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黨衛隊任職的,包括黨衛隊情報部門……請舉手!”
西班牙小鎮多戈的酒館雜物間裡,穿着白襯衫灰褲子、自稱帝國大本營派駐西歐情報部情報官卡爾.史蒂夫的年輕人用柔和平緩的語調提出要求。
此時聚攏在這裡的不論青年還是中年,從衣着樣貌上看多是體力勞動者,飲酒無疑是這一人羣減輕工作疲勞的習慣方式。剛剛看到合金鑄造的“納粹鷹”時,他們就已經一掃之前的微醺迷離狀態,有的精神振奮,有的警惕多過警惕,有的就是單純的驚訝。對於陌生年輕人的要求,他們的反應是彼此之間相互對望,用眼神進行了一番簡單交流。承認自己的過去並不完全是勇氣的問題,而是關係到個人以及家庭安危的舉動。自從戰爭結束以來,盟軍對潛逃的德國軍事人員展開了緝捕,這種行動雖然很難公開擴展到擁有獨立主權的非同盟國家,但也不能排除戰爭受害者尤其是猶太組織通過其他方式將他們抓捕甚至絞殺的可能。
西班牙是第三帝國潛逃者的一大避難地,卻非絕對安全的天堂。
在人們猶豫的過程中,兩名外來的年輕人表現出了超越年齡的沉穩,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人們的顧慮。過了一會兒,四個男子——三個年輕人和一箇中年人,帶着一種視死如歸的奇怪神情緩緩舉起右手。這手勢依稀能夠看出當年狂熱舉手禮的影子。爲首的外來年輕人點點頭,又以同樣的寬鬆語調說:
“曾在國防軍部隊服役的,包括國防軍情報部門……請舉手!”
這一次,人們舉手要爽快了一些,總共有19個人舉手,山羊鬍子亦在其中,這說明他早先是在卡納里斯的軍事諜報局工作。正是因爲有這種工作上的便利,逃匿至此的國防軍人員纔會有如此數量,回頭看看那些被盟軍俘虜的同僚,還有在德國生活於困頓中的同胞,當初選擇出逃所經受的痛苦艱辛完全是值得的。
如果將這兩名外來年輕人起初的表情看作是正常溫度,那麼經過這兩次舉手,他們的神態又略有升溫,增加了親切和藹的成分。帶頭者再次開口道:“那麼,曾在除黨衛隊、國防軍之外其他帝國機構工作的,包括政府職員、軍事技術人員……請舉手!”
屋子裡的人,前面兩次沒有舉手的這次都舉了手,無一遺漏。
“好,諸位,前面已經作了自我介紹,今天我們前來是肩負有非常重要的使命。你們也許覺得奇怪,大德意志帝國在1945年5月已經向盟國簽署了投降協定,整個德國都處於盟軍的佔領之下,什麼人會大言不慚地繼續自稱爲帝國效力的情報官員。非常榮幸的,我們就是那羣貌似失去理智的人,其實這種瘋狂是有精神和物質雙重基礎的。諸位請看鷹徽的背面,字句內容是每一個德國人所熟知的。佔領者妄圖用瓜分佔領德國、修築隔離帶來瓦解我們的思想,孤立我們的靈魂,但即便在最困難的時期,也還有那麼一羣人在追隨我們的領袖——我們獨一無二的元首,繼續爲了德意志的生存而奮鬥。”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不僅山羊鬍子瞪大眼睛,其餘人莫不感到匪夷所思。很快的,一個粗壯的中年人道出質疑:“小兄弟,我這麼說並沒有對元首的絲毫不敬,但全世界都知道他已經與帝國共存亡了,你們今天只憑語言如何讓我們信服?再說了,我們這裡許多人都爲元首打過仗、流過血,對戰場的痛苦回憶至今還鐫刻在腦海中,你這個年齡可能還沒有最深切的體驗,我們已經嘗夠了,沒有必要再爲那些高尚的理想去拿生命冒險。”
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也應和道:“是啊,小夥子,你看樣子是沒在東線服役過,我們不怕俄國人的兇殘,但總不至於每每爲看不到希望的希望而戰啊!”
“我今天26歲,在黨衛隊的情報部門已經呆了5年。你們說得對,我確實沒有參加過前線的戰鬥,也沒有跟兇狠的俄國軍隊正面拼殺過,但我從各種報紙、照片還有紀錄片裡面看到了你們當年的雄武身姿,我對你們充滿了敬仰和敬佩之情,亦對不朽的大德意志帝國立誓效忠,至今仍堅持着這個信念。”爲首的年輕人飽含情感地說道,“對,元首立誓與帝國共存亡,他並沒有背棄這個信念,帝國沉睡,他也沉睡,當帝國重新甦醒時,他也回到了我們身邊,用他的偉大意志帶領我們向勝利進軍!”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在場的人們沒有一個展露出鄙夷的笑容,而是帶着巨大的驚奇琢磨這番話所蘊含的意思。
“你說你帶着神聖的使命而來,就是要告訴我們這些?”靠門而站的山羊鬍子發聲問道。
外來的年輕人這才意識到剛剛有些偏離正題,他頓了頓,語氣堅定的說:“剛剛講了有這麼一羣心懷堅定意志的人,這羣人最大的成功之處在於讓西方盟軍和蘇聯軍隊爆發大戰,這爲帝國的復甦提供了空間。我們今天帶着元首的指令而來,諸位若是熱愛德意志並且願意爲之獻出生命,請留在這裡,否則請自行離開。”
屋子裡的人們終於不再滿足於眼神上的交流,而是交頭接耳,形成了一片嗡嗡聲。足有兩分鐘,當第一個人站起來並準備朝門外走去時,這位長相清秀、神情自若的年輕人眼中出現了一絲驚訝的神情,而當他看到第二、第三個起立時,他忍不住動了動身子,並趕在第一個人開門出去之前說:“在這裡我需要提醒每一位放棄對祖國熱愛的人,只要你們還有一分對德意志的敬畏,那麼請對剛纔所聽所見的守口如瓶,如若你們以此去向我們的敵人告密,即便可以得到一時的好處,未來也將在懊悔和內疚中度過。”
這話就像是講演失敗者對聽衆們軟磨硬泡的安撫,既缺乏經驗,又不能夠給人以堅定的暗示,好在站在門口的山羊鬍子攔住了原本準備第一個走出去的留鬍渣的中年人,他平聲說道:“夥計們,何不聽完再走呢?若只是政見不同,也就把這當成酒後的幻聽吧!”
聽到山羊鬍子的話,陸續起身的六個人都停住了。看得出來,他們做出這個決定未必是懷着恐懼心理,有的是對家庭的責任感,有的則是對舊政體的絕望,而山羊鬍子對他們的瞭解自然遠勝過那兩個頭一回來這裡的年輕人。
氣氛有些尷尬,年輕人頓了頓嗓子,拔高音量道:“諸位可以從三種方式中任選一種來證明自己對德意志的熱愛:第一,直接跟我們走,回到昔日的戰友中間,那裡條件可能艱苦一些,但可以重新穿上德意志的戰服,或者加入行政、科研和工業部門發揮你們的作用。第二,等待戰鬥召喚,大德意志帝國將在兩年之內重返歷史舞臺,屆時政府和軍隊都將進行重建,那時候我們將正式從全世界召回帝國子民,爲我們的復興和崛起而戰。第三,繼續留在你們現在所待的地方,以捐款、捐物的方式支持帝國的復興,哪怕僅僅是爲留在帝國軍隊中的戰友們祈禱也是足矣!”
“好啦!”山羊鬍子攤開手說,“諸位,第三種方式的最後一項你們總不至於拒絕吧!”
聽了這話,欲走之人又都回到了剛剛的位置。看到這個場面,年輕人感激的看了看山羊鬍子,若不是這個昔日同僚出手幫忙,自己的首秀可能就直接演砸了。
“跟你們走是去哪裡?回德國嗎?”有個年輕的聲音問道。
“不,我們現在的大本營不在德國,具體在哪裡我也不知道,你們上船之後自會知曉,這點我可以絕對保證。”爲首的年輕人卡爾.史蒂夫信誓旦旦地回答說。
“長官,您僅僅給我們提供這樣的信息,還有這枚難稱信物的鷹徽,很難讓我們作出決定呢!在西班牙,我們還能夠得到老朋友的庇護,要是離開這裡,說不定就要被盟軍抓去幹苦力了!”另一個聲音從角落傳來,它帶有調侃的語氣,但仍舊沒有引發人們的鬨笑,酒館裡從來不缺新奇的笑料,可這一次人們都顯得非常認真。
“抱歉!”年輕人聳肩道,“戰爭末期的形勢大家也知道,我們的軍隊根本沒有可能抵擋住東西兩面潮水般的敵人,隱藏保存實力是讓帝國得以延續的唯一方法,直到半年以前我也才得知這一驚人事實的存在,我當時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如今這份信任也正得到讓人高興的回報。我們聽上級提到過,帝國已經掌握了原子彈技術,引發東西方大戰的那一枚就是我們投放的。”
衆人繼續交頭接耳地商量着,不斷有人詢問山羊鬍子的意見,這個靠在進門處的中年人剛開始並不迴應,問的人多了,他拍手示意大家安靜,繼而說道:“作出決定其實不難,喜歡這種平靜生活的,選擇這位史蒂夫先生所說的後兩種方式,反過來,沒有家庭顧慮、願意爲了德意志的信仰而冒險的,就跟着他們走。至於你們非要問我的選擇,我等待戰鬥召喚!”
既然召集人這麼說了,大多數人也就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更具有迴旋餘地的後面兩種,唯有兩個年輕不算年輕、說中年又還夠不上的青壯男子決定投入冒險之旅。臨走之前,自稱卡爾.斯蒂夫的年輕人對衆人說:“終有一天我們會帶着光榮的德意志戰旗回到這裡,希望到那時你們能夠真正爲這種不屈的意志感動,摒棄前嫌與我們並肩作戰!”
隱匿在西班牙的前帝國軍人和官方工作人員持謹慎態度是情有可原且能夠預料的,相比之下,帝國在南美的集結行動要更爲順利一些。自從19世紀末以來,大量的歐洲移民帶着冒險精神和致富的夢想來到這塊位於南半球的奇妙土地,他們開辦礦場、經營種植園或從事其他行業,大多數人都過上了富庶的生活,且在兩次世界大戰中選擇了理性的態度,倒是並不在德國本土出生的許多德裔青年對故鄉充滿嚮往,他們很容易接受大德意志思想的感染薰陶,變得冒險、尚武並追求德式榮譽,這些爲帝國復興力量的存續和發展提供了生存環境。要知道在1945年德國剛剛戰敗時,通過各種途徑來到南美的黨衛隊不過千餘人,加上國防軍軍事諜報局和黨衛隊情報部門先後在這裡建立的情報網絡,秉持信仰的還不到兩千,早先建立的營地和秘密基地也面臨着大環境的壓力,在1945年下半年最艱難的那段日子,這些基地的運轉舉步維艱,不斷有人選擇放棄和退出,好在一切並沒有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隨着“避難所”基地的穩固,高層派遣人員開始重整在南美的力量。有了明確的目標以及資金的支持,南美情報網絡得以鞏固和擴張,用於接納逃亡者的秘密基地開始向綜合型的軍事生產基地轉變,在阿根廷和智利的大額政治投資也獲得了回報,一切都處於良性循環的理想狀態。在西方盟軍和蘇聯的戰爭中,巴西率先選定陣營加入美英一方,阿根廷先是宣佈中立,隨後又接受了美國的經濟和軍事援助,從而成爲對蘇聯宣戰的第四個美洲國家。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巴西和阿根廷對蘇宣戰後,國內抑制和警惕日耳曼勢力的情緒大幅度轉移,那些俄國後裔和布爾什維克者成了備受抨擊的“新歹徒”。接到來自高層的指示後,帝國的潛伏者們在勢力較爲鞏固的阿根廷南部和智利秘密召集舊部、徵募新兵,短時間內就聚集起了數以百計的前黨衛隊成員,另有一千多名德裔移民以志願兵身份加入了帝國的海外兵團,他們將在帝國位於南美的秘密基地裡接受正規軍事訓練,一旦成軍,他們將通過海路前往北歐加入精銳的帝國近衛軍。
在位於阿根廷南部某座島嶼的露天操場上,兩百多名新兵頂着寒風走隊列,枯燥無味的動作一遍遍重複下來,等到訓練間原地休息時,靠近隊尾的一個身材居中、體型偏瘦的青年突然喊道:“啊……啊……真見鬼,這真是無趣打了極點!嘿,上士!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拿到一支真槍?”
個子不高但黝黑結實的士官揹着手走到這傢伙跟前,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你加入軍隊就是爲了玩槍?你當這裡是遊樂園?”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抽了抽鼻子,不屑地說:“當然是爲了跟敵人打仗,可是連槍都不會用怎麼打仗?難道戰場上的對抗是比拼哪邊的隊伍走得齊整?”
“戰場上的對抗遠比你想的殘酷血腥,連這點兒苦都受不了,我看你還是報名去當修理兵吧!那樣跟敵人打照面的機會少一些,也安全一些。”士官冷冷地反諷道。
青年感覺受到了羞辱,頓時大怒道:“哼!受苦跟打仗有什麼關係,最好的將軍難道也要跟你這樣的低級士官一起吹冷風?他們永遠呆在暖和的指揮部裡謀劃戰鬥,靠的是腦子,腦子!”
士官並沒有發怒,而是斜瞟着他:“你是在阿根廷出生長大的吧!你父親是幹什麼工作的?”
青年得意洋洋地回答說:“經營一家很大的種植園,每年的銷售額有好幾十萬美元,怎麼樣?”
士官搖頭道:“看來我得再次提醒徵兵處的那些傢伙,像你這樣養尊處優的移民後裔看不用看,直接踢出招兵處的大門。”
“你說什麼?”青年猛地一把抓住士官,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動作在德國軍隊裡是多麼的稀罕和危險。
士官嘴角微挑,右腳前出、身體左轉,粗壯的右臂勾住青年的脖子,以閃電般的速度來了個側摔,青年在這個過程中就像是一根樹枝般輕飄飄的毫無反抗能力,最終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泥土地上,痛的哇哇大叫。
“像你這樣自大、愚蠢而又懦弱的傢伙根本不夠格進入德國軍隊,你是在玷污這支軍隊有史以來的榮譽!起來吧,拖着鼻涕滾回你的莊園去,在木馬上繼續你的騎士夢想!”士官恨恨地說道,在這一刻,他也許想到了自己當年在德國軍隊的場景,周圍都是認真、嚴謹且充滿活力的身影,戰友的笑容是那樣的真誠和藹,或許只有德意志的土壤才能夠養育出能征衫張的精銳之師,這裡只有對日耳曼信仰一知半解移民後裔,要將他們鍛造成一支所向無敵的軍隊,難道恐怕不亞於訓練兔子雜耍。
青年一臉泥污的爬了起來,瞪着紅通通的眼睛對士官說:“你這樣一個粗鄙的士官也懂騎士夢想?不怕告訴你,我的祖父曾是近衛騎兵隊的一名上校,而我父親15歲的時候就靠近了軍事學院,一畢業就能夠成爲軍官,只是因爲家庭變故纔不得不來到阿根廷。他做夢都想要回到德國去,去完成他的軍人夢想,而我是來替他完成這一願望的!”
“是麼?”聽了這話,士官的眼神有所緩和,但他仍以不屑的口吻說:“騎兵已經被坦克掃進歷史的角落去了,想要成爲一名現代化的軍人,必須具備全面的能力,而你們現在所做的還僅僅是最基礎的第一步,如果連服從也做不到,連最基本的耐力和耐性都沒有,其他的就乾脆免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