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淺是徹底看透了朱佑㑽,他眼裡只有江山,只有百姓,只有大局。什麼皇后,你竟然敢說忘了!
演的終究是演的,假的終究會暴露的!芸淺明知朱佑㑽是個坑,竟然還會掉坑裡。怪只怪朱佑㑽演技太好,讓芸淺信以爲真。其實呢!芸淺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氣,被人像廢物一樣丟掉很可氣吧!原來是張永,現在是朱佑㑽。她雖然不愛他們,但就是生氣!不過話說回來,芸淺有什麼資格生氣?!
芸淺最生氣的是,她明知道朱佑㑽也不是欠她的,自己並沒有任何生氣的資本,可是卻還會莫名其妙地生氣!想來自己也是個很可笑的人。
大家都以目不識丁而悲哀,其實最悲哀的是,你才華橫溢,你博古通今,你的思想凌駕於凡夫俗子之上,你卻依舊是會爲了你明明看穿了的事情所困!
芸淺一瞬間覺得自己就是隻豬啊!
她生氣地奪袖而去。朱佑㑽晃了半回神,看情況差不多了,對伯安道:“這裡交給王夫子了。”說罷就騎上馬,追着芸淺方纔消失的小路上走去。
可是他一路奔到皇宮,也沒見芸淺蹤影。問了問守門的將士,原來芸淺並沒有回來,頓時心中一沉,不會跑掉了吧?!朱佑㑽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擔心芸淺跑掉,可是他經常做夢夢見芸淺離她而去。有時午夜驚醒,一看芸淺還睡在他旁邊,頓時安下心來。
可是芸淺又不是根木頭,自己不會動。朱佑樘一瞧見芸淺不見,心裡就慌。他不知道自己慌什麼,他又不靠芸淺吃飯。
而大街上,芸淺順着人流往刑場裡鑽。她個頭小,有比較瘦,很容易穿梭於人羣中,擠到了刑場的最前排。周圍幾個調皮的小夥子皆是驚訝:“沒想到你一個羸弱的小姑娘膽子這麼大,敢靠這麼近看砍頭。”
一個壞小子舉着兩隻爪子,翻着兩隻白眼,吐着舌頭道:“小心晚上冤魂索命啊!”
芸淺面無表情,我還怕唐寅不來索命。芸淺不知道一向冷漠的自己怎麼會關心唐寅的死相。
芸淺就正對着等待問斬的唐寅,唐寅也正對着她。唐寅目光輕佻,嘴角滿是壞笑,小丫頭,是不是捨不得我呀。
芸淺嘴角上咧,滿是不屑。
唐寅眼睛往下垂,會心一笑,你就裝,繼續裝。
芸淺懶得理自戀的唐寅。
太陽慢慢傾斜,日晷的針從巳時慢慢移向午時一刻。
再過兩刻鐘,唐寅就只能在地下運動了。
芸淺突然走上了刑臺,士兵正準備攔,可是眼賊的監斬官認出了這不是方纔直呼皇帝名諱的皇后娘娘嗎,便喝止住攔截的士兵。
芸淺上了刑臺低聲問唐寅道:“敢問教主,雙簧梅花陣在哪裡?”
唐寅瞳孔一縮:“你這丫頭知道的還挺多。”
“還好。”
唐寅笑道:“那裡面都是寶藏,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你知道我對寶藏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你去做什麼?朱佑樘嫌棄你了?你可以去找雲寶寶呀,他可不會嫌棄你。”
芸淺懶得和他打哈哈:“你告訴我,我救你。”
“聽着還不錯。”唐寅脣角微揚:“那陣在鄱陽湖東岸,只有冬天下雪,梅花盛開時,陣門纔會顯現。”
鄱陽湖?!
“那打開陣需要龍血嗎?”
唐寅道:“不需要。”
芸淺站起身來,走下了刑臺。
唐寅發現芸淺根本沒打算救她,頓覺被坑:“諸芸淺你這混蛋!敢耍我!”
“你也不想想別人爲何能耍到你,因爲你蠢啊!你不怪自己笨還將責任賴在我頭上,那就是蠢上加蠢。”芸淺知道唐寅最討厭別人說他蠢,她就愛說,看唐寅氣急敗壞的模樣她開心。
唐寅就知道芸淺是個壞胚子,那第一個梅花陣芸淺也許憑本事能打開,可是第二個陣,沒
有龍血指引必死無疑,敢對我下套!我叫你下來給我陪葬!
午時三刻。監斬官丟下令箭。
陰陽家說說的陽氣,並非是正午最盛,而是在午時三刻。大明行斬刑是分時辰開斬的,亦即是斬刑有輕重。一般斬刑是正午開刀,讓其有鬼做;重犯或十惡不赦之犯,必選午時三刻開刀,不讓其做鬼。
四周皆是一片驚呼。笑的,哭的,恨的,罵的,摻雜在一起,震耳發聵。
令箭落地,代表立即執行的意思,即時生效,大明等級制度很嚴肅,對言行也很注重,令出必行,即使錯的指令,只要令牌落地,也必須立即執行。
那儈子手扛起刀就往唐寅脖子上砍去,那刀就被飛箭給彈開了。
一個英俊的少年騎着英俊的白馬趕來:“刀下留人!”
四周一片驚呼,畫面太美,芸淺竟不忍心直視。伯安跳下馬來,將一卷金黃色物體舉過頭頂,“聖上有旨,科舉舞弊案另有玄機,特發回重審!”幾個官員頓時匍匐於地,顫巍巍將聖旨接過。
王伯安趕緊將唐伯虎鬆綁,後面的幾個跟隨伯安的衙役就開始壓着唐伯虎。
芸淺覺得好奇怪啊,聖旨的材料十分考究,均爲上好蠶絲製成的綾錦織品,圖案多爲祥雲瑞鶴,富麗堂皇。可是伯安遞過去的聖旨雖然也是絲質,但質量好像差很多。監斬官正欲打開聖旨瞅,結果發現系聖旨的帶子是個死結,他解了半晌都沒解開來。突然芸淺上了刑臺,奪過聖旨用力一扯,上面倒也寫滿了字。但是不對!
一般的聖旨兩端有翻飛的銀色巨龍作爲防僞標識,這個有。真的聖旨上會印滿祥圖案,這個也有。可惜機智的芸淺還是看出了破綻,真的聖旨的開頭第一個字,必須是印在右上角第一朵祥雲上。可惜王伯安沒有印。
芸淺趕緊將聖旨收回袖中,監斬官臉色一黑:“娘娘,這個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本宮就是規矩!”這種二流子官員自然認不出真假聖旨,可是萬一東窗事發,這就是定伯安死罪的鐵證!
此時伯安已經氣定神閒地帶着唐寅走掉了。芸淺趕緊剝開人羣,去追伯安。
朱佑樘在人海里看到了芸淺,扯着嗓子叫道:“淺淺!淺淺!”因爲他念的是jian,隔壁一個老肥婆聽着他喊賤賤賤賤,一巴掌摑向了朱佑樘:“你罵誰賤啊!”
朱佑樘在摩拳擦掌的人羣中也挪不開身,只得捂着臉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喊我娘子。”
“你喊你娘子賤就有禮了!賤男人,就知道欺負自家女人!”老肥婆狠狠推了朱佑樘一把,朱佑樘怕壓到人,一個側身,不小心歪到了地上。他只覺得手黏糊糊的,一看,竟是小孩拉的便便。看着顏色是金黃的,便知是剛出生的小孩子拉的。
真是倒黴。他往地上擦着還冒着熱氣的糞便,再起身就發現芸淺不見了。
芸淺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伯安和唐寅,這時突然有個老太婆擦身而過,她被老奶奶身上的龍涎香給嗆咳了兩聲,頓時反應過來,拽着老奶奶身邊的糟老頭道:“王!伯!安!你嫌命長對吧!”
王伯安有些壓抑:“我還以爲我易得挺好,竟然被你認出來了。”
芸淺將伯安拉到偏僻的小巷子裡:“你傻了!竟然敢假傳聖旨!這可是抄家滅門的死罪!”
伯安長長的睫毛顫抖着,他也是沒有辦法:“要不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兄弟死在我面前吧。”
芸淺橫了眼唐寅:“你腦子有坑,唐寅身爲冥教教主,掌握了多少官員見不得人的勾當,他要逃脫,輕而易舉,你知道他爲什麼不逃嗎!”
伯安沒有說話,他知道桃子爲什麼不逃,就爲了給自己下套。唐寅逼着自己選,要不看着他被斬,要不帶着他逃命。“可是,我要不救寅哥哥,他就真的死了。”
什麼寅哥哥!芸淺指着唐寅唾罵道:“他這傢伙幾
時把你當過兄弟!成心給你下套,讓你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剛好可以進冥教和他一起造反。就說廬山之上,他luo睡在我身邊的事情吧,他就是故意抹黑你,讓你被世人唾棄,無路可走!再說京城,你怎麼會男扮女裝進宮找我,這事要是被紕漏了你死了都會被人罵個幾百年!還有什麼你殺了你娘子拋屍荒野的謠言,還不都是唐寅放出來的!”
唐寅倚着牆邪魅笑道:“我說皇后娘娘,沒有證據,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伯安垂着眼睛:“這些我都知道。”
“知道你還救他!”芸淺敲着伯安的腦袋:“我真沒想到你竟然真得這麼瘋!你不會真覺得他是真命天子,所以要幫助他榮登大寶,你好混個宰相當當!”
“我沒這心思,我不管誰是正統誰不是,我只管這皇帝會不會使國泰民安。”
芸淺道:“你沒這心思還有這膽子,這事若是被捅出來你死的可不是你一個,你爺爺奶奶爹爹後孃還有你弟弟都得跟着你陪葬!”
伯安突然抽出腰間的劍,“我做這事就沒打算活着逃命,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死了就不好連累家裡人了。”
芸淺大驚失色,徒手抓住尖刃:“不要......”
“你......你們……在做什麼?”朱佑樘突然看到芸淺哭得跟淚人一樣,握着一個老頭身上的劍,不可思議地問道。
雖然只是一瞬,但對朱佑樘而言,彷彿比一生還要漫長。心中如翻江倒海,顫巍巍的世界頃刻間崩塌了。
你的眼那麼柔,那麼暖,卻從來沒這麼看過朕。
你會爲他哭泣,你會爲他受傷。
那朕算什麼。
伯安看她的雙手因爲用力已經滿是鮮血,立即丟了寶劍,撕下麻制的袍子,給芸淺包紮止血。
唐寅打着哈欠對呆若木雞的道:“我說你沒看出來嗎,這在演着夫唱婦隨。”
朱佑樘的臉雖然依舊俊得纖塵不染,可是心中已滿是寒冰,他上前一把拉過芸淺:“朕不准你爲別人哭。”
芸淺忍着淚水,她只是不想看到伯安死掉罷了。她不像伯安,心中有分明的對錯,她只是隨性而爲。即使下刻,萬劫不復。
唐寅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說美人啊,你這時候應該看出誰對你真情,誰對你假意了吧。雲寶寶一看到你受傷就給你包紮。而某些人啊,一看到你受傷,就將你攬入自己懷中,不準別的男人碰。當什麼皇后啊,多無趣,還不如我們三個浪跡天涯。”
芸淺一剎那間眼睛竟然閃過一絲亮光,這個提議不錯。
可惜啊,也就是一剎那間,羈絆太多,不可能隨心而遊。
朱佑樘的心如針扎般,好痛好痛,他現在多想扇添油加醋的唐寅一巴掌,以緩解疼痛。他一直是個看得開的人,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能有多久,可是就在這時候,他後悔了,他害怕芸淺一個感性和唐寅、伯安一起做逃犯去了。
朱佑樘知道他和芸淺之間的鴻溝。你總是揣着很險惡地用心想朕,就如同朕揣着很險惡地用心想你。
朱佑樘也學着伯安的樣子,撕下衣服給芸淺包紮,可是他手法很差,用力用鬆了芸淺血還在流,用緊了芸淺的手又因爲缺氧而醬紫,他不知該怎麼辦,可是他就偏不準伯安包紮,他怕芸淺覺得,自己這裡又不如伯安,那裡也不如。他摟起芸淺:“朕帶你去看大夫。”
伯安垂着眼睛,無力地靠在槐樹幹上。
朱佑樘摟着仍在出血的芸淺:“以後朕再也不跟你提冥教了,我們好好過日子。”
芸淺無力道:“唐寅說的沒錯,你不在乎我。你只愛你自己。若果你真的愛我,怎麼會眼睜睜地看我流這麼多血,而捨近求遠,去找別的大夫。”
朱佑樘頓時語塞。
這個世界好小,小到我心裡只能塞下你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