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的另一邊,在若赫塞留斯身側快步緊跟的年輕智庫名爲盧修斯·安特羅斯,他原本如大天使般的容顏堪稱戰團典範——可惜了那道佔據了半側面孔的猙獰傷疤,這是他第一次新兵試煉就留下的疤痕,並按照個人意願始終沒有消去。
他希望能夠永遠記住那次失敗的教訓。
年輕的智庫走在隊伍外側,頭頂的金色長馬尾在燭光中搖曳,安特羅斯與若赫塞留斯一道,始終緊盯着大步向前的墨菲斯托。
走在身形宛若雕塑的戰士們隊列最後的一位聖血天使戰鬥兄弟名爲亞爾比奴,這位戰士的戰鎧之上飾滿了金光閃閃的徽章與獎牌,數件珍貴的戰團遺物將他與其他戰鬥兄弟做出了區分,彰顯了他高階聖血牧師的地位。
他的腰間懸掛的聖盃之上祭文堆壘,左手鎧上加裝着臂式急救器——這一簇相貌兇惡的鏈鋸與鑽頭協助亞爾比奴拯救了許多深陷危機兄弟的性命,回收了無數陣亡將士的基因種子。
四周侍立的血奴們望向亞爾比奴的眼神中飽含崇敬,甚至與但丁不相上下。
據傳言說,遲早有一天亞爾比奴會晉升爲至高聖血牧師,代替已經服役了五百年的傳奇戰士科布羅,成爲鮮紅聖盃的持有者。
隊伍在山峰在最高處停下了腳步,與肅立的榮譽衛隊長官們互致敬意。
直到鎧甲的刮擦聲將墨菲斯托自沉思中驚醒,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魂魄早已神遊至了九霄雲外。
他跟隨但丁穿過了拱頂,山峰上原本有一個廢棄的教堂,現在教堂圓頂的安息處正中陳列着三十具冰冷身體:他們都被剝去甲冑,壯碩遠超常人的誇張肌肉被紅金二色的錦緞層層包裹。
亞爾比奴率先上前,確認了所有人的基因種子已摘除完畢——它將被妥善保管,繼續爲戰團獻出力量。
這是禮儀的一部分,摘取手術早在戰士們身喪後不久完成。
隨後亞爾比奴揭去了包裹屍首的綢緞,苦辣的化學藥劑氣息充滿了狹小教堂。
象徵性地檢查了下冰冷的肉體,口中低吟了幾句悼詞,亞爾比奴將錦緞裹回,踏步後撤,向但丁點了點頭。
隨着但丁跨步上前,四布揚聲器奏響出的優美樂章遠播曠野。
血奴們紛紛跪倒雙手合十,開始了虔誠地祈禱。
但丁接過血奴捧起的書卷,在紛飛書頁上撥動的手指動作,在最適宜的章節上戛然而止。
他清了清嗓子,剛想說些什麼又咽回了詞句,回頭望向墨菲斯托。
“典記官。”
迴響將但丁的音色扭曲變形。
“你是否願意親自送他們最後一程?”
墨菲斯托心無旁騖地盯着層層包裹的屍首,尚未能從思緒之中回過神來。
被但丁的話語驚醒,他猛地擡頭。
“戰團長?”
但丁遞出了手中的書卷。
“這將是送別之旅最後的一道程序,是時候輪到你來彰顯他們的往昔生平了。”
墨菲斯托仔細打量着戰團長的神情,嘗試找出心口不一的蛛絲馬跡——雖然他也明白,‘口是心非’從不屬於但丁的爲人之道。
意識到他身上發生的種種,他依然希望自己來誦讀悼詞?
真是不可思議。
墨菲斯托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點頭,接過了戰團長遞出的書卷。
“我們倍感徒勞與悲傷……”
他誦讀的聲音安靜且平和,隨着智庫的話語一出口,簇擁的血奴登時鴉雀無聲——誰也沒能料到最後環節的這般走向。
最終爲犧牲勇士的征程畫上句點的,不是偉大的戰團長,亦不是高貴的聖血牧師——而是墨菲斯托。
透過血奴手中明亮的燈光,能被清晰辨明的字句卡在了墨菲斯托更嗓的咽喉。
他也在懷疑自己,究竟能否妥當地肩負自己選擇的重擔?
但丁認爲他已經安然無恙,但只有墨菲斯托清楚事情絕非這麼簡單。
只有他明白爲了最終回到現世,自己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他夠強大嗎?
他真得能夠成爲戰團朝陽之下的陰影嗎?
他真得能夠成爲他們靈魂中的陰影嗎?
他,能堅守住自我嗎?
另一邊,但丁也在端詳着他的舉動。
伴隨着一聲輕嘆,墨菲斯托輕輕將書合上,遞了回去。
但丁的眼中迴轉着憂慮,但墨菲斯托搶在他開口前將手掌搭在了一位陣亡戰士的肩頭,輕聲頌念:
“爲不幸身死者,我們倍感徒勞與悲傷,拋灑的熱血磨礪了天使之刃,烈士從不白白犧牲。”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裡,墨菲斯托憑藉記憶頌唱着悼念逝者的鎮魂曲——他不需要那本皮革釘裝的讚美詩集。
智庫聖所中沒有幾本藏書他不曾通讀,他的記憶也永遠準確無誤。
儘管與但丁四目相對,墨菲斯托依舊能感受到四周衆人的目光——他們正觀望着他的神志,等待着他的動搖。
但他們註定失望,每念出一句悼文,墨菲斯托的嗓音都會堅定上幾分。
在此過程中,亞爾比奴偶爾會向但丁投去擔憂的一瞥,一天前兩人談話的場景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戰團長,您怎麼看?就算他現在看起來表面很平和,不代表他的內在還是完整的,我們都知道,經歷了黑怒的人不可能再完整,因此我們決不能縱容他,對不對?”
屬於但丁的私室內,亞爾比奴面對着戰團長,輕輕搖了搖頭——他的態度很消極。
亞爾比奴對墨菲斯托的態度則比較堅定,或許是由於見過太多兄弟陷入黑怒無法自拔,他堅持要求將墨菲斯托關押,之後送到巴爾的死亡之塔——那裡是迷失者的另一個最終歸屬。
但丁面對聖血牧師的態度,揚起了眉毛。
“我不會在戰團中‘縱容’任何人,亞爾比奴兄弟,但我也沒有不經查證便審判戰鬥兄弟的習慣。”
之後,這位帝國最有威望的戰團長投向亞爾比奴的視線變得如鋒刃般銳利。
“兄弟,我們各有屬於自己的命運,也各有屬於自己的負擔。”
最終,亞爾比奴在但丁的強硬態度下屈從了。
但並不代表他認同了墨菲斯托。
“....燭炬帝志,洞滅魍魎....”
墨菲斯托的聲線變得愈發洪亮,愈發自信,彷彿是要證明什麼。
在所有人注視下,他口中誦出的最後那句悼文宛若一聲驚雷,帶着龍吟虎嘯般的氣勢順着送行隊列一路激盪,震撼了每一顆曾對他抱有懷疑的心。
“....他們,不負聖吉列斯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