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沒有大嫂了……是什麼意思?是雪落說了什麼話?是她要提出分手嗎?
不管是什麼,他只相信一個,老大是絕對不會先放棄雪落的。
可是,又出了什麼問題?
他倚在車邊,望着前方不遠處,那個僵立着的身影。
沙灘軟軟的,小小的掛件沉入沙泥中,又被滾卷而來的海水沖掉了一部分泥沙,露出金屬鋥亮的一面。
仿若一枚鑽石,點亮了整個海灘。
而他只是定定望着,整個人像是被釘住了。
藤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這麼多年來,還從沒有見過老大如此難過。
突然間的,他朝着海水奔去,不顧鞋子褲管是否被海水浸溼,藤野驚了下,慌忙也要衝上前去拖他,卻是看他蹲下身子,好像在撿着什麼。
他頓住腳,還能有什麼?還有什麼?!
如此放不下,如此不捨得,又爲何要揮手而出?
蒼穆緊緊攥住那枚掛件,連同着沙子一起,彷彿將全身所有的力氣,全都用在了右手之上。
海水一陣一陣,卷着冰涼衝上來,鞋子與褲管早已溼透,那份冷到極致的冰凍,沁入人心,使得全身上下都要疼起來。
他極力隱忍着,隱忍着不讓自己暴發出來,緊握成拳的手堵住自己 的嘴,眼眶酸澀。
原來,可以這樣難過,這樣痛苦,彷彿像要死去。
他跪坐在海水之中,閉上眼,眼中有東西掉落下來,流到脣邊,如同這海水,鹹到發苦。
還是忍不住,哽咽出聲:歐陽雪落,你好狠!
……
整個房間內,只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只能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呼叫鈴聲,而這裡,靜謐地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雪落睜大眼,呆呆望着雪白的房頂,又如上一次一樣,手上吊着鹽水,冰涼的水藥液順着血管流遍全身。
房門開啓,有人進來。
她只保持着一個姿勢,沒有動,也沒有去看到底是誰進來了。
伊向天站在牀邊,就着昏暗的燈光,看到她睜大的眼。
不知何時,她早已醒來,只不過,醒來也像是睡着一般,整個人,如同掉了靈魂。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雪落的外表,一直柔柔弱弱,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的內心到底有多強大。
雪,冰冷而充盈,等到結成了冰,便堅硬到不行。
他坐到牀邊的凳子上,望着她毫無生氣的臉,待了很久,纔開口。
“歐陽美蓮……死了……孩子,這一回,是真的掉了……”
雪落沒有任何的動靜,仍然靜靜躺在那裡,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
雖然他說得很輕,可是他知道,她聽到了,而且聽得一清二楚,只不過,她或許早已料到了這樣的結局,或者是,她的心,早已死了。
他沒再開口,只是望着她,然後看到她眼角,悄然掉落的淚水,大大的一顆,猶如掉落於他胸口之上,他別開眼去,心裡難受地如同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
“雪落,哭出來……哭出聲來吧
……”
他寧願她情緒 激動,他寧願她號啕大哭,也比這樣憋在心裡要好。
可是,她卻只流了一滴淚,好像眼眶中早已乾涸,再也流不下淚滴。
他心裡一疼,險些就掉下淚來,慌忙站起身,朝着門外而去。
腳走到門邊,卻聽到她開口:“哥,你有沒有辦法……能讓一個人,忘記所有的一切……”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轉過頭去望她,她依然睡得平整,輕聲開口,“這樣子,就不會痛苦地想要死去了……”
他整個人僵在那裡,再也沒有力氣跨出這扇門。
……
歐陽美蓮的葬禮是在三天之後,這三天時間,雪落一直躺在病牀之上,除了那天之後說的那一句話,她再也沒有開口過。
第三天的時候,向芊芊從加州趕了過來。
那天是歐陽美蓮的出殯日,她是接到了伊向天的電話纔過來的。
看到躺在病牀上的雪落,她簡直以爲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房間。
她的雪落,那麼活潑開朗,那麼充盈青春的雪落,此刻,卻像是枯朽的木杆,空洞無神的大眼,凹陷的兩頰,尖到可怕的下巴。
那哪是雪落啊,簡直就和……就和將死 的人沒有兩樣。
那副以前飽滿的身板,此刻躺在那裡,只感覺被單之下是空落落的,彷彿沒了東西。
“雪落……雪落……”她幾乎是撲上去,還沒開口,眼裡早已掉下淚來。
她不知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多少的事,可是,怎麼會讓一個人變成這副模樣?
“雪落……我是芊芊,你怎麼了?怎麼了?”她撫上她瘦削的臉頰,眼淚止不住,一個勁掉下來。
她終於將眼對準了她,毫無焦距的眼神也慢慢拉近,待看到面前的向芊芊時,僵硬的臉部才微有一絲動靜,她知道雪落想對着她笑,可是,她卻只是微扯了下脣部,然後,沙啞地開口。
“芊芊……”
那聲音,哪是她認識的那個歐陽雪落髮出來的?她一開口,她的淚掉得更兇了。
“是……是……我在,是我……雪落,芊芊在這呢……”
她牽起她冰涼的手,一個勁對着她說着,然後,看到她大大的眼裡,聚起的淚,再然後,她聽到她又開口:“……我怎麼……還活着?”
聽着她的話,她一下子心痛欲裂,是到了怎樣的絕望,她纔會說出這樣的話?
芊芊再說不出話來,只拉着她的手,一個勁掉着淚,而雪落閉上眼,眼裡的那抹晶瑩,也在閉眼之時,倏然滑落。
歐陽美蓮的葬禮,並沒有如桑德斯般轟動。
桑 德斯雖然在獄中過了二十幾年,但畢竟,他也曾轟動一時。
芊芊一直陪在雪落的身邊,靈堂內打着暖氣,但雪落仍然穿得超多,整個身子裹在厚重的棉衣之下。
因爲身體實在虛弱,伊向天本不想叫她出來,但她非要堅持站在靈柩邊。
直到最後實在沒有力氣再站着,芊芊端了凳子讓她坐下。
帝集團也有人過來,只不過,不是他。
宮允修與藤野送來了花,臨離去的時候,似乎是有話對她說,但看她生疏的樣子,再沒開口。
芊芊沒有問她什麼,一直都在說學校裡的事,一直都在說着Aaron的糗事,她知道,她想讓她開心起來,想讓她忘卻所有的一切。
“雪落,聽天哥說,再過兩天,我們就回加州了,我想了啊,等你身體好點,我們就一起找小陽去玩好不好?小陽那死傢伙,滾回國內也不知道出來了……”芊芊邊剝着香蕉邊對着坐在藤椅裡的雪落說着。
“唉對了,你有沒聽說,小陽發生什麼事了?”
芊芊將香蕉遞到她面前,她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她。
“什麼事?”
“聽Aaron說,在回國之前,小陽好像和一導演走得很近……她有對你說起過嗎?”
雪落接過,胃口一直不好,但她知道,現在的胃口不好和以前並不一樣,以前那種反胃,雖然難受,卻感覺幸福,現在,她只覺得痛苦。
她緩緩搖了搖頭,低下頭去,拿着香蕉慢慢吃。
芊芊看着她的樣子,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
“要不,我給小陽打個電話吧?”芊芊說着即掏出手機。
雪落沒有出聲,看着芊芊對着手機開始講起話來。
傭人上來,手裡端着藥:“小姐,該吃藥了……”
不知道這是什麼藥,但伊向天吩咐了,每天必定要吃一碗,她從沒有問起,只是聽話地接過一口喝了下去,哪怕再苦,她也從不皺眉。
“我哥人呢?”第一次,她開口問。
傭人正轉身下樓,聽到她的話,忙又恭敬答道:“伊先生出去了……”
她沒再開口。
“雪落,要不要和小陽說話,小陽想你了……”芊芊拿着手機奔向她。
她接過,電話那端,是小陽久違的聲音,猶如這初晴的天氣,點燃了她生命中那一縷微弱的陽光。
她還活着,她一定要活着,活着看他幸福,不是嗎?
麥克萊恩精神病院
這裡是一家美國最好的精神病院,設施雅緻,環境清幽。
每一個病人,都有專門的醫護人員看護,也都有單獨的空間。
伊向天跟着一個護士到了一間花園,還沒到春天,花園裡卻是鳥語花香,陽光穿透雲層,將縷縷光線灑了下來。
院子裡,有人正在替坐在椅子內的人梳着發。
頭髮半長,依稀還能看到一絲彎卷的痕跡。
坐椅內的女人,眼神呆滯,面色蒼白,只是傻傻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
時隔那麼多年,他都已經記不起,在他小時候心裡殘留的所謂的母親的面容,在那一年宣佈母親死去後,他早已不再刻意去尋找,更沒有刻意去記起。
只不過,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她居然還留在人間,居然還是……
“伊先生,您要過去和她打個招呼嗎?不過,病人基本上都沒有反應,從送來這裡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而且,我們還在病人的腦部,CT掃描到了一個白色的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