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3 樊山霸氣盡 4
御賬中氣氛冷得像冰,只聞“嗒”“嗒”“嗒”的腳步聲。()
一雙靴子走到眼前,耶律夷列鼓起勇氣,擡頭大喊道:“父皇,再給我一個萬人隊,我會戴罪立功,踏平南蠻!”他充滿希望地望着耶律大石,耶律大石卻只是冷冷地看着,沉默了一瞬,沉聲道:“一萬個契丹勇士的性命,比你的臉面貴重萬萬倍!”
“夷列,我教過你,契丹人,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就要扛起負責。”耶律夷列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耶律大石嘆了口氣,低聲道:“你身爲大遼的太子,已經比別人先走了很多步,父皇更不能有過不罰,讓族中的勇士寒心。”在他的威壓下,耶律夷列竟秫秫發抖起來。
耶律大石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條生牛皮鞭子,左右看了一看,帳中羣臣全都低下頭,無人敢於仰視。見無人敢出言求情,耶律大石方纔揮動鞭子,“啪”的一聲,皮鞭所及之處,立時皮開肉綻,耶律夷列悶哼一聲,咬緊牙關沒有呼痛,光着的脊背上現出一條血痕。“你好樣的!還我的契丹勇士!”怒吼的話音未落,鞭子又抽了下去,“啪”的一聲,兩條鞭痕縱橫交錯。完顏宗弼的眼皮一跳,又聽見“啪——”的一聲。
皮鞭一下接一下,毫不留情抽打在太子身上,耶律夷列的悶哼聲也越來越微弱。耶律大石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喘着粗氣,絲毫沒有停手的跡象,彷彿要把耶律夷列活活打死一樣。帳中站着的重臣大將的臉色越來越惶恐,卻無人敢出聲相勸。每抽一鞭子,完顏宗弼的眼皮都要跳一下,蕭塔赤卻面無表情,彷彿和他無關一樣。同樣被反綁在地的蕭斡裡剌卻忍不住,高聲喊了出來。
“陛下,南征戰敗,罪在末將!”
“陛下,夷列只是個孩子,罪在末將!”
“你住嘴!”耶律大石怒吼道,他轉過頭,正看見蕭斡裡剌一邊喊,一邊掙扎着站起來,想要擋着耶律夷列,耶律大石搶上兩步,一腳踹在蕭斡裡剌的胸口,將他踢得滾出五步開外,用鞭子指着蕭斡裡剌道:“你想試試朕的刀斧快不快嗎?”見蕭斡裡剌不敢再動,方纔大步走回去,繼續用鞭子猛抽耶律夷列,太子的脊背上早已血肉模糊,不見一塊完好的皮肉了。
諸將正戰戰兢兢間,一個衛士踉蹌跑進御賬,帶着哭腔喊道:“陛下——”
“拖出去砍了!”耶律大石猛地轉身過去,直欲擇人而噬,怒吼道:“不怕死的可真多!”
“陛下,”那衛士被嚇得一下子癱倒在地,直到兩旁宮帳侍衛前來扭住了他的胳膊,此人才彷彿夢醒一般,哭着喊道:“陛下,文妃娘娘快要不行了,陛下,去見蕭娘娘最後一面把。”這人情急之下,竟然叫出前朝的稱呼,有大臣臉色就是一變。
“瑟瑟?”耶律大石眉頭一皺。
他認出了這個衛士是一直跟在蕭瑟瑟的身邊的渤海族人。耶律大石狠狠地瞪了着昏死在地上的耶律夷列,渾身戰戰的完顏宗弼,以及蕭塔赤、蕭斡裡剌二人,沉聲道:“先關起來,再做處置!”衆大臣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耶律大石已經將鞭子扔在地上,幾步踏出帳外,那報訊的衛士忙站起身來,緊跟在陛下身後跑出御賬。片刻之後,幾個將領方纔一擁而上,先將太子夷列就醒,蕭斡裡剌老淚縱橫。
上京雖是城池,但爲了不脫遊牧本色,宮牆之內,耶律大石、皇后,諸后妃,都在空地搭設營賬居住,只有僕人婢女才住在沒拆掉的房屋裡。爲了便於馳馬,各個院落之間,都鉅掉了門檻。耶律大石出了御賬,便一路策馬疾馳到蕭瑟瑟所居住的營帳。皇帝駕到,帳外的衛士和婢僕都不敢擡頭。
耶律大石“哼”了一聲,徑直掀帳入內,只見貴妃蕭瑟瑟躺在氈毯上,面色蒼白。
聽見動靜,蕭瑟瑟轉過臉來,眼中顯出一絲闇弱的光彩,沙啞道:“陛下......”她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
“瑟瑟。”耶律大石失聲道,搶上兩步,扶住了蕭瑟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蕭文妃的才華出衆,最能詩文,在諸后妃中最受寵。自兩個月前有了身孕後,耶律大石對她也倍加寵愛,幾乎每隔一天就留宿在這個帳幕裡。早晨離開的時候,蕭瑟瑟還好好的,可是現在,竟是奄奄一息的樣子了。
“陛下.....”蕭瑟瑟緊緊抓着耶律大石的手臂。
“瑟瑟,”耶律大石眼中爆出一抹厲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陛下,”蕭瑟瑟搖了搖頭,沙啞道,“你抱着臣妾.....”
“好。”耶律大石雙臂將蕭瑟瑟抱在懷裡,感覺她的身軀在微微發抖,他久經戎馬,見這樣情形,多是人在彌留之際纔會如此,不禁虎目蘊淚,眼睛定定地看着蕭瑟瑟。蕭瑟瑟也用力擡起頭來,和耶律大石四目相對,臉上浮起一絲悽楚的笑容,低聲道:“陛下,當初你這樣抱着我,我面上害羞不許,可是心裡卻是極喜歡了,陛下總是很忙很忙,我最喜歡你這樣抱着我騎馬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們太陽落山......”
聲音越來越低,漸至不聞,她閉上了眼睛,眼角卻沁出了一滴淚水。
“瑟瑟,瑟瑟......”耶律大石用力搖動她的身軀,哽咽喊道。蕭瑟瑟卻再沒有醒來,一滴淚水從臉龐滑過,更多的淚水落在她的臉上,耶律大石一直看着她的臉,不知多了多久,他站起身來,卻依然沒有將她放下。抱着蕭瑟瑟的屍體翻鞍上馬,耶律大石猛喝了一聲,戰馬揚起四蹄,清脆的蹄聲“得得得”跑向遠方。
宮帳衛士眼睜睜地看着陛下騎馬出去,誰也不敢阻止,只能一邊向稟報蕭皇后,一邊遠遠地跟在後面。陛下這一口氣騎馬奔出十餘里外,抱着蕭貴妃的屍體,在山丘上一直呆到第二天的黎明,方纔策馬返回宮中。
“蕭娘娘暴斃,到底是怎麼回事?”
耶律大石冷冷地打量着帳中跪伏的衛士和僕婢,他絕不相信蕭瑟瑟會突然暴斃身亡,若不是爲了查明真相,這些人都應該立即給蕭瑟瑟殉葬的。帳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瑟瑟發抖,卻沒人敢說一句話。
耶律夷列等人被綁進了御賬不久,皇后蕭苔不焉便來找蕭瑟瑟,還屏退了衆人。沒過多久,蕭苔不焉一臉怒容地離去,護衛和婢女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進帳一看,卻發現蕭瑟瑟面色蒼白倒在地上,下身流血不止,衛士這才着急去找陛下。只不過,遼國的皇后權勢極大,耶律大石常年出征在外,八部大會雖有議政之名,實際上,蕭皇后掌管着上京的大小事務。這些婢僕不但自身的性命,連家人的性命都在蕭皇后一念之間,故而誰也不敢多嘴。
“沒長舌頭?”耶律大石的聲音彷彿萬載寒冰,“那腦袋也沒有用了。另外,你們既然害死了蕭娘娘,那就應該知道,你們的父母,妻兒,祖父母,全部都要給蕭娘殉葬。至於罪大惡極的你們,哀嚎三天三夜而死,算是便宜了。”
“陛,陛,陛下......”一個奴僕嚇得面色慘白,渾身軟倒在地,掙扎着起來磕頭道,“蕭娘娘歸天,不關奴才們的事,我聽見,我聽見......”他朝左右看了看,橫下一條心道,“奴才聽見,皇后在帳中說了一聲‘你要我孩子死,我現在就殺了你的孩子。’然後,帳內蕭娘娘驚呼了一聲,就沒了聲息,然後,皇后就出來了,奴才們忙進去一看,娘娘就,就.....”
耶律大石掃視跪在地上的衆多僕婢,只看衆人臉色,心中已經明白。他雙手緊緊捏成拳頭,面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害死蕭娘娘,還意圖誣陷皇后,一個個都罪不容赦,今天就殺了你們爲蕭娘娘殉葬。”他大步走出了帳幕,只留下一地奴僕婢女軟癱在地。隨着宮帳衛士涌入,聲嘶力竭的哭喊叫屈之聲很快就安靜了。
一輪朝陽在海面上升起,一隊龐大的海船船隊停泊在廣州的外海。
陽光照在狹長的甲板上,水手和戰士結束了唸經,正紛紛站起身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興奮的神色。所有到過大宋的商人都信誓旦旦地形容過廣州的富庶。大食水師幾天前還攔截了兩艘滿載瓷器、絲綢和茶葉的宋國商船,收穫頗豐。狹窄陰暗的船艙,大家都對廣州充滿了期待。蒲阿丹爲了贖罪,用魔鬼才有的花言巧語說動了偉大的蘇丹,派這支強大的海軍來劫掠報復“唐人”。衆人對蒲阿丹原本充滿的怨恨,如今也變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