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楓問到“結果”之後就離開了。
夢若倚着牆角坐着，沒有起身，注視着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等那背影離開院子之後，夢若閉上眼睛，將攏在袖中的雙手緊了緊。
走吧，走吧，不要再問，不要再跟巫家扯上關係，那是你母親的夙願……
唉，那個固執的小丫頭！
如今，就算你的兒子遠離巫家，日子就過得舒坦，就算達成你的夙願了嗎？
你爹爲什麼明明知道他在哪裡，卻不聞不問，還不是要讓他一生都倍受弒母夢魘的折磨，用你的兒子去懲罰你的背叛？
巫家的人本就不該有溫情，巫家的人心是黑的，哈哈哈……
夢若邪惡的笑聲響在心底，沒人聽得到，她的面容上只浮着一層淡淡的淺笑，好像在享受這陽光下的溫暖。
去吧，去吧，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還是看在當年那個小丫頭的份上，至於你能熬多久，不是我說了算的。
石沙山，果然如同傳聞那般，是一座巨大的沙丘。
那成堆的沙子彷彿隨時都會涌泄而下，一腳踩上去，只有深陷進去的份兒，怎麼可能爬到山上去？
冷沁嵐站在山腳下，仰望那千米高峰，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行動。
“姑娘，你也是來祭拜沙妖的？”幾個當地村民挎着大小籃子走來。
按照紫霄宮的消息，那個沙妖就快現身了，所以，冷沁嵐纔會選擇這個時候等在山下。
此時正值中午，太陽懸空，因爲已經進入冬季，陽光並不強烈，散發着銀白。
“我只是聽說，不太明白。”冷沁嵐回身詢問村民，“祭拜沙妖能求得什麼？可能求得如意郎君？”
“哈哈哈，你這個丫頭！”幾個村民大笑起來，“沙妖又不是月老，找他求如意郎君，是想讓他給你抓一個？”
“那你們求什麼？”冷沁嵐不解的問。
“你這丫頭也是聽了我們這邊的傳說，特意趕來，想要沙妖幫你實現心意的吧？”其中一個村民擺擺手，“若是爲了這個，還是不要想了。我們這些人家都是家裡有常年臥牀，無藥可醫的病人，求沙妖，是爲了讓沙妖將病人收了去，免得病人受塵世之苦。”
“是不想讓病人再連累你們吧。”冷沁嵐一語中的。
那幾個村民臉色悄然一邊。
其中一個咳了兩聲，“你這丫頭，不許瞎說！我們都是爲了病人着想！”
“那麼病人被沙妖收走之後呢？會突然有一天痊癒而歸？”冷沁嵐問。
如果這個沙妖就是她要找的人，繼承鬼青醫術，一定也是爲手段高超的大夫，治病救人也是應當的。
“被沙妖收走，便是有幸服侍沙妖，歸於聖地，豈能再返回世間？”村民道。
“那就是生死未卜了？”冷沁嵐言語犀利的指責這幾個人，“若是以沙妖之命，將自己不願贍養的病人給殺了，丟入沙中掩埋，也算是供了沙妖，再也活着回不來了。”
“你這丫頭，不要信口雌黃！”幾個村民面面驚色，“今日沙妖會現身，如果他會收走家中病人，就會有所表示，如果他不願，我們怎能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
“除了求收走你們想要擺脫的包袱，還能求那沙妖什麼？”冷沁嵐問。
“自然是求這沙山常年維持現狀，不要突然一天沙土涌泄，埋沒了四周這大片之地。”其中一個村民說着，遠處又有村民擡着貢品趕來，看樣子要比這幾筐子更豐盛。
“你們的意思是，這些貢品沙妖都會收走？”冷沁嵐問。
東西可真不少！
“沒錯。”
說話間，村民們已經擡着貢品上前，有序的排開。
衆人紛紛跪下，虔誠的仰望石沙山。
“丫頭，你要無所求就趕緊退開，不要搗亂，惹沙妖動怒！”冷沁嵐身邊的一個村民低聲斥責。
下跪？
冷沁嵐掃了眼衆人，覺得自己做不到，便後退了十幾步，避到一邊去。
“時辰到——拜——”有人領頭喊道。
“二拜——”
“再拜——”
在一人的領頭喊聲中，衆人跟着接連俯身三拜。
“看，沙妖來了！”有人驚道。
冷沁嵐尋目望去，只見原本寂靜的石沙山似乎起了風，狂風大作捲起成片沙土，天地渾迷。
有什麼龐然大物從沙土中衝出，細看，好似是一隻虎豹，背上騎着一個人。
確實是人。
冷沁嵐知道，既然紫霄宮的暗探能從這些村民當中確定沙妖的長相，就說明那沙妖還是以人形現身的。
什麼沙妖！
或許就是身懷異能之人在故弄玄虛！
隔斷時間就能收穫一筆豐厚的貢品，完全可以達到不勞而獲的目的。
見那人乘虎豹從石沙山中衝出來，冷沁嵐不假思索，縱身迎上去。
那人見一個人突然朝自己掠來，也是一愣，駕着虎豹閃躲開去。
“大膽孽女，休得衝撞沙妖大人！”村民驚呼。
“你們經常要給這沙妖上供，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本姑娘替你們收服了山妖豈不更好？”冷沁嵐與虎豹靈巧周旋。
“觸怒沙妖，石沙山會侵吞我們家園的！”村民們驚慌失措，接連朝沙妖磕頭。
跟虎豹周旋的冷沁嵐已經看清那人的面目，果然跟夢若描述的一樣。
這張臉其實還是特別的，並非茫茫人海中的大衆臉，也難怪這些村民認定他是“妖”非人。
此人的眼睛很大，應該足有普通人的一倍半，鼻子是還算普通的鷹鉤鼻，兩隻耳朵也是比普通人大許多，名副其實的招風耳。
所以，夢若描述的時候也說那人樣貌“怪”，不由自主的將那人與她的兒子歸爲同類，以爲是在鬼青手中存活下來的“怪”孩子，更相信她自己的孩子也能在鬼青手中活下去。
“大師兄，我是鬼青師父派來找你的！”冷沁嵐突然衝着虎豹背上的人高聲喊了一句。
那人果然一怔。
愣神間，冷沁嵐已經繞到虎豹尾後，翻了個身躍到那人背後，與他一齊騎在虎豹身上。
“誰是你大師兄，休得騙人！”那人想把冷沁嵐甩掉。
可是冷沁嵐死死扣住他的腰身，任憑他怎麼甩，都牢牢的黏在虎豹背上。
那虎豹也發怒了，猛烈的搖晃，可主人在它身上，它又不能太大發威，一聲聲的發出怒吼。
“我沒騙人，更沒騙妖！”冷沁嵐道，“我是鬼青師父臨終收的徒弟，你要是注意天下之事，就應該知道江湖中有個鬼面聖醫，那就是我！”
“胡說！師父不會收個女人爲徒！”
“他不是正好碰到了我，沒時間選別人了麼？”冷沁嵐道，“你先帶我離開這裡，我把師父的遺物拿給你看！”
爲了證明鬼面聖醫是被西遼王給擄走了，這一路上冷沁嵐都不再帶着那張鬼面假作這個身份，免得被人發現“鬼面聖醫”的蹤跡，反而替邰翼嘯“脫罪”了。
見這人遲遲不肯答應，冷沁嵐又道，“你是捨不得那些貢品？那我幫你去收了，好不好？”
“你先下去，到一邊呆着。”那人道。
“不行！”冷沁嵐不肯鬆手，“我好不容易逮住，下去之後你要是跑的沒影兒，對這裡人生地不熟，我去哪兒追尋你？何況進入石沙山，我還要你領着！”
“你要不下去，我就不客氣了！”那人似乎動了怒。
“好啊，你要是傷了我，看能否對得起鬼青師父！”
“我就是不信你！”
“你不信我，信不信夢若？夢若現在可是滿天下尋找她的孩子，如果被她知道她的孩子已經死了，她會做出什麼事，你肯定比我清楚！”冷沁嵐不得不又把夢若搬出來。
跪着不敢起身的村民只見那個女子與沙妖共乘虎豹，來回奔跑，這可是天大的膽子！
“你敢威脅我！”那人低吼一聲，周圍風沙彌漫的更濃，完全將兩人一虎豹籠罩。
一開口就能吞一嘴沙子。
冷沁嵐低頭，將臉埋在那人背後，甕聲甕氣的道，“你是鬼青傳人，怎麼這麼不注重養生之道？不怕沙子吞多了傷了脾胃？”
“我會把你埋進這千米沙山裡。”那人惡狠狠的道。
“你這人怎麼這麼固執？真當自己是千年老妖？我都說了，我是鬼青師父臨終收的徒弟，身上有師父的遺物，你偏不聽，我也說了我來找你是因爲夢若的事，你若是不早做準備，倒是釀出大患，可別後悔！”冷沁嵐道。
若不是這人跟鬼青的關係，若不是她受了鬼青的師恩，她纔不會跟人這般客氣。
男人在猶豫。
“快，沙妖現身了！快拿下！”
一幫人騎馬浩浩蕩蕩的朝石沙山奔來，個個手腕弓弩，排開陣勢，瞄準虎豹。
“不行，不能抓沙妖，沙妖是保我們所有人的，不能成爲城府老爺的奴隸，城府觸怒沙妖會造成一方禍患的！”村民們趕緊起身，截住那批人馬拼命阻攔。
“滾開！”那幫人惡氣沖沖，“什麼禍患！不過就是沙子吞噬一片地方而已，你們不會收拾鋪蓋滾蛋？哪兒還沒個窩身之地！別耽誤城府大人的事，小心把你們都供了沙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