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該死的吸血鬼!根本沒有所謂救濟口糧!”
說話的是一個鬍子拉碴,滿臉風霜,但卻比同行的人都要強壯得多的男人。
索什揚第一時間,便注意到這個男人領子上的徽章,雖然已經被污漬覆蓋得很嚴重,但還是可以分辨出,這是星界軍的徽章。
這個男人身上穿的那件破衣衫,也隱約能看出是星界軍的作訓服。
看到這個男人跳出來,韋斯特的眉毛一挑,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屑的神色。
“文垂考斯中尉,作爲一個星界軍退伍軍官,你可真是給軍務部長臉呢。”
“呸!”
這個前星界軍中尉猛地朝韋斯特啐了一口唾沫,臉上絲毫不見懼色。
“你說的那些盡是屁話!他們也許懦弱,也許吝嗇,也許狡猾,但是誰令他們變成這個樣子的?”
他指着韋斯特,厲聲喝道:
“是你們!是你們這些地主和糧食商!”
這個男人青灰色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哭泣的怒容,說的每一字都是咬牙切齒。
“收不齊糧食,就燒燬房屋!強迫他們做苦力,服勞役,稍有不從便殺人!你們還私下開設賭場,誘騙那些自耕者去賭博,等他們輸光了錢就放貸,搶走他們的田地!天災的時候你們也哄擡物價,
放高利貸!把農具的價格炒到進價的幾十倍!”
一邊怒罵着,那個男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牙關緊咬,話語幾乎是從齒縫間被擠出來。
“你叫他們怎麼辦!他們應該怎麼辦!!”
說着,男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低垂着頭髮出壓抑的哭聲,並用拳頭狠狠擊打這地面,甚至砸出了血印。
“該死!該死!”
忽然,一道陰影籠罩住了他,男人擡頭看去,發現一個身着銀灰色鎧甲的巨人站在了自己面前,那身裝甲上遍佈雷雲,帶來一種可怕的毀滅氣息。
“你剛纔說,沒有救濟口糧?”
“大人!大人!有的有的!他們一個個都貪得無厭。”
“閉嘴!”
索什揚慍怒的聲音讓韋斯特立刻就把嘴閉上了,並且因爲恐懼而渾身發抖。
然後,他轉向地上的男人。
“告訴我。”
“沒有!我以性命起誓!他們發的絕不是什麼救濟口糧,而是用泥灰包裹着少量穀物和本地植物的玩意!大人,這個世界上的本土植物大多帶有一定毒性,吃多了人就會死的!他們發那些東西,根
本不是想救人!而是要殺人啊!”
男人蜷縮在索什揚的腳下,臉上還掛着淚痕。
“我的妻子和女兒,都是……都是吃了那些東西死去的!”
“胡、胡說!你們都在胡說!明明、明明吃了那麼多糧食!卻說什麼也沒吃!”
韋斯特還在爲自己辯護。
“你們不要妄想用可憐去欺騙天使!你們就是叛逆!是該殺的叛軍!你們攻擊了帝國的稅收機關,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我、我……”
щщщ¤ ttκǎ n¤ C ○
之前領隊的那個老人,忽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接着從柺杖裡猛地抽出一把小刀。
霎時間,星際戰士們紛紛將手摸向自己的武器,衛兵們也將槍口對準過來。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個老人竟然將小刀捅進自己的腹部,然後嘶吼着向右一拉。
“你——”
索什揚也愣住了,他看到濃稠的血從老人腹部那巨大的裂口裡溢出,空氣中瀰漫的強烈血腥味透過頭盔飄進他的鼻腔裡。
“大、大人!”
老人雙腿打着顫,但還是咬着牙撐住了,他將手探進自己腹部,猛地撤出一截腸子。
從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可以想象他在承受着何種程度的痛苦,可他竟然忍住了,並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捧着自己的腸子,往索什揚的方向送來。
“您、看看、絕對、沒有……一粒、糧食!”
說完,老人便向後倒去,那些人驚叫一聲,連忙去扶住他。
老人瞪大眼睛,滿是褶皺和泥土的臉上是一種深沉的悲哀,在胸膛最後起伏兩下後,便一動不動了。
“他……爲什麼。”
如此慘烈的場景,深深震撼了索什揚,甚至比戰場上的血肉橫飛,槍林彈雨都要震撼。
一個在他思維中應該脆弱無比,沒有多少價值的凡人,爲何會做到這一步?
是什麼把他逼到了這一步?
索什揚轉過頭,看着縮起腦袋,臉色蒼白得如同死屍的地主,手甲慢慢攥緊……
“你們把他的屍體收斂了吧。”
忽然,從始至終沒說過話的索爾,卻站了出來,手指着那死去的老人。
“我們已經瞭解了你們的遭遇,會把這一切反饋給星區總督,帝國會給你們一個公平的判決,在此之前……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們以榮耀起誓,在帝國的審判到來前,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那個星界軍退伍中尉聽懂了索爾的話,沉默了不到十秒後,點了點頭。
然後索爾轉向韋斯特,說道:
“他們一旦放下了武器,就不再是武裝分子,你不放心他們進城,可以在城外安置他們,提供乾淨的水源和食物,縱使他們真的有罪,那也要交給帝國法務部審判,而不是你們。”
“當然,當然!”
韋斯特忙不迭的點頭。
“但——”
索什揚還想說些什麼,但索爾的低語通過頭盔的通訊器傳進他的耳朵裡。
“我們沒有時間在道德的漩渦裡掙扎,索什揚。”
他只能將喉嚨裡的話嚥了下去。
當這些進城的叛軍擡着老人的屍體返回叢林沒多久,大批造反的農奴和農民便走出了這個天然掩體,高舉着武器來到城外劃好的安置區。
在接受守衛簡單的檢查後,他們的武器被收繳,然後便能夠去臨時搭建的窩棚裡領取食物和淨水。
就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索什揚一行已經離開了城市,在韋斯特派出的管家的帶領下,前往那個廢棄的礦場。
在出發前,索什揚曾經問過索爾。
“爲什麼不讓我懲罰他。”
他,指的自然是韋斯特。
索什揚已經能夠確認,這幫子地主,絕對是這場叛亂的真正推手。
但面對憤怒的索什揚,索爾的回答卻是。
“索什揚,你去過星火號的下層甲板嗎。”
年輕的戰團長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踏足過自己腳下戰艦的其他區域。
“沒有。”
面對索什揚的坦誠,索爾當時臉上出現了一種笑容,這個笑容就好像一個成年人在看一個孩童的幼稚舉動。
“你一定要去看看,那纔是真正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