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廖遠按響了門鈴,然後他手持柺杖,推了推墨鏡,靜靜等待房門的開啓。
過了片刻,他又上前按響了門鈴。
沒人?
廖遠渾身鬆懈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日程本,確認預約信息無誤後,便是再次上前按響門鈴。
“什麼事?”
“夫人,我是上門來調音的。”
“您是誰?”
“鋼琴調音師。”
簡短的停頓後,門內再次傳來聲音:“我先生不在家,您改天再來吧!”
廖遠有些煩躁:“夫人,我調音並不需要您先生在家。”
“沒關係,如果您願意,我們會照常付給你上門費……”
“錢倒不是大問題!”
廖遠打斷對方的話:“我是個盲人,我需要很大力氣才能到您家。您和您先生都沒向我取消預約,我覺得,您甚至連門也不開,也不解釋具體原因,這對我很不尊重。”
門內出現長時間的沉默。
廖遠再次按響門鈴。
門終於開了,一個梳妝整齊的老婦人出現在了廖遠面前。
……
周圍,所有劇組人員此刻都屏住了呼吸,完全被廖遠的一舉一動帶入到了情景當中。
在前世,《調音師》獲得過多個電影節的最佳短片獎,劇本的優秀毋庸置疑,當然,演員的演技以及導演的鏡頭掌控力,也是促成此片的最大因素。
在劇中,廖遠原本是一個學習鋼琴已有15年之久的天才鋼琴家,可是在夢寐以求的斯坦威鋼琴大賽上,他功敗垂成,人生跌落谷底。
經過一段時間調整,廖遠重新振作,成爲了一名盲人鋼琴調音師。
事實上,他只是戴上了隱形眼鏡——這會讓別人認爲他聽覺方面更加敏銳,並由此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消費,甚至還會窺視到別人的生活與隱私。
比如可以看到穿着暴露的舞女,借用盲人的弱勢,故意向餐廳的服務員找茬等等。
他兀自沉浸在這種雖處鬧市又彷彿置身世外的超然之中。
直到這一天,他來到一戶人家工作,殊不知這裡剛剛發生一起兇案。
……
當廖遠進入到老婦人的房門時,隨着關閉房門時的短暫定格鏡頭,好戲正式開始。
“鋼琴在哪?”
“在這邊,不,你別走那邊!!”
話音剛落,剛剛走進客廳的廖遠,腳下一滑,摔倒在了地板上。
昏暗的光線,幽閉的空間,一具死屍正端坐在沙發上。
那是一個老人,太陽穴上有一個碩大的血洞,他的眼睛似有似無的看向廖遠,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油漆味道。
廖遠略顯慌亂的起身,地板上的紅色血液已經染遍了半個身子,“怎……怎麼回事?”
“把手給我,這邊,來這邊!”
“我沒想到您會……來,來這邊,走這邊,不好意思,我們家正在裝修,我剛剛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油漆。”
老婦人幫忙脫下廖遠沾滿血跡的外套:“所以您應該明白我剛剛爲什麼不讓您進門了吧?”
此刻的廖遠,心臟加速,緊張的完全失去語言的能力。
他支支吾吾的點頭,手臂上浸染的血液讓他渾身冰冷。
“來,來這邊!”
老婦人故意推了廖遠一把。
廖遠下意識的扶住了鋼琴。
老婦人目光微微下沉:“您在聽我說話嗎?”
耳邊似乎有嗡名聲傳來,廖遠回過神來:“啊?怎麼了?”
“把您的衣服脫下來吧,您不能總穿着這樣,我拿我先生的衣服給你換上。”
廖遠老老實實的脫下,此刻的他突遭兇殺事件,緊張與恐懼襲來,使得他完全失去了獨自思考的能力,對老婦人言聽計從。
“彆着急,我轉過身——我不看您。”老婦人走到一邊,回過頭來,緊緊的盯着廖遠。
廖遠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解下領帶,把沾滿血跡的西裝和襯衫、褲子緩緩脫下,遞給老婦人。
老婦人接過衣物,然後道:“您的眼鏡上也沾了點東西……”
說着,便是把廖遠的墨鏡摘下。
廖遠雙目保持平視,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老婦人看向廖遠的眼鏡,那是一雙死魚似的雙瞳,沒有半點生氣。
她臉上露出疑惑。
片刻後,廖遠拿起鼓槌,有板有眼的在鋼琴上進行調音……
“冷靜點,別慌。”
“她一點也沒有懷疑。”
“你的表現非常自然,都能拿奧斯卡了!”
“沙發上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嗎?”
“她不是說給我拿她丈夫的衣服嗎?怎麼還沒拿過來?”
“呼,彆着急,或許只是在挑選衣服罷了……”
“嗯,等穿好衣服,調好這破琴,就趕緊離開這,希望她記得把我口袋裡的東西都拿出來……”
“日程本!!”
“糟了,口袋裡的日程本!盲人怎麼可能有日程本?”
……
當調琴師廖遠意外的捲入這起謀殺案之中時,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處遁形,因此只有假戲真做,繼續把自己的盲人角色扮演下去。
而“日程本”這一簡單的道具設定,可以說是營造整部影片懸念與驚悚氣氛的重要物件。
盲人怎麼可能會有日程本呢?
當廖遠一邊調試鋼琴,一邊擔心老婦人會從他口袋中翻出那本日程本的時候,在同一鏡頭的另一邊,老婦人倒映在牆上的影子,似乎是在翻調音師的衣服。
隨着緩慢而又清脆的腳步聲漸漸臨近,鏡頭也移動到了廖遠的腳下。
這時老婦人的腳步已經停住。
她站在調音師的背後。
緊張的氣氛凝聚在空氣中,一觸即爆。
琴聲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出現在監視器裡。
透過牆上的那面鏡子,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老婦人手中正舉着一把射釘槍,對準了廖遠的後腦勺。
而此刻的廖遠,爲了調試音律,依然鎮定的彈奏着優美的鋼琴獨奏曲。
“我正在彈琴,她不會殺我。”
……
《調音師》僅僅花費一週時間就完全拍攝完成。
劇中真正的演員一共只有四人,分別是廖遠、老婦人、廖遠的經紀人、以及舞女,幾乎都來自東海戲劇學院。
其中,老婦人是東海戲劇學院表演系教授武心蓮,六十歲出頭的年紀,具備豐富且完美的演技,同時也是國家一級演員。
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在短片中都能有無數個解讀方式,是真正的老戲骨。
不過,即便是表演系教授,在與廖遠搭戲的時候,都忍不住驚歎於廖遠的演技,“你確定不是科班出身?”
“不是。”
“沒拍過戲?”
“MV算嗎?”
武心蓮看着廖遠,感慨道:“有些人,天生就應該吃這碗飯,廖先生,如我直言,就算你不做鋼琴家,在演員這一行,只要沉下心去表演,你當影帝都是遲早的事情。”
“武教授謬讚。”廖遠搖頭失笑。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
武心蓮惋惜道:“我教了這麼多學生,桃李滿天下,經驗豐富的很,不會看錯人的。”
“我覺得武教授說的有道理。”
旁邊,飾演盲人經紀人的演員寇智勇嘖嘖稱奇道:“廖先生的演技很是渾圓飽滿,完全可以憑藉一己之力帶動整場對手戲,這是完全的影帝級表演,之前我跟廖先生對戲的時候,聽到廖先生講述泰姬陵的故事,感到特別震撼,無論是臺詞功底還是情緒的表達,廖先生都完全擔得起武教授的讚譽。”
整個劇組,上至導演組下至場記、龍套演員,對武心蓮和寇智勇的話,全部都是舉雙手贊成。
有些人就是這樣,老天爺賞飯吃,不服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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