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9章 赤血熔金（一）
馬可休斯擡起頭來，覺得血從前額滴了下來，和汗水混在一起。
有那麼一會兒，他幾乎不記得自己在哪裡，也不記得自己在做什麼。
忽然某個時刻，一切都像洪水一樣涌了回來，他面前被炸開的區域仍然冒着濃煙，在它的邊緣很難辨認出裡面任何東西。
有一些框架，履帶，變得得亂七八糟，變黑了。
這臺黎曼魯斯已被完全摧毀。戰場上到處散落着幾塊較大碎片，飛到百米外的炮塔還在冒煙。
把這東西從幾乎傾覆的裝備艙里弄出來，花了他們團好長的時間，但這一切都是徒勞，它在戰場上只屹立了幾分鐘。
喘息着，馬可休斯爬了起來，感覺到自己被打得傷痕累累的身體在抗議。
雖然他的記憶很模糊，但他記得他跑向梅納，不顧一切地阻止他前進。
接着，異形開火了，喜歡偷偷在半夜喝酒的傢伙死了，他所有的浮誇，他的大話和魅力，都在那可怕的綠色閃電中永遠消失了。
加恩也死了，這個總是喜歡談論自己四歲兒子還有做餡餅很好吃的妻子的男人，有着能夠把兩個人提起來的強壯手臂，性格卻意外的好，當他被異形的高斯射線打掉腰部以下的位置時，他還努力想要保護住他最愛用的重爆彈。
博恩的死最讓他意外，雖然這人有時讓人惱火，但他是一個好連長，馬可休斯當了7年的兵，他見過很多長官，很少有這樣機敏睿智的人，可是他的聰明才智並不能讓他在一羣金屬甲蟲的啃噬中存活下來。
還有很多人，那麼多的人.
曾經他認爲所有人都是最優秀的，軍官們也一直這樣宣稱，他們的戰友都是精英，他們的武器都是最好的，他們的軍官都品格優秀。
他也是這麼相信的
片刻後，馬可休斯覺得自己恢復了知覺，沒有時間哀悼，整個戰場上，又有新的士兵從後方匍匐爬了過來，他們搖着頭，小心翼翼地蹲起來。
還有更多的人正在迅速逼近，穿過坑坑窪窪的土地，意圖縮小戰鬥中暫時的缺口。
馬可休斯爬了起來，兩腿顫抖着，帶動着身體一同顫抖。
他的頭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他的左腳踝扭曲腫脹。
不過，他很幸運，他兩邊的屍體已經一動不動了，試圖作爲掩體的坦克爆炸帶走了十幾名士兵，但不包括他。
馬可休斯環顧四周，向後退去，開始一瘸一拐地回到相對安全的友軍陣線上。
就在他這麼做的時候，他感到腿上又恢復了一些力氣，於是他加快了腳步。
煙霧漸漸散去，戰鬥的喊聲又涌了進來。
他跌跌撞撞地向後走，並很快被一羣衣衫襤褸的人追上了，他們的作戰服破爛不堪，手裡拿着步槍，一股如釋重負的浪潮涌上他的心頭。
不只是他一個人
“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士兵？”
一個刺耳的聲音從他們面前傳來，隨後走過來一羣人，爲首的魁梧的軍官粗暴地抓住他的肩膀，用一把劍對着他的臉揮舞。
馬可休斯的視野仍然遊離不定，爆炸產生的影響還沒消退，他對周圍環境的把握也很微弱。
“逃兵會被立刻處決！俄爾普斯決死軍不能有懦夫！”
軍官厲聲說着，看馬可休斯沒有武器，直接拿來一枚手榴彈塞在了他手裡。
“跟上我們，要發起下一輪進攻了！”
就在那人說話的時候，衝鋒的喇叭又響了起來，從各個方向傳來了迴應的叫喊聲。
他們處於一個異形大殿的外側拱門臺階下，裡面是敵人的重要目標，但之前九次衝鋒都失敗了，入口只有四個，能容納的兵力非常有限，之前他們也是突發奇想的想用坦克硬衝進去，結果反而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
在各種方法都無效後，將軍們顯然決定用最樸素的方式繼續進攻——
突擊，突擊，不斷突擊，用人命去硬堆！
在階梯的兩邊，一隊隊士兵開始前進，遠處，一羣羣手持“刺雷”的敢死隊正在做最後的準備，他們因爲注射了過量興奮劑而憤怒地尖叫着。
在他們身後，成排的步兵更加小心地向前走去，努力避免刺激到這些已經半瘋的人。
將軍毫無保留把全師的預備隊也投入了進去，整個軍隊向前推進，一隊隊的士兵步調一致地向前推進。
馬可休斯沒有辦法，被裹挾着轉身移動，緊緊抓住他的手榴彈，在經過一具屍體時，順手拿起對方的槍。
戰場忽然出現了一種反常的寂靜，士兵們趴在階梯上，刺刀在詭異的綠光下閃閃發光。
幾秒後，刺耳的哨聲響起，軍官們直起腰，舉起手上的指揮劍。
“突擊！！！爲了帝皇！慷慨赴死！”
沒有猶豫，士兵回以刺耳的喊叫聲，站起身向前衝去。
馬可休斯被夾雜着一起跑起來了，他有些微弱的聲音加入了齊聲發出的戰吼當中，這一刻似乎他覺得手中的槍很輕。傷痛也被遺忘了。
但前面的士兵剛踏上最後一級階梯，風暴般的光束便迎面而來，瞬間百餘人連慘叫都沒發出就化爲灰燼，有些人上半身被抹去，那樣死得很痛快，但有些人是腰部以下被擊中，或者說半側身體被擊中，那樣他們的一部分肉體會崩潰，剩餘的會帶來持續性的痛苦。
有幾十個倒黴蛋就這樣栽下階梯，鮮血和內臟潑灑出來時，呼吸面罩下也響起刺耳的嚎叫聲。
軍官們隨後立刻上去，一劍將他們封喉，確保他們不會再發出擾亂軍心的聲音，以及給他們一個痛快。
後續的人則要繼續向前衝。
所有人都是面紅耳赤，雙眼通紅，脖子上青筋凸起，一方面是戰場的緊張和激動，另一方面也是他們血管裡流淌的過量藥劑，每個士兵都注射了三種藥劑複合而成的戰鬥興奮劑，這會讓他們陷入高度的亢奮與激情中，當然代價也有很多，但顯然“未來”不存在於這個墳場之中，但也有些人因爲體質的原因，藥效退去得很快，比如馬可休斯這樣，通常他們還會注射第二次，不過代價就是可能出現的出血症狀，他輕煙見過那種慘狀，鼻孔和眼睛不停滲血，雙眼也變得血紅。
馬可休斯的藥已經給戰友使用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甚至由於藥效的消退開始產生一種空虛感——
可戰場並不會放過他，軍官們更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