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湯正非盯着杯裡的慢慢翻卷的茶葉片,佯裝揣摩着它們下一步的沉浮。
舒服地坐在靠窗轉椅裡的竇常委,清晨的陽光從他身後傾灑下,光暈環繞在他體表輪廓,讓湯正非有一種逆光禮佛的錯覺。旁邊的沙發上,還坐着個一身戶外裝扮的女孩,小麥色皮膚,臂上還戴着類似護具的玩意兒,阿湯繼續無視。
“這麼說,你收到的私人訊息和我給的任務是同一件事情?”老竇還是不緊不慢的,饒有興趣地研究湯正非頭上幾根白髮。
阿湯不敢和他對視,只得支吾地應了一聲。
老竇將手上的介紹信推遞到桌子那邊阿湯的杯子前,“你公事私辦吧,到了許州,和當地司法局銜接一下。新華晨報的特約記者蔣紅英同志和你一起去,對市裡不必形成通報,內部簡報就行。”
湯正非心裡舒了口氣,幸好這老傢伙沒問上週的臺灣之行。
走廊裡,蔣紅英咚的一拳砸在湯正非的臂膀上。“輕點啊老蔣,肉體這是!”阿湯一聲怪叫。
“瞧你剛纔那慫樣,老鼠見貓似的,倩倩爹可不喜歡你這樣。我最不喜歡吶!”
“您就饒了小生吧,您都有海外鐵男兵團伺候着……”阿湯覺得多年沒見,這廝看起來多了些女人味,僅僅是看起來。這不,肯定是因爲剛纔假裝不認識才讓她發飆。沒辦法,要說這次徐州行,又要成同學聚會了,估計竇進同志會立刻發功的。
(二)
寶藍色的君威在許州蒼涼廣漠的沙石大地上飛馳。
“遠處,就是雲龍山。”指着窗外說話的是湯和蔣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張迪,現在供職於許州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
湯正非擡眼望了望,天邊一片連綿疊嶂的黑灰色,和傍晚殘紅的夕色咬在一起,像亙古的巨龍,蟄伏着,喑然着。
“事情你倆都看到文了,雲龍山那個俗稱龍骨溝的地兒,總不能老不開發吧。現在上頭下了死命令,年底要完成拆遷,大家都動了,就是山坳最深處的那戶大宅子,工作不好做。其實也就只有一個老啞巴在了,聽說孤苦伶仃那麼多年,就是不願搬離那裡,脾氣死拗一個。特殊時期紅衛兵鬧過一次,後來也就不去了。話說那宅子好大,一看就是明清的建築。”張迪說起公事那是頭頭是道。倒沒提防坐在後排老蔣一個栗暴敲在他頭上,“廢話,那麼好的宅子我也不願搬啊。這次可要好好看看明清的大宅,再寫寫,無良開發商勾結政府,孤苦老啞巴求助媒體,哈哈哈。”
張迪悻悻白了她一眼,繼續比劃着說:“我們又不是強拆,各級領導多方工作都做了,可這老爹眼看快90的人了,硬是不鬆勁。我尋思着,人家壓根不要錢,你想想,孤身一人,沒兒沒女,要錢要房作甚?這次請你倆來,也是請省主要媒體和羣衆工作的翹楚——懷安軟建辦,一起再做下工作,順便見證一下我們的工作誠意。”
阿湯表示贊同,確實,聽說許州喊着要和懷安看齊軟環境,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放過宣傳的機會。看着遠處連亙的山脈啊,阿湯想着祖母說的事情。
(三)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到了雲龍山腳下。
再步行了一段綿長的山道,眼前顯出依着山勢而起的一座大宅子。裡面凝重的木建築羣在厚實圍牆的拱衛下,顯得落寞,只是圍牆上那紅黑如血的“拆”字格外驚心。
“座北望南,背山面谷,果有龍息之氣啊。”張迪不顧蔣紅英唸唸有詞,去黑漆大門前敲起了銅虎門鼻。篤篤篤的聲音,忽的驚起了一羣暮鳥,呼啦啦的從頭頂分過,阿湯躲閃間,瞄見西邊如血的殘陽,心頭不由一緊。
敲了好久,門終於開了一半,探出身子的,是一個羸弱的老人,佝僂着腰,拄着拐,滿臉壽斑,看來已快暮年了。
“老人家,我們又來打擾您了,容我們進去說說話,好嗎?”張迪忙着陪笑臉。
老人警覺的瞅着他們,擺手示意他們離去。蔣紅英趕緊湊上去,往院子裡張瞧着,老人有些生氣,揚起了手裡的柺杖,嘴裡咿唔着,費力驅趕。張迪和湯正非也沒辦法,陰涼的穿門風吹得阿湯想吐,只好草草地告別老人。
下山的路上,蔣紅英也不說話。還是阿湯打破了這沉寂,“龍骨溝是不是得名於楚漢時候的古戰事啊?”
張迪託着腮,看着腳下的燈柱,“差不多吧,許州哪個朝代不打啊?淮海戰役,抗日戰爭,就連劉備曹操還在這兒幹過呂布呢,這類事兒你得問淵博的蔣記者啊。”
蔣紅英沒搭理他,只是用手電燈在天上地下亂照。
“問你話呢madam。”張迪拍拍她。
“哦?嗯,你倆剛纔看出點古怪沒?”看着兩人狐疑的神情,老蔣得意的說:“我剛纔驚鴻一瞥,看到老爹爹住的是西邊下人住的廂房,大堂卻緊閉着,堂前卻經常打掃,難道還有其他人不成?”
阿湯也陷入了沉思,雖然他和蔣想的事兒不一樣,可是,他們仨還是決定,再去探一次,暗探。
(四)
初冬雲龍山的夜晚,不是那麼友好。
他們繞到了宅子的後面,找到了一個低矮的後門。
木質的門閂在裡面。這顯然難不倒蔣紅英,她按了一下手上的護具,像個匣子一樣的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個細長的鐵指,鼓搗了一會,門閂被撥到一旁。輕輕一推,門扇吱的一聲敞開了,一陣猛烈的冷風讓湯正非很不舒服。
“你還真像鐵梨花啊,戶外記者都有這百寶箱麼?”湯正非覺得打岔能掩飾自己。蔣mm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的偶像是勞拉。”手上匣子裡的儀表盤顯出環形的磁場圖像,她小聲地自語道:“這裡原來有墓葬嗎?生物惰性電這麼強烈?”
張迪開始不安,拽了拽湯正非的胳膊,“我們還是回去吧,老許州人都說這宅子很怪,我們領導還說特殊時期時造反派再也不來是有原因的。”
湯正非剛想說出心裡的疑慮,卻見蔣紅英生氣地瞪着張迪,“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我就是要看看究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沒辦法,他們仨各自抱有不同的忐忑,走入了陰冷的院落。第九號特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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