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懷逸本來行囊就不多,當初南邊北上的時候,也就是背了一篋衍,帶了自己多年積蓄以及相鄰贈予就上路了。如今他從客棧搬到程家,再從程家搬出來還是那些東西,程維有心贈予,卻被嶽懷逸婉拒。程維知道他的性子,也並未強求,親自將人送了出來,卻被門前出現的這麼多人給唬了一跳。
莫說是程維,便是嶽懷逸也愣了愣,看着門前這許多人,個個綾羅,身穿錦衣,尤其是立在元昭身邊的那男子沒有之間有幾分相似,可是卻渾身散出凜冽的氣息,令人不由得就覺得心顫驚懼。這樣的男子氣勢太強,想要忽略都不易。
除了這男子,旁邊姬修誠跟佟啓他是見過的,跟姬修誠並不熟悉,但是佟啓卻是熟悉的,最後那陌生人也並不相識,但是長身而立在那男子身旁,眉眼帶着淡笑,看着溫和易處,可是卻令岳懷逸覺得這人也並不是好相與的感覺。
程維一時間就有些尷尬,他家在京都也算是有些人脈,自己門前這些人雖然一個也不熟悉,只是那樣的氣派卻讓他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好相與的。一時間心裡便有些擔憂嶽懷逸,側頭看向他。就看到嶽懷逸已經擡腳賣了出去,立在元昭跟前,笑道:“你來了。”
元昭點點頭,“說好給你搬家的。”說着看看嶽懷逸身後,一時微楞,“就這麼一個篋衍?”東西也太少了吧,心裡就有些酸酸的。
“簡裝易行。”嶽懷逸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當的,人生來就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不是誰都能生出來就能着錦繡行車馬。說完就轉身跟程維告別,“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回頭請你吃酒。”
“你這也太客氣了,不是爲我你哪能受傷的。”程維乾笑兩聲,見到那些人並沒有與他說話的意思,自己也不願意上去找沒臉,跟嶽懷逸告別。
元昭是想跟程維打招呼的,但是又不喜歡程維把嶽懷逸帶回家的私心,誰讓他有個妹子在家的。心裡有些着惱,只是對他點點頭,程維笑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就看着一行人離開。
嶽懷逸跟着這麼一行人行走,心裡實在是有些不自在,但是礙於元昭的面子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跟在元昭的身邊,心裡卻是暗暗皺眉。不相熟的人湊成一堆,且一個個的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着實令人難受至極。虧得元昭還是一如往常嘰嘰喳喳與他對話,解了幾分尷尬。
元昭想的很簡單,就算是要介紹自己身邊的人,也得大家都坐下來比較正式的認識才算是尊重,所以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大街上隨意的介紹一下,一來會讓太子弟弟他們輕看了嶽懷逸,二來也會讓嶽懷逸覺得不受尊重,有的時候介紹朋友認識給彼此,一個場合跟態度是十分重要的。
從碧雲湖邊上一路往小院走,一行人也不叫車馬,就這樣信步而行。賞着滿湖逶迤的秀麗風光,湖面上畫舫點點,遠遠還有絃樂之聲傳來,鼻端盡是荷香,走在這樣的地方,當真是讓人心情也好了很多。
元昭看着湖面上畫舫越來越多,他們走了才一盞茶的功夫,竟又多出十幾艘來不由驚訝的問道:“怎麼這麼多的畫舫,難道今兒個又是鬥口的日子?”
像是太子這樣的人物,尋常是不會關心這樣的小事情,更加不會參加。此時元昭這樣問,這一行六人裡到有四個人乾瞪眼,佟啓雖然傻了點,但是反應不慢,此時知道別人肯定是對這樣的事情不太瞭解,連忙說道:“可不是,今兒個正逢鬥口的日子,瞧着今兒個的畫舫倒是比以前更多些,看來會更熱鬧。”他比較喜歡這樣的地方,十分有優越感啊,上回若不是遇上元昭,說不定他就能贏得盆滿鉢滿的。贏銀子是小事兒,他不缺那點錢,關鍵是心裡爽啊。
想起上回的事情,元昭就想再去走一遭,就興沖沖的說道:“咱們等會兒忙完了,出來玩一玩怎麼樣?”說着轉頭問嶽懷逸,“嶽大哥,什麼時辰他們會開始?”
嶽懷逸是知道元昭愛湊熱鬧的,想了想說道:“時間都是定好的,並不輕易改變,咱們先安頓好了,吃點東西來正好。”
元昭就興奮了,轉頭對着太子說道:“倒是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太子不懼元昭挑釁,淡淡的說道:“以長攻短,也值得你炫耀?”
元昭:……
說句好聽的會死啊,她要氣死了,轉過頭不搭理太子。
嶽懷逸看着元昭氣呼呼的樣子,心裡覺得好笑,怎麼跟愛鬧彆扭的小女兒似的,不曉得爲什麼見不得她受委屈,想了想便輕聲說道:“一己之短,攻人之長,豈不是更愚鈍?”明擺着上前給人扇耳光,這人有毛病吧。
大約是大家誰都沒想到嶽懷逸居然會敢反駁太子的話,其餘人都特別驚訝的瞧了他一眼。董英熙看着太子面色平靜倒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笑了笑,對着嶽懷逸說道:“也不好以偏概全,比如這碧雲湖上來鬥口的人,雖然也有幾分才學,但是大多數人其實並不是十分精通,而……元昭自幼便從此中浸淫出來的,以她的本事跟別人半瓶水斗口,的確是佔了大便宜。與人交手,棋逢對手纔有看頭不是嗎?”
這話帶有幾分偏見的色彩,嶽懷逸並不認同,便道:“讀書人自幼與筆墨書畫爲伍,觸類旁通雖未必是人人都有這份領悟,但是能來這裡鬥口的,大約都是對自己有信心的。文人鬥口,雖不及武人比武,但是卻也是願賭服輸,心甘情願。”說到這裡笑了笑,看着董英熙又道:“來這裡的人,大多都是學子,爲生活計,來賺取一些銀兩度日。就比如我,若是有空也願意來碰碰運氣。當然也有人純屬切磋而來,這裡雖然上不得大臺面,但是也是臥虎藏龍之處,好些人都是有真才學之輩。”
“真才學?”太子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若是有真才學就該爲國家效力,在這種地方浪費光陰?”
太子跟嶽懷逸生活環境截然相反,嶽懷逸是小百姓的生活中長起來的,太子是金玉堆中捧大的。也知道百姓不易,生活艱辛,也知道十年寒窗有多辛苦,可是畢竟是從未親身體會過,所謂知道也不過是從別人口中得知而已。嶽懷逸自幼失楛,成長不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艱辛,他的性子堅毅,也是這般磨礪出來。
兩人觀念不同,嶽懷逸縱然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可是瞧着他跟元昭有些相似的面容,心裡也能肯定兩人的關係。元昭展現出來的學識跟素養,已經讓他明白他必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家庭出來的。可是這樣又如何?他不仇視有錢有權人,但是也不會奴顏卑微巴結逢迎,若是與己見不合,也會坦然說出。
所以此時聽着太子的話,微做沉吟,這才說道:“讀書人最大的理想是什麼?自然是能喜得高中衣錦還鄉,能爲國家效力,自然是吾輩夙願。只是有時候理想很好,未必就能有極好的運氣。”
“聽你這話的意思,倒像是對朝廷科舉不滿?”太子這話就有些戾氣了,這不是說他們父子不成用嗎?這小子找死吧。
這麼一定大帽子扣下來,佟啓都覺得肩膀縮了縮,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哎喲,他今天湊什麼熱鬧,就該呆在家裡不出來纔對。
董英熙此時卻是若有所思,姬修誠是不管什麼科舉不科舉的,他一個皇室勳貴,一輩子都不用科舉,關心這個做什麼?不過他現在倒是真的對嶽懷逸高看一眼,這人不驚不慌從容應對,不容易。
大約是沒想到太子會一下子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元昭先不樂意了,這不是給人挖坑嗎?在家坑她就算了,現在又坑到嶽懷逸頭上了,這人真是越來越難相處了,眉峰一挑,就看着太子說道:“你這什麼意思啊?哪裡有人三言兩語就給人帶大帽子的,你太過分了啊。”
太子卻是理都不理元昭,自管自的盯着嶽懷逸。自家姐姐想不到,他可是明白的很。如果嶽懷逸真的對朝廷,或者對皇室有什麼不滿,就算是嶽懷逸再出色這婚事也不成的。成見已在,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消弭了去的,如果放任不管到時候就算是元昭真的嫁了他,也不會幸福,因爲他們兩人對事情的看法跟態度截然不同,你能跟一個對你父親對你兄弟對你家江山有成見的人生活到一塊去?肯定不能!
寒門多出狀元,這是個事實,可是這些狀元高中之後,在朝爲官數十年不倒,能做到壯大家族,福及子孫的有幾人?爲什麼世家名門能一代一代的往下延續,許是不會每一代都有爭氣的子孫出現,但是家族傳承,學業延續,子孫教養上卻是有嚴格的家規定着。
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
人的生存環境,便決定了你的眼界跟前程。這話也許有些刻薄,也許不能以偏概全,但是十有七八是逃不脫這個規則的。
元昭跺腳,嶽懷逸卻似乎並不受這個影響,雖然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是還是很認真的回道:“若對朝廷不滿,我又何必上京趕考,在家鄉開個小書館坐館授學就好。在下所指乃是每一屆的科考監考老師不同,所喜文風不同,這就造成很大的侷限性。打個比方來說,我偏好道家老子無爲而治的觀點,可是監考老師偏喜歡儒家孔聖人之論點,監考老師看了我所做的文章自然是極不喜歡,認爲我乃一派胡言,豈能高中?可是你能說我毫無才華嗎?不能。無能說監考老師沒學識嗎?自然更加不能。只是大家所持觀點不同,講不到一處去,所以名落孫山不是我的錯,也不是監考老師的錯,可是是誰的錯呢?這個問題只怕沒人能答得出來吧?”
這樣新奇的觀點,反倒是讓太子略有深思,董英熙也是吃了一驚,他們的確是從未想過這一點的,主要是沒碰上過這樣的事情。原來事情還能從這樣的角度去想,真是……頭一遭聽到。
人只有對自己親生經歷過的事情,纔會有深刻的感悟。嶽懷逸身爲寒窗學子,自然更加關注這一點。而像是太子以及董英熙這樣出身的人,本身環境以及出身就已經讓他們的眼光不放在這一方面,而且縱然是生性聰慧,領悟力強,可是沒經歷過的事情也只能是從別人口中聽的一二句,沒有深刻的體會,是不會想到這一點的。如果此時換成定國公或者是皇上在這裡,聽到這樣的話便不會吃驚,對於嶽懷逸提出來的問題,也能三言兩語便回擊回去,可是現在太子跟董英熙不能,因爲倆人沒經驗。
太子是個很少被問題難住的人,但是現在嶽懷逸這話的確是讓他一時間難以回答,想了想便說道:“你既然有這樣的想法,爲何還來參考?”萬一遇上不是你菜的監考官員呢?
“若因懼怕便不前行,那還讀什麼書,回家種田去好了。”嶽懷逸自我調侃說道,“我們總願意碰一碰運氣的,也許運氣好就碰上了呢?”
太子一聽到這話難得笑了笑,“你倒是想得開。”
元昭心裡鬆口氣,那塊大石頭總算是沒懸那麼高了。
“我沒有廟堂鴻鵠之志,只想能考進翰林做學問。我這輩子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將前人的學術立書傳承下去。人人都道翰林清苦,只要靜下心來卻是個最好的做學問的地方。”
“翰林也是通往內閣大臣的大道。”太子挑眉看着嶽懷逸道。
“不說閣臣之路多荊棘,我的性子也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這一點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且人各有志,有人喜歡位極人臣爲國出力,爲民伸冤,走出一條康莊大道。可我卻喜歡獨居陋室,安心做學問,功名利祿與我,不如書山文海有魅力。”
“既然這般又何必一定要考入翰林院,做學問便是在家裡也能著書立說。”太子道。
“翰林院古籍孤本較多。”
太子:……
元昭難得看到太子弟弟也有觸黴頭的時候,很是開心,對太子擠眉弄眼,又對嶽懷逸說道:“到了到了,去看看這房子你喜不喜歡,這陋室都是真真切切的適合你做學問的。”
太子:……
董英熙:……
姬修誠跟佟啓沒什麼感覺,他們只是看熱鬧的,雖然這熱鬧瞧的有些不明不白的。
董英熙挑的這院子並不是臨街的房子,而是在小巷子裡頭的第二家,既能看風景還能清淨居住,想的十分的周到。嶽懷逸只當是元昭隨意買了個房子,心裡也沒多想什麼,伸手推開帶着幾分歲月痕跡的木門,這木門才上過漆,還有輕微的味道。因爲這木門用料厚實,並未有大的損耗不能用,因此並未換掉,只是重新上了漆。所以看到這門的時候,嶽懷逸也還是沒覺得什麼的。
伸手推開門,卻是愣了愣,首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北方常見的照壁,而是一塊十分高大造型獨特的太湖石。整塊太湖石呈雄鷹之姿欲展翅高飛,頗具皺、漏、瘦、透之美,這塊太湖石一看便不是尋常找來的,定是費了心思的。別人也許不知道太湖石的珍貴,身爲南方人他卻是知道的,這樣的石頭不僅難尋,更是價格不菲。
繞過太湖石,腳下便是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小徑上以鵝卵石布成花朵的圖案點綴其中,院子並不大,一眼就能看到了三間正房。只見正房西邊窗下中了幾叢芭蕉,東邊窗下是顆石榴樹,院子裡還有一口井,井上壓了井*,旁邊還有石頭砌起來的長三尺,寬兩尺的池子,池子旁邊挨着芭蕉是一石桌四石椅。這石桌石椅並不是打磨的十分的光滑,而是順着原始的形態雕琢而成,頗有古趣。推門而入,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整排的竹子做成的書架,立在東牆邊上,書架上已經擺了些許書,但是並不甚多,連一半都未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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