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夢若一直懷有希望,即使之前因爲聽到邰翼嘯說鬼青已死而激動異常,待由於被點穴受控漸漸冷靜,她心存的希望還是不甘抹盡,就像存着最後一口氣,明知活不下去,也不甘嚥下。
也或者說,就算她偏信邰翼嘯的話,因爲害怕那個不好的結果,所以不願相信,不敢下定決心去得出確定的結論。
不去辨別,就可以儘可能的矇蔽自己。
“我可以帶你去找鬼青跟你的孩子,如果找不到,你可以殺死我。”冷沁嵐道。
有時候謊言真是不得已。
“冷沁嵐,你這般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做回啞巴,死無葬身之地?”邰翼嘯說着,一個劍衝,殺向冷沁嵐的側面。
冷沁嵐一個旋身,伸手勾住夢若,帶着她一起向旁躲開,另一隻手打出一道武氣,攔住邰翼嘯。
“你這麼急着想讓你的夢若姑姑去辨別,又是居心何在?”冷沁嵐反問。
邰翼嘯一口抓住她的假話,而她也會一言指向他的可疑。
邰翼嘯不禁暗道這個女人的眼睛也真夠尖銳,但口中肯定不能承認什麼,“朕只是要讓夢若姑姑自行辨別是非,免得被小人矇蔽!”
“是麼?”冷沁嵐冷笑,“你難道不知道那種辦法會影響到你的夢若姑姑麼?”
至於怎樣的影響,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加重提醒夢若。
“知道事實真相也很重要。”邰翼嘯避重就輕。
“事實真相就是鬼青還活着,她的孩子還活着!”冷沁嵐肯定道,“這點毋庸置疑,任何人都不需要從她的身上做文章!”
冷沁嵐的這話對夢若來說確實很中聽。
“你若是說謊欺我,我定讓你生不如死!”夢若雖然被點了穴道,一時動不得,可聲音還是足夠蒼厲。
“對巫術,我是領教過的。”冷沁嵐道。
石牆另一邊,巫家大長老默默注意着三個人的動靜。
“大長老。”一個黑衣女人走到大長老身後。
“你來做什麼?”大長老緩緩轉過頭。
那是一張略顯蒼白但又帶着幾分妖冶之氣的臉,臉上有一雙如同彎月般明亮的眼睛。
沒錯,這位就是當初被巫家的人從西遼王宮裡帶走的拂月。
“聽說有人招來了老聖女,我來瞧瞧。”拂月道。
沒有當初見到冷沁嵐時的瘋狂怒火,沒有那份激動的心悸,整個人看起來很平靜。
“不關你的事。”大長老的聲音中浮現出幾分冷意。
“怎麼不關我的事?”拂月輕輕一笑,“聽說是老聖女的一位舊人來了,而這位舊人又是那個叫冷沁嵐的師父?”
“那又怎樣?”大長老問。
“冷沁嵐,聽說就是那個闖進西遼王宮的女人,如此說來,跟我倒是頗有淵源了,您對我是知根知底,怎能不知我對她的在乎?”拂月笑問。
掩蓋在笑意下的是猶如波濤暗涌的仇恨。
“不要生事!”大長老冷聲警告。
“老聖女要她的舊人,我只要那個叫冷沁嵐的。”拂月說明自己的目的,眼睛一眨,又放低聲音,補充道,“不過,大長老不要忘記,聖女的延承應該在聖女中,那位老聖女應該留給巫家如今的聖女,可不要偏頗給了外人。”
“無稽之談!”被戳中心事的大長老冷哼。
“呵——”拂月翹脣嘲笑,“大長老敢說對西遼王沒有偏頗之心?如果沒有,爲什麼獨獨將西遼王關閉此處?如果老聖女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可就成了直接受益人,如此置我們的當今的聖女於何處何地?”
“放肆!本大長老是由你這般不敬麼!”大長老怒道,“你不過是巫家的一個寄生蟲,有什麼資格跟本大長老這般講話!不要以爲你的女兒是巫家聖女,你就真能在巫傢俱有一席之地!若是沒有巫家,你豈能這般活着!”
“是,我知道,在大長老眼裡,我很低賤。”拂月笑了笑,似乎並沒有因巫家大長老的話而不快,“不過,我的女兒是你們巫家選定的聖女,大長老也得承認她在巫家的地位,沒有我,這個接替夢若的聖女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出現。”
“那是你的女兒,不是你!”
“但是我的女兒已經融爲巫家的人,我會爲了我的女兒守在巫家,你們看重的那個西遼王呢?你們使那麼大的勁兒幫助他,甚至想把老聖女留給他,你就肯定他會一心一意的爲巫家做事?幫助巫家達到目的?”拂月一一反問。
“作爲同爲邰家的堂兄妹,你應該教導聖女與她的西遼王兄長和睦相處。”巫家大長老對拂月的問題避而不談。
“堂兄妹?哈哈哈——”拂月大笑起來,“身爲巫家人,大長老不覺得打感情牌很可笑嗎?巫家的人有感情麼?一個能親手宣判了自己女兒死刑的人,在這裡跟人談論堂兄妹之情,真是太可笑了!”
巫家大長老的臉色冷若寒霜。
十八年來,巫家裡沒人敢當着他的面這麼直白的提到那件舊事。這個女人實在是越來越狂妄了!
“大長老。”拂月知道自己在大長老面前的“表現”已經達到底線,見差不多便收斂起來,止住笑意,“我也是爲了巫家着想,外人畢竟比不得巫家自己人……”
砰!
拂月的話沒說完,就聽得石牆另一側轟然大響,像是什麼突然爆開。
拂月面色一凜。晚了嗎?邰翼嘯已經把那老女人“吃了”?
巫家大長老神情一抖,轉身口中唸唸有詞,揮掌在石牆上來回。
石牆旋轉,從中裂開一道縫隙。
裡面光亮耀眼。
巫家大長老與拂月一前一後衝進去,只見放眼一片雪白,似雪非雪的毛絮亂舞。
邰翼嘯像尊雕像,一動不動的站在毛絮中,渾身上下覆了一層,還保持着出手的姿勢。
“怎麼回事?那兩個人呢?”拂月四下尋不見其他的人影。
邰翼嘯抖動了一下身體,緩緩的收起手。
突然的變故令他差點僵硬住,幸好他武力深厚,沒有被這種奇怪的毛絮給束縛死,“這也是聖女的獨有手段?”
他原本跟冷沁嵐在交手,眼看就能衝破冷沁嵐的防守,武力之氣探到夢若被封的穴脈,結果突然一聲爆響,眼前雪白一片,有什麼覆落在身上,將他的武力之氣壓住,一時間,渾身上下都動彈不得。
拂月伸手接住幾片毛絮,在指間搓了搓,發現這毛絮像是糖絲,具有粘性。
“這是聖女絲,爲夢若獨創。”巫家大長老說着,跟着四下尋視,“她竟然走了!”
“我就說——”拂剛想嘲笑,一眼瞥到邰翼嘯,收住了口。
背對着邰翼嘯,她敢跟巫家大長老說他的壞話,可面對他的時候,她是畏懼的。
當初邰翼嘯奪得了西遼王之位,殺儘先王的人,若不是她與巫家的關係,也定逃不脫毒手,最後被邰翼嘯圈禁在宮中那片禁地,若不是冷沁嵐的闖入打擾了她,她被巫家的人帶走,此時定還是邰翼嘯手中的一個待遇好一些的女囚。
巫家的人不會把她怎樣,可要是邰翼嘯一句話,巫家的人就會幫他對付她。就像巫家大長老說的,巫家的人只是選擇了她的女兒,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附屬品,在她跟邰翼嘯之間,巫家的人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拂月再次感到自己命運的悲哀。
是從什麼時候起,身爲一國公主之尊的她淪落到如此地步?
都是因爲那個男人的出現!都是那對狗男女將她送入如今的境地!
拂月美麗的面孔隱隱的開始扭曲,像兩輪彎月的眼睛漸漸瞪大。
“我一定要讓那個女人生不如死!”拂月原本收起的口中又接着惡狠狠吐出一句話。
“你是說你屋子裡掛着的那個畫像中的女人的女兒?”邰翼嘯問。
對拂月的過往,邰翼嘯本來不關心,不過當他在閣樓裡看到冷沁嵐指認那些被拂月摧殘過的畫像中的女人正是她的母親葉雪時,便開始多存了心思。
“對,就是那賤人的野種!”拂月咬牙切齒,神情中又多了幾分狂厲。
“那個女人到底什麼來歷?”邰翼嘯問話的同時轉向巫家大長老。
當年,拂月就是被巫家的人送進宮,做了西遼先王的妃子,生下了女兒邰如月,他一直以爲這只不過是巫家人深入西遼皇室的一種手段而已,沒想到原本看起來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拂月與東楚鎮國公冷勃遠的二夫人葉雪之間會有某種聯繫。
這越發讓邰翼嘯奇怪,當再次見到拂月,打算直接問個明白。
當初他只是從鄢魁的父親那裡得知,冷勃遠的二夫人葉雪並非普通人,手中有一塊神奇的玉錦帕。
因爲鄢魁的父親當年曾被葉雪用玉錦帕施救,一次酒醉之後吐露出了對葉雪的情愫,同時也吐露了關於玉錦帕的秘密,這些被正去找鄢魁的邰翼嘯獲悉,所以在之後邰翼嘯才特意囑咐鄢魁在東楚辦事的同時順便去尋回那塊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