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7 扣人心絃
呼吸,再一次停止住了。亞倫幾乎就要把眼睛閉上了,但又唯恐自己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不得不強迫自己瞪大眼睛,注視着那一片沙塵之中獵獵作響的白紗,暗紅色砂岩狠狠地與戰爭船桅撞在了一起,猶如巨獸般的戰車笨重而兇狠地碾壓而過,整塊岩石被撞成了無數碎片漫天飛舞,那抹白紗就這樣消失在了煙塵之中。
寂靜,一片寂靜,只有輪胎與沙粒碾壓碰撞出來的雜音,引擎轟鳴聲在沒有邊際的天空之下回響着,就像是無腳鳥的哀鳴一般,一股悲涼從心底油然而生。
麥克斯從駕駛座裡探出頭,仔細地尋找着,沒有表情的臉孔之上流露出了冷靜而縝密的探詢,視線餘光甚至還在朝着緊咬不放的不死老喬投射了過去;戴格怯生生地扒在窗口,雙眼茫然地看着眼前隨風飄散的風沙,不知所措;不死老喬在後面窮追不捨,但此時也忘記了繼續踩油門,只是身體前傾,試圖探詢到蛛絲馬跡,那股迫切隱藏在熊熊燃燒的怒火之中,氣勢磅礴。
亞倫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就連心臟的跳動都已經感受不到了,那種悲傷、淒涼、落寞、絕望的情緒在舌尖緩緩滋生開來。就在這時,一片暗紅色岩石之中,一抹白紗迎風飄揚,猶如展開翅膀的鳥兒,“啊……”亞倫的喉嚨裡條件反射地擠出了一聲呼喊,不僅僅是他,整個電影院裡不少觀衆都發出了低呼聲,然後大屏幕之上,在那鋼筋怪獸的後方,安加拉德的身影再次顯露出來。
“啊!”同樣的驚呼聲,此時卻顯露出了內心的喜悅,亞倫雙手死死地抓住大腿,整個人身體前傾,不可思議地看着大屏幕上堅韌果敢的安加拉德,她的小腿之前被麥克斯開槍打傷的傷口再次流血了,鮮血從紗布裡滲透出來,緩緩流淌,悽美而瑰麗,就像是杜鵑一般。
安加拉德僅僅抓住了車子的排氣管,重新爬到了後排座門外,擡起頭,她就看到了麥克斯的眼神,那雙冷漠到幾乎失去生命力的眼睛猛然一亮,眼底洶涌着錯雜的情緒,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了一點點,微不可見,卻打破了這幅冰山面具,第一次泄露了他內心的柔軟。雖然分辨不清楚,但安加拉德在那眼神之中看到了喜悅,轉瞬即逝,卻無比清晰,這讓安加拉德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終於在這個粗糲殘暴的男人身上,尋找到了安全感。
安加拉德打開了車門,踩着排氣管準備回到座位裡,但腳底卻猛然一滑,右腳下意識地去試圖踩住支撐物,受傷的部位卻一抽痛,然後她整個人就滑了下去,雙手拉着車門,維繫着身體,整個人就像是旗幟一般迎風飄揚起來。
戴格惶恐而絕望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坐在她身後的凱帕博也探出身體來,試圖去幫助安加拉德,可沒有等到她們的動作,殘破不堪的車門就直接掉落了下來。安加拉德就像是失去了動力的無腳鳥一般,灰敗而殘破地落在了地上,轉眼之間就被風沙所吞沒——不死老喬的車子緊隨其後,他看到了飛過來的安加拉德,猛地一打方向盤,但還是避之不及,安加拉德整個人都掉到了四輪越野車的車底。
“不!”戴格撕心裂肺的呼喊聲打破了那短暫的寧靜,猶如平地驚雷。亞倫只覺得心臟高高揚起,然後再次狠狠落下,砸成了無數瓣,碎落滿地,耳邊可以清晰地聽到整個放映廳裡陷入絕望的哽咽聲,戛然而止,彷佛就連悲傷的感嘆都顯得太過多餘。
希望纔剛剛升起,隨即就被撕成粉碎。
麥克斯探出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不死老喬的車子像烏龜一般翻了過來,濃厚的煙塵遮擋住了所有視線。當麥克斯卻沒有停頓,只是收回視線,繼續前行,凱帕博用力地抓住了麥克斯的衣服,“掉頭!快,停車掉頭!回去找她!”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狀態,整個車廂裡瀰漫着絕望的驚恐狀態,哭泣聲、喘息聲夾雜在凱帕博那失去理智的聲音裡,亂作一團。
費羅莎的雙眼裡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輕聲說到,“你看到了嗎?”那輕聲細語根本不敢用力,彷佛稍微用力一點,所有一切都會變成現實——安加拉德死了。雙眼裡閃爍着絕望的光芒,就好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麥克斯的右手,再次問到,“你看到了嗎?”
麥克斯的腦海裡閃過了那些黑暗的回憶,那些被末日吞噬的生活,那些他沒有能夠拯救的生命,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刺骨起來,宛若巍峨冰山一般根本無法動搖,但哈維爾卻注意到了,麥克斯的雙手狠狠握住了方向盤,那分明的骨節泄露出了他內心的苦痛和掙扎,卻沒有人發現,因爲就連費羅莎都把希望寄託在了他的肩膀上。
突然之間,哈維爾就感覺到了一陣悲傷,麥克斯到底經歷了什麼,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她被車輪碾過。”麥克斯冷漠地說到,聲音裡就連一點溫度都沒有。
費羅莎揚起了聲音,“你親眼看到了嗎?”
麥克斯轉過頭,目不轉睛地迎向了費羅莎那雙飽含淚水的眼睛,一字不差地重複了自己的回答,“她被車輪碾過。”
費羅莎努力地在麥克斯的眼神裡尋找着動搖和謊言,但她失敗了。她垂下眼簾,癱坐在副駕駛座裡,“我們繼續前行。”
絕望,絕望的恐懼在車廂裡蔓延,費羅莎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她突然也不確定,自己的努力是否是值得的,他們花費了如此大力氣就是渴望前往另外一片綠洲,開拓屬於自己的生活,但現在才走了不到一半,安加拉德就已經離開了。這樣的代價,真的划算嗎?
麥克斯重新看向了前方,但眼底深處卻漾着一抹折射的光芒,那是不曾顯現出來的軟弱。
哈維爾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這也許是電影開始以來情感爆發最濃郁的時刻,也是觀衆第一次能夠真正喘息的時刻。悲傷和絕望的情緒幾乎要壓垮每一個人,奇多幾乎崩潰,妄想着可以重新回到不死老喬身邊,他依舊會原諒她們,即使被當做“物件”來看待也無所謂;戴格幾乎被壓垮,雙眼出神,茫然若失,絮絮叨叨地和不存在的人物對話着;致敬先知丟失了靈魂,麻木地開始清點武器,等待着一個未知的前方。
只有凱帕博,她倔強地選擇到後方去探查敵情,卻在最後的駕駛艙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納克斯。納克斯也陷入了絕望,因爲他知道,不死老喬不會原諒他的,他的血袋害死了安加拉德,他永遠失去了進去英靈殿的機會。兩個孤獨的靈魂,兩個悲傷的靈魂,兩個寂寞的靈魂,在茫無邊際的沙漠之中、在無知無盡的逃亡之中,溫暖着彼此。
夜幕降臨,但追擊還在繼續。
不死老喬的車隊中了麥克斯留下的埋伏,整個車隊都被困在了泥沼地之中,與此同時,殘存一口氣的安加拉德也拖慢了不死老喬的腳步,因爲他必須在安加拉德死亡之前,將屬於他的孩子取出來。但可惜的是,終究還是失敗了,醫生最後取出了一個死胎,再有一個月,只要再一個月,這就是一個完美的男孩,不是畸形,不是弱智,一個完美的男孩。被斬斷延續生命希望的不死老喬,怒火徹底摧毀了理智。
與此同時,子彈農場的農場主卻再也等不下去了,漫長的追擊至今毫無所獲,這讓他決定獨自追擊上去,哪怕僅僅只是終結費羅莎的生命。
在泥沼之中前行的戰爭船桅,舉步維艱,所有人都不得不團結一致,希望可以度過難關,但子彈農場的追擊又讓費羅莎和麥克斯應付乏力,納克斯挺身而出,決定提供幫助,雖然費羅莎和麥克斯都不信任納克斯,可是危急時刻之下,他們也別無選擇。
“哇哦!”當費羅莎拿起了狙擊槍,以麥克斯的肩膀爲支架,在迷霧之中擊中了子彈農場的照明燈,直接導致農場主失明,亞倫終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亢奮,驚歎起來,“太帥了!真的太帥了!”那霸氣側漏的強大氣場與麥克斯想必也毫不遜色!
雙目失明的農場主不管不顧地胡亂射擊起來,他也不在乎是否會傷害到不死老喬的母種們,實行了無差別射擊,這讓場面再次變得緊迫起來。在納克斯的幫忙之下,他們總算暫時逃出了槍林彈雨,“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做出如此不平凡的事!”納克斯終於從失敗的絕望之中走了出來,重新找到了希望。
但農場主卻已經喪心病狂了,窮追不捨,而戰爭船桅的引擎過熱,短時間之內沒有辦法急速奔走。於是,麥克斯選擇單槍匹馬去解決那羣惡棍,費羅莎顯得有些擔憂,“如果引擎冷卻你還沒有回來,怎麼辦?”
“那你們就繼續前進。”麥克斯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在費羅莎的眼神之中,第一次出現了信任的光芒。
正當哈維爾以爲,蘭斯會拍攝出一段精彩絕倫的對戰戲,將個人英雄主義推向極致——好萊塢主流類型電影都是如此,但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跌破眼鏡了,僅僅只是沉悶的一聲爆炸,然後麥克斯就邁着沉重的步伐從幽藍色的迷霧之中走了出來。
渾身浴血、粗糲殘暴、步伐粗獷,那滿溢出來的荷爾蒙撲面而來,孤膽英雄的霸氣和硬朗直接讓話語失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