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西看着任瑤期緩緩步出庭院,漆黑漂亮的眸子裡依舊含着輕輕淺淺的笑意,卻有一抹沉思之色悄然浮現。
他轉過身緩緩走回石凳上坐下,修長的兩指捻起已經收回棋罐的圓潤棋子,一顆一顆的將之前的棋局覆盤,動作專注又閒適。
安靜的庭院裡只剩下了一人一羊,構成了一副沉默的風景。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灰色布衫的男子悄無身息地站到了蕭靖西的身後,一言不發垂手伺立。
蕭靖西沒有回頭,一直等到棋盤上的棋子已經擺好了,他纔開口,低沉柔啞的嗓音如同上古樂章:“韓氏的事情是人家的家務事,讓他們不必插手了。”
灰色布衫的男子先是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是,應完了才又道:“韓東山是去求了王爺身邊的顧總管,顧總管派了人去查的。”
蕭靖西聞言微微偏頭,皺起了好看的眉峰:“怎麼王府最近這麼閒了?”
灰衣男子低頭,不敢接話。
蕭靖西看向棋盤,手指輕動變幻着棋盤上的棋局,悠閒道:“你去與顧總管說,連自己的家務事都處理不好,燕北王府還能指望他們什麼?”他語氣雖然輕柔,說出來的話卻是極重的。
“是,公子,屬下明白了。”灰衣男子忙低頭應道。
蕭靖西繼續擺弄着棋局,時而退回去重走,落子無聲,只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就在灰衣男子以爲蕭靖西沒有話再吩咐了的時候,卻聽見他又開了口:“去查一查韓東山。”
灰衣男子雖然有些奇怪爲何主子突然關注起韓家來了,卻還是在第一時間就低頭應了命。
“軍中現在如何了?”蕭靖西將韓家的事情丟下,問起了另外的事情。
“回公子,吳夫人帶着吳小姐回府了,與之同行的還有吳蕭和身邊的一個老謀士周和。這幾日周和求見了王爺三次,王爺見了他兩次。”
他口中的吳夫人是現任寧夏總兵吳蕭和的妻子,也是燕北王府的郡主蕭微,蕭靖西的姑母。
蕭靖西聞言,眉眼也沒有動分毫:“我問的是軍中之事,並非王府之事。”
灰衣人一頓,埋頭道:“自上回朝廷要裁軍的消息被人宣揚出來之後,在幾個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下燕北軍中已經發生了好幾次騷亂。屬下按照公子的吩咐暫時按兵不動,暗中記下了那幾個挑事之人。今日聽人上報說,他們近期打算聚集更多的人鬧事,還打算在劫掠雲陽城幾個大商鋪後帶着錢財躲進山中佔山爲王。”
蕭靖西聞言並沒有說話,盯着棋盤的目光略帶深思,也不知道是在想棋路還是在想屬下稟報的事情。
半響,他將棋盤上漸漸分出勝負來了的棋子又一顆一顆地撿回了棋罐:“去讓同賀準備馬車,今日回雲陽城。”
“那白龍寺這邊”
蕭靖西淡淡道:“同德會留下來。”
他話音才落。不知道從哪裡又走出來了一個面容普通中等身材的男子,對着蕭靖西恭敬地行了一禮。
“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白龍寺與各大寺院的事情解決。”蕭靖西看了剛走出來的同德一眼,輕聲吩咐道。
“是,公子。”同德低頭應道。
蕭靖西起身,往外走去,修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洞門處。
任瑤期出來的時候沒有看到蕭靖琳,丫鬟蘋果蹲在廂房前的屋檐下,見任瑤期出來忙跑了過來,跟在了任瑤期身後。
一路上沒有再遇到什麼人,主僕兩人出了院子。
院子門口,李氏身邊的大丫鬟喜兒正將兩個婆子叫到一邊問話,見任瑤期出來忙迎了上來:“小姐,您還好吧?”
喜兒擔心地打量着任瑤期道。
“我很好,郡主只是請我喝了一杯茶罷了。”任瑤期溫聲安慰喜兒,“你怎麼過來了?”
“太太聽說你被燕北王府的郡主拉走了,有些不放心,就打發了奴婢過來看着。”喜兒說着有些好奇地問道:“五小姐,您怎麼認得郡主的?”
任瑤期一邊走一邊搖了搖頭:“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到郡主,以前並不認識。”
“那她爲何無緣無故的要請你喝茶?”喜兒並沒有不信的樣子,只是十分的好奇與不解。
聽說燕北王府的那位郡主性子十分古怪,一年到頭都不會回王府,明明是一個姑娘家,卻要跟着幾個燕北王府的家將巡視邊關,比個男兒還要要強些。
這位郡主就是一個傳聞中的人物,在她們普通人的眼中與戲文裡唱的那些和書裡寫的那些傳奇女子並無不同,這樣一個女子卻是突然硬拉了自家小姐去喝茶,偏僻昂兩人以前還沒有見過,這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郡主只說想要找個人陪喝茶,至於爲何是我,我也不知道。”任瑤期耐心解釋道。
不僅僅是幾個丫鬟婆子對蕭靖琳拖了任瑤期去喝茶的事情感到奇怪,等回到休息的院子的時候,已經等候多時正要出來找人的李氏也十分不解。
任瑤期按照剛纔的回答又說了一遍,李氏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周嬤嬤安慰李氏道:“既然郡主並無惡意,那太太您就不用擔心了。且郡主喜歡我們五小姐,這是好事。這位郡主雖然不常回燕北王府卻是極得燕北王的喜歡的。”
李氏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雖然這位郡主的性子有些古怪,不過也沒有聽說做過什麼惡事。”
任瑤期不知道蕭靖西在她離開之後不久就回了雲陽城,她和李氏是在第二日清早啓程回白鶴鎮的。
馬車沿着山道下山的時候,風吹開了簾子,任瑤期隨意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瞧見兩個身穿淺灰色道袍的尼姑一邊說話一邊沿着山道上山來。
任瑤期不由得多看了那個年紀較長的尼姑一眼,之間她皮膚白皙相貌嬌媚,與人說笑時眼中帶着幾分無意間的媚態,從耳側的帽子邊緣還能看到烏黑的髮際線,她沒有剃頭。
任瑤期正在想着這個尼姑的身份,尼姑卻像是若有所感般的微微轉頭看了這邊一眼,見是大戶人家女眷用的馬車,便又轉過頭去繼續與一個年紀小一些的尼姑說笑。
任瑤期坐在馬車裡,還能聽到她好不避諱的清脆笑聲。倒是同行的小尼姑見路人都往她們那裡看,小聲提醒那帶發尼姑小聲一些。
帶發尼姑卻是恍若未聞,依舊高聲說笑。
周嬤嬤往外看了一眼,皺眉道:“這女子哪裡像是出家人?”
任瑤期卻是想起了上次來白龍寺的時候聽到的關於附近白雲痷的一個女尼姑的事情,這位帶發尼姑想必就是姓樑的那位吧。
瞧着是個肆意的性子。
不過上次發生了那種事情,她還依舊能待在這佛門清淨之地躲安閒,面上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這個女子應該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馬車與兩個尼姑擦肩而過,任瑤期緩緩收回了視線。
下了山,從環山小徑轉入官道,才走了沒有多遠,就見從雲陽城方向行來了幾輛馬車,瞧着馬車的樣式竟是與任瑤期和李氏所乘的十分相似。
“太太,二太太的馬車在我們後面,是從雲陽城方向來的。”外頭有人稟報道。
“二嫂之前說是回了雲陽城參加她侄兒的婚宴,應該是從孃家來的。叫前面先停車,等二嫂的馬車先行吧。”李氏輕聲吩咐道。
於是李氏一行的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後面的馬車很快就趕了上來,停在了李氏馬車的旁邊。二太太蘇氏掀了簾子,露出一張平凡又溫和的臉。
李氏也將車簾子掀了,微笑着喚了一聲“二嫂”。
蘇氏溫和地點了點頭:“剛剛見前面有任家的馬車就想到是府裡哪位主子到白龍寺燒香來了,原來是三弟妹。”
任瑤期喊了一聲二伯母。
“咦?五姐姐也在?”任瑤亭的聲音在蘇氏的馬車裡響起,隨即便見任瑤亭的臉也在簾子邊出現了。
蘇氏皺眉輕叱女兒:“亭兒,見到三嬸也不先問好?沒規矩。”
任瑤亭忙喚了一聲“三嬸”,眼睛卻是往李氏的馬車裡瞟。
李氏笑着爲任瑤亭說話:“她們姐妹幾日沒見了,親近些也理所應當。”
“娘,我想要和五姐姐坐一起。上次與五姐姐說起大表嫂,五姐姐說京城的女子大多嬌縱不好說話。可是我大表嫂可不是,女兒要去與她說說大表嫂的事。”任瑤亭求道。
蘇氏聞言也未阻止,點了點頭溫和地道:“你問問你五姐姐的意思,若是她願意,你們姐妹就去後面的馬車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