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拉開緊挨着鐵欄地上的那層草屑,洛辰楓用食指在那層灰上劃下四筆,四橫一豎,正是“豐一”二字。
字是反寫的,從穆南峎所在的方向直接看就對了。
寫完之後洛辰楓就站起身,搓搓指肚上的土,“你接着往下寫。”
穆南峎半垂着頭,注視着地上的橫橫豎豎,當洛辰楓剛寫完一個豐字的時候,他以爲洛辰楓會接着寫下去,卻不想又畫了個橫便停止了。
他對洛辰楓能寫出這麼幾道筆畫而暗暗吃驚,但又不確定洛辰楓的具體意思。
既然洛辰楓能畫出這兩個簡單的字,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點什麼,難道只是想從自己的身上印證一下?
再擡眼看洛辰楓,冷峻的臉平靜的很,沒有半點不耐催促之意,就好像只是拿一個問題去換另一個問題。
如果他給不出答案,或者給錯了,他也就別想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想了想,穆南峎蹲下身,將手伸出鐵欄,接着洛辰楓留下的字寫起來。
洛辰楓淡淡的注視着穆南峎的手指划動,順着“一”字拐了個彎兒,最後原本一橫變成了個“刀”。
洛辰楓不動聲色,由着穆南峎繼續寫下去。
最後,穆南峎又在“豐”“刀”二字下面加了個“木”,三個簡單的字疊摞起來成了一個新字“栔”。
穆南峎站起身,將手背在身後,目不轉睛的看向洛辰楓。
洛辰楓掩起心底的訝異,面無表情,沒有說什麼。
穆南峎從洛辰楓的神情上實在看不出什麼,也就不再琢磨,問,“楚王殿下,我可以問我的問題了麼?”
“說。”洛辰楓淡淡的吐出一個字。
哪怕一門心思早就落在那個“栔”字上,表面上卻還是那麼冷淡,似乎這個字原本就是他所意料到的。
“將來的事我不問,就算問了,殿下也一定不會給出真正的答案。我只是要問一下過去的事。殿下的眼睛之前出了問題,幽冥聖地的人現身,冷沁嵐秘密離開白雲觀,這些事到底組成了什麼局?”
這也是穆南峎最想不通透的問題,此時發生的事除了跟冷沁嵐失蹤有那麼點關係外,似乎跟其他的事沒有一點關聯,可是那些事卻又那麼很奇怪的發生。
這第一局他輸了,但總要輸個明白。
洛辰楓笑起來,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那種笑讓穆南峎很不舒服,但忍了下來,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怒意,反而跟着洛辰楓一起笑,“我相信楚王殿下總會成全我這點好奇之心吧。”
“沒錯,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這點信本王還是會守的。”洛辰楓笑過之後,道,“既然你想不明白這些事中的關聯,又何必多想呢?”
呃……
穆南峎定定的看着洛辰楓,等待着他的下文。
“如果本王告訴你,之前本王的眼睛是真的出了問題,險些失明,你信麼?如果說幽冥聖地的人出現只不過是蕭琳自己的意思,跟皇爺爺的交涉也是她自作主張與楚王府毫無關係,你信麼?而冷沁嵐其實就是去給本王找療眼的方子,你又信麼?”
隨着洛辰楓的每一句問話,穆南峎的目光漸凝幾分,“你是說這些事原本就沒什麼關係?”
“穆少主,做人還是簡單點好。洛辰禹雖然沒有你通透,但若是按着他那簡單點的想法去走,反而是對的,倒是你,因爲考慮的太多,平白浪費了出手的機會,此時聽來不知有何感想?”洛辰楓揚揚眉,說完之後便轉身離去,再不理會鐵欄內怔怔定住的穆南峎。
穆少主也不愧是穆少主,怔了一陣之後,很快從被洛辰楓奚落的懊惱中全身放鬆下來,自嘲的笑笑,輕搖着頭走回牆角,坐在那厚厚的乾草上。
洛辰楓想把他困在天牢,自己去對付剛重新再起的洛辰禹,就由着他去對付好了,不過是丟了一枚到手的棋子,他倒也不在乎,反正是洛家的人,由着他們互相殘殺好了,他倒是真能在天牢裡歇一歇,好好調整下以後的思路。
穆南峎的目光向鐵欄外的地上望去,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那個大大的“栔”字彷彿是印在他的一雙瞳孔裡,清晰無比。
洛震瀟去了冷家,由於被圈禁,對太尉府與白雲觀的事冷家是一點都不知道,見到洛王到來,一個個都有些驚訝也有點擔心。
驚訝,自然是見到這位最不管事的閒散王爺突然駕臨;擔心,則自然是知道洛王無事不登門,這個時候最怕冷家再發生什麼事。
可越是怕越是來。
當洛震瀟直接走到趙心柔面前,告訴趙心柔說冷青蓮行事不端被抓之後,趙心柔當時就臉色煞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冷老太爺不知內情,一個勁兒的追問,而洛震瀟輕飄飄的一句話說讓趙心柔解釋,自己則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其實除了趙心柔,冷家其他人都不知道也想不到洛震瀟所說的“行事不端”究竟是什麼意思,更考慮不到這個“不端”的真正意義。
“不會的,我姐姐跟姐夫兩情相悅恩恩愛愛,怎麼會有不端之舉?”冷銘安最先提出質疑。
冷老太爺也微微點頭。
當初一個冷青竹是陰差陽錯的一場誤會,冷青瑤如今更是本本分分成了驚弓之鳥什麼都不敢做,而冷青蓮則是冷家裡最不愛吭氣,最安穩乖巧的一個,何況跟司徒宏的關係那麼好,在太尉府也頗有大少夫人的地位,怎麼會身在福中不知福,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
“還是由冷夫人自己說吧。”洛震瀟一副懶得解釋的樣子。
衆人紛紛轉向趙心柔。
此時的趙心柔臉色白的半天恢復不過來,兩眼發直,嘴脣微抖,一看就是發生了很大的事。
是啊,銘安說的這些問題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洛王登門說出的是“行事不端”,而非習慣所言“行爲不端”,青蓮,肯定是做了什麼事被人抓住了!
這個孩子!
尊主不是吩咐讓按兵不動麼?她嫁到太尉府去做大少夫人好了,只要拉攏住司徒宏的感情,其他根本就不要再做什麼,難道她是想搭救冷家?
“你說,到底怎麼回事?”冷老太爺出口問。
“媳婦……不知道……”趙心柔說着緊咬住脣,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冷夫人,事到如此再這麼說就沒什麼意思了。既然在這裡不願說,那就帶到皇上跟前說好了。”洛震瀟說着,懶洋洋的朝後面的侍衛打了個手勢。
“娘,到底出了什麼事?”
形象一向文弱的冷銘安聲音中都帶着哭調,急急的催問。
孃的樣子怎麼能說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會這麼怕?難道不應該是跟他們一起疑惑擔心嗎?
“可能是你姐姐想救我們,做了什麼事……”趙心柔定定神。
“這個孩子,犯什麼傻!”冷老太爺敲着柺杖,“卓恆的事都還沒定論,我們只是暫且圈禁又沒落案,冷家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只要安心呆着等着皇上聖裁即可,何來搭救一說?”
“還是老太爺明白事兒,此時說搭救爲時尚早,就算冷青蓮犯傻,司徒家的人可不傻,怎麼會任由她胡鬧?”洛震瀟順着冷老太爺的話道。
“那……洛王殿下,青蓮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冷老太爺恭敬的詢問。
洛震瀟掃了眼趙心柔。
經過剛纔的試探,他已經可以確定趙心柔肯定是知道冷青蓮的事,或者說母女二人就是同黨,當日百花宴上的另一個刺客就是趙心柔,所以當時她才那麼在乎那個受傷女刺客的命,沒有獨自潛逃,而是妄圖借挾持玲瓏公主搭救受困的同伴。
想到此,洛震瀟道,“對了,冷夫人,小爺倒可以提醒你一下,當日百花宴後,你好像病了一段時間,臥牀不起?”
百花宴……百花宴……
聽到洛震瀟提到那件舊事,還特意提到她生病,趙心柔明白,事情真是她想的那樣,冷青蓮……暴露了!
“殿下!”趙心柔支持不住,撲通跪倒在洛震瀟面前,俯首道,“一切都是我們母女所爲,冷家的人都不知道,銘安更是與我們無關,還請殿下看在青竹青瑤的份上,在皇上跟前說幾句話。”
說着,趙心柔朝洛震瀟連磕三頭,每一下都重重的碰在地上,磕完之後,額頭已經隱隱滲着血漬。
“娘!”冷銘安驚愕的不知所措。
冷老太爺與冷澍遠都牢牢的怔在了當下。
趙心柔磕完頭後,就看向站在一側的冷青瑤。
如今的冷青瑤像極了曾經的冷青蓮,站在角落裡默不出聲,似乎雷打下來,她也不知道應該躲一下。
趙心柔那一眼充滿了哀求之意,更是一個出自母親的無奈求助。
說起來,因爲馮家跟冷家的關係,曾經的大夫人馮千香與宮裡的馮宸妃是親姐妹,而冷青瑤跟洛王纔是名副其實的姨表兄妹,她希望藉着這層關係,求洛王爲冷家……爲她的兒子開脫。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