面,是因爲白可可的‘證詞’可信度太小,還有一方面,就是她明知道白可鬆是研究科學的有爲青年,這樣鬼神之說,無稽之談,他真的會相信嗎?
“在想什麼?”白可鬆那雙打量着她的眸子,依舊在笑,只是那笑中恍若帶着幾分明瞭。
“你會相信嗎?我今晚真的聽到了一些非常詭異的聲音!”單柯倒是直截了當,口氣來得也兇猛。
“我相信,因爲可可也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什麼?!你說她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沒錯。不過醫生說,那是可可的精神分裂症導致的。”
“精神分裂症?!”聞言,單柯的情緒已然近乎憤怒了,他的意思難道是在說她的精神也不正常了嗎?!“你這話說得什麼意思!”單柯低吼道。
“別誤會。我只是想說,你最近的精神壓力太大了,出現這樣的幻覺很正常,等過段時間你就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可,可是你要怎麼解釋我會和白可可出現一樣幻覺的事情?!你不覺得這太蹊蹺了嗎?”單柯緊追不捨的問道,她絕對不能接受白可鬆這樣冠冕堂皇的解釋!
“你說的這一現象,真的一點也不值得被質疑。”
“但這明明就很蹊蹺!”
“不,不蹊蹺,你先別激動。我這麼跟你說吧,你是在我的介紹之下才瞭解到這棟房子的建築結構的,也就是說,三層聽不到水流聲的潛意識,是我爲你灌輸的,同理,二層沒有人住,這也是你在瞭解這棟房子的時候記住的,對嗎?”
“這,這是沒錯,可是——”
“這件事情到現在爲止還不需要可是,你最好先聽我把話說完。”見白可鬆面色上如此認真,單柯也只得作罷,不再開口說話。
“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講的‘趙四’的故事嗎?”白可鬆將語氣稍放輕鬆了些,看來他還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
“記得,那不是當時你跟我描述白可可病情的時候講的嗎?”
“沒錯,你仔細回想一下這個故事,其實跟你今天的舉動有很多相似之處。”
單柯眉心微皺,有些不耐煩地繼續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也只能說明我最近精神壓力過大會出現幻覺,卻無法解釋爲什麼我會和白可可同時聽到一樣的響聲。” www ●ttkan ●C○
“幻象相同這件事情解釋起來很簡單,水流聲和敲擊聲是精神壓力過大的人,在陌生的環境中產生的幻象通病。”
“幻象通病?!”
“沒錯,至於相同的時間,我想,這只是個巧合。另外,你怎麼就知道你和可可是在完全相同的時間內產生的同一幻象呢?要我說就是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文銘警長的死對於你來講本就是個不小的打擊了,現在又出了記錄員的事兒,你承受不了也很正常。不過放輕鬆,凡事都會得到解決的。”
“我······”單柯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什麼可以對答的話來了。白可鬆把她分析地貌似很透徹,但單柯心中隱隱地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那水流聲和敲擊聲,真的都只是幻覺嗎?
這種感覺就像是埋在心中的一塊兒陰翳,然後又眼看着那地方被人爲地漆上了一大片黑影兒,而自己卻只能暫時性地保留意見,看上去還要儘可能的無動於衷——算了。
單柯深吸了一口氣,她不願再追問下去,因爲她不想被眼前的這個男人說成是‘一名無可救藥的精神病患者’。
“呼——我們來換個話題吧!”單柯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
“可是很晚了,你不困嗎?”白可鬆笑道。
“我,我還好,就是有點兒失眠。你今天很累嗎?”單柯問的有些小心翼翼,她知道白可鬆應該是在外面忙了一晚上,但奇怪的是,她並沒在他臉上看到一點倦意,反而是很興奮的樣子。
“哈哈。放鬆點,我沒有很累,今天晚上我到一個朋友家去討論了有關我叔叔的案情,沒想到居然在無意中收穫了一些學術上的好消息!”
“好消息?”那應該是一些非常深奧的發現吧!
“我的朋友在最近的一次人體實驗中得到了一份非常珍貴的,關於人身體中微生物存在的樣本。”
“人體實驗?是在屍體上動刀嗎?”單柯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屍體?纔不是,我們切得是活人,是活人的身體!”
“活人的身體?!”單柯驚叫着,她看着白可鬆近乎興奮的面孔,那顆剛剛落下不久的心又再一次被狠狠地提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