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黎明
趙行德抹了一把臉上泥水,舉刀高呼***他擡了擡腳,卻發現腳踝已經深陷進泥漿裡了,泥水浸入皮靴,他也一直不曾感覺到北征兵馬雖是揀選精銳,又專門針對追擊途中種種情況多次操演但真真在曠野中遭遇遼軍騎兵突襲,還是第一次很幸運的是,趙行德的部下們挺過來了在行軍中遇伏,大雨中也無法使用火器,如此極端不利的條件下,還能打退遼兵,即使是剛剛贏得的勝利的人也不敢置信
“我們勝了?——”左軍第七營護軍使張九融滿臉不可置信,他艱難地站在泥水裡,周圍都是精疲力竭的饒州兵饒州營因在舒州血戰中表現優異,全營被擢升禁軍,補充進一些保義軍老兵後,編爲保義左軍第七營張九融是文弱書生一個,自然不能再擔任營指揮但他謹遵父命,寧可做個普通十夫長,也不離開饒州營天不負忠義,在北征之前,他又毫無懸念的被軍卒推舉爲都護軍使,趙行德旋即任命他擔任第七營護軍使
“張大人,遼兵退了?”問話的軍卒滿臉都是汗水和血水
“遼兵敗退了”張九融眼中的驚異轉爲狂喜,高叫道,“遼兵被我們打退了”
大陣中的宋軍將士驚喜交集地相互問許多人不顧滿臉血污,滿身泥水,興高采烈地叫着軍官們並沒有刻意帶頭,軍卒已經三三兩兩地舉銃高喊“趙將軍——萬勝”“保境安民,誓滅北虜”“恢復河山”“萬勝”歡呼聲越來越大,飄蕩在雨後初晴的天空出於意料的大勝使從上到下的信心都格外高漲起來
“陸將軍請率部追擊”
“楊將軍請求率部追擊敵軍”
“羅將軍請命追擊逃敵”
“敵軍勢大,雖然暫且退卻,但仍不可以等閒視之”趙行德搖了搖頭,下令道“楊將軍統帥斥候騎兵先出發,綴在敵軍身後查看虛實,但不許擅自進擊敵軍餘部諸營人馬,收殮戰歿的同袍,火化屍體後,將戰場交給州縣團練我們繼續北上,一路上小心戒備,天黑前抵達安陸寨,補充給養”
參謀官李千潯猶豫着問道“那遼兵的屍體呢?”
“現在還用不着那樣,”趙行德搖了搖頭道“沒有功夫來管他們,向鄂州報捷,派出快馬,將我軍大捷”他環顧了一下屍橫遍野的戰場,稍猶豫了一瞬,旋即快道,“擊潰遼軍二十餘萬騎兵圍攻,斃傷無數,遼賊不能抵擋,遠遁北方的消息,傳向各州縣、寨堡並曉諭故土軍民,北地淪陷以來,有細過者不究,有寸功者必賞凡我忠烈之士,凡我大軍所到之處,皆可自陳其保境安民之功,行德當代爲稟明朝廷,論功行賞凡我大宋河南之地,軍民不yu易服削髮,爲胡人奴畜者,皆可揭竿而起,自引兵攻打遼軍凡我大宋義士忠良,恢復舊時山河者,復一州之土地,行德願上書朝廷舉爲刺史保一縣百姓,行德願薦爲縣令餘者類推,忠義不負大宋者,大宋亦將不負忠義”
“遵命”軍卒大聲答應下去未及多時,蓄力已久的騎兵斥候出發,再度向北而去兩名夏國使者稟明身份,被斥候帶到趙行德面前,呈上行軍司的軍書趙行德將軍書看完後,將其還給使者,長嘆了口氣“如今箭已發出,不能半途而廢待北方局勢穩定,趙某自當向軍法司請罪”他語氣殊無大勝後的得意,反而有說不出的蕭索之情親兵都在周圍遠處警戒,並不清楚情況兩名使者知曉內情,臉色也是黯然
吳希、張仿同時拱手道“末將遵命”
兩名使者轉身便yu離開,馬上告辭之時,吳希猶豫了片刻,拱手道“以將軍之威名功績,只要度過眼前難關,護國府、柱國府之明察秋毫,遲早會重大用我等雖然人微言輕,也會向兩府如實稟明趙將軍之苦衷,還望將軍萬萬不要自誤”他言外之意,是善意提醒趙行德萬萬不可以兵馬自雄,而乾脆和五府爲敵護國府對叛將絕不留情以免將來天下歸一,趙行德必將難以自處,身敗名裂
“多謝好意”趙行德點了點頭,目送兩位使者離去,心中五味雜陳李若雪帶着兩個孩子,至今也沒有抵達宋境可想而知,軍府必定是異常震怒軍書中有安南戴罪之語,便是還有絕處逢生的機會夏國沒有秘密.處死軍士的先例,護國府不可能把軍隊可以派往戰場上去送死這邊做完自己當做之事,便解甲西歸,爲自己所做之事承擔軍法責罰
戰場上,宋軍將士正熱火朝天地收集戰利品遼軍退兵時井然有序,故而戰場並沒有遺下多少戰馬,但死馬尚有不少那些受傷的馬匹也被宋軍一併殺死,軍卒們將馬皮剝下來賣給隨軍的商人,馬肉則抹上厚厚鹽巴做成醃肉帶走因爲口糧尚且充足,諸營只搜取了遼軍屍體上的銀錢但出征之前,宋軍充分預估了補給的困難,在必須之時,敵人的屍體也是不可丟棄的食物來源“哪怕吃光每一個敵人,也不能餓死一個自己人一切非議,我來承擔”這是趙行德在戰前下得決定根據一些招安盜賊的經驗,整根腿尤其適合掛在車上風乾,稱爲“琵琶肉”
至於遼兵屍體上其它物事,如衣甲軍袍等物,自有附近的州縣團練和百姓剝取在遼軍經過前後,附近的百姓都聞風躲藏遼軍遍尋不見的宋人,宋國“官軍”找起來卻相對容易,不但如此,還得到了當地官府和豪紳的極力配合戰亂之中,歷經宋國和遼國雙重搜刮和破壞,雙方交戰地帶的百姓已經赤貧到極點普通的衣物,對百姓來說已是父子相傳的財產來北方的皮襖稱得上貴重其它諸如皮腰帶、羊皮靴、銅鐵圓環、革囊水壺、皮革鞍韉等遼兵隨身的物事,也都能物盡其用披甲和彎刀則便宜了附近幾個縣的義兵營道士做過驅邪的法事以後,幾天之內,聞訊而來的百姓彷彿不知疲倦的螞蟻一樣將戰場打掃得乾乾淨淨最後還是幾個寺廟的出家人行善,爲防瘟疫橫生,將上萬赤條條的屍體集中起來焚燒度了
從安陸到隨州,道路兩旁多爲丘陵,不利於騎兵馳騁,因此趙行德向北行軍至隨州,都沒有遭遇大隊遼軍遼軍也面臨拖延日久則軍糧不濟的危機,因此並沒有在山地和趙行德所部糾纏,而是留下少部兵馬防守武勝關,大軍一路燒殺退往隨州以北趙行德率部抵達隨州後,約束軍卒不入城池,只要求隨州供給糧草這一路山道行軍極爲艱苦,趙行德的坐騎早已讓出來馱運生病的士卒,自己親自與和衆軍一起揹負乾糧步行,到晚上則裹一條毯子露天而臥,每到一處都召集附近的義兵首領,曉以大義,並根據功勞和實力授以官職北征之前,丞相府和兵部事先給了趙行德數十份空白的刺史、縣令告身,是專門招撫北方豪傑義兵所用
“久聞趙將軍大名,今日能見將軍,幸何如之?”屈長卿恭恭敬敬地行禮,又招呼身後道,“這是三個不成器的犬子,久慕趙將軍大名,還請趙將軍不要嫌棄,將他們收入麾下效命”三個頂盔貫甲的年輕人立刻上前來,向趙行德行作揖見禮趙行德率部北征,兵馬雖然未過隨州,但南北豪傑都以聞風投奔若不是打聽保義軍中上下級間如文官一般只作揖而不跪秉,屈長卿是打算以部屬之禮跪秉參見的
“屈先生不畏強暴,召集鄉民與遼兵周旋,忠義足可名垂青史,”趙行德微笑點頭道,“一門忠烈,可旌表”隨州乃南北分界的要衝之地過了隨州,便是一馬平川的河南平原屈氏作爲隨州的一方豪強,主動將包括長子在內的三個兒子以及五百餘壯士送入北征軍中,足見其誠意,趙行德也可以放心他揮了揮手,親兵託着一木盤上來,木盤中盛放一紙黃絹告身
“我已稟明朝廷,保舉屈先生爲隨州刺史”趙行德將黃絹告身拿起來,正色道,“隨州恢復州學後,將推舉知州等地方官吏,先生身爲刺史,當於地方官齊心協力,造福桑梓之地”
屈長卿旋即下跪,接過告身時,他掩飾不住激動之意,對趙行德道“屈某蒙趙大人保舉之恩,趙大人便是屈某的恩師,隨州若有一個人不聽趙將軍使喚,與北征大事作梗的,屈某第一個不放過他”
宋國的官民之分,猶如天壤之別一樣現在鄂州朝廷正統無可置疑,若非天下大亂,像屈長卿這樣原先只是一個士紳,未經科舉、太學正途的,是絕無可能做到從五品刺史的不但屈長卿本身是從五品官身,依照朝廷制度,他還可以恩蔭子孫二人爲官屈氏一門從此由普通士紳一躍成爲官宦之家了一番表白後,見趙行德微微頷首,認可這師生名分,年齡比趙行德還要長上十餘歲的屈長卿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來,帶着三個兒子站在下首,聽趙行德吩咐大軍北征後,安定隨州地面的一應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