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我和妙舞便靜靜的坐在院子中間。夕陽早已不見了,天幕也漸漸暗了下來,只等着那星光一兩點的漸漸亮起來了。雖是坐了許久,但看着漸漸亮起來的漫天繁星,倒也是很悠閒的一件事。
妙舞笑眯眯道:“這樣靜靜的看星星也很有意思啊!”
我瞥了她一眼,揶揄道:“虧你才說過沒意思的。”
妙舞笑道:“現在覺得這樣也很好。”
我攛掇妙舞道:“妙舞,你去把梯子搬來,咱們倆去房頂看。”
妙舞猶豫道:“姑娘,你還有孕,別摔了,就不要上去了。”
我拉着妙舞去搬梯子,安慰道:“沒事兒的,咱倆老老實實待在上面,不就行了?”
妙舞被我拉着踉踉蹌蹌的去搬梯子,我們兩個架好了梯子,妙舞先爬上去道:“姑娘,我先上去,一會兒好拉你一把。”我見她上去了,也就跟着輕手輕腳的爬了上去。
妙舞拉着我坐好了,在一旁感嘆道:“這屋頂不但是看星星覺得清楚,而且看着這滿宮裡的宮燈也是很漂亮的。”
冷宮的宮室雖然是很矮小的,只是因着在皇宮的這一角落有小山丘,所以房屋雖小,但這地勢還是很高的,雖不能俯視整個皇宮,卻還是能看到大半的星星點點的。月亮分外潔白,周圍的星星也因此顯得鑽石一般的耀眼。都是說在月旁邊的星星會更加黯淡,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今夜的星星,卻因爲在月亮的身邊而分外明亮。
妙舞輕輕對我道:“姑娘,我其實很想問你一件事,”我轉過去看着妙舞,她頓了頓,問道,“你爲什麼對我們奴才這麼好?”
我輕輕笑了笑,道:“妙舞,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我對你們好,不是主子對奴才的好,而是我對你們的好。”
妙舞點點頭,仰頭看着天空不說話,我看了她許久,疑惑道:“這會兒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妙舞只是仰着頭,輕輕道:“我只是在想清歌姐姐,我想,我是知道她爲什麼會代姑娘你去遠嫁的,”妙舞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因爲要是換作是我,或者是玉宇,香兒,琳兒,大概我們都會這樣做的。”
我嘆了嘆,想告訴妙舞,不要這樣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因爲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可是我說不出口,因爲我已經讓清歌代我去了,而我,說實話,在心中還是有一絲慶幸的,慶幸我沒有遠嫁異國他鄉。我暗暗的恨自己這樣的想法,也自責愧疚。
春日的夜裡還是有一絲冬日殘餘的寒涼,夜空無盡,星星點點無盡,連這皇宮的星星點點都是無邊無際的。偌大的皇宮,容得下腥風血雨,卻容不下安寧,容得下骨肉相殘,卻容不下同情。
我看着遠處的星星點點,冷宮附近卻是冷冷清清的,連那一兩點殘存的燈火都像是飄浮不定的鬼火,或明或暗,跳躍着,卻不真實。
屋檐上的鐵馬叮咚的聲音在冷宮這裡益發淒涼,我淡淡笑道:“妙舞,你最近憋悶嗎?”
妙舞不解的看着我,我悄悄笑道:“不然我們從這裡出去走走?”
妙舞瞪大了眼睛,極力搖頭道:“姑娘,我們不能出去的。”
我反問道:“爲什麼不可以?”
妙舞皺着眉頭道:“因爲姑娘被打入冷宮了。”
我淡淡笑道:“哪個規定的打入冷宮這個詞等於不能出門?”
妙舞悄悄問道:“可是姑娘,我們怎麼出去?”
我不屑的笑道:“大門唄,門安上了不就是用來走的嗎?”
我看着妙舞已經動心,只是還有些猶豫的樣子,便道:“走吧,沒什麼可怕的,出去散散心嘛!”我說完,先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
妙舞見我下來了,也忙爬了下來。我幾步走到院門口,拔下門插,推了推門,門卻在外面鎖上了。
妙舞看着,忍不住笑道:“姑娘,門上鎖了。看來是有人不想讓我們出去呢!”妙舞看着我笑了,道,“那我們就別出去了。”
我鬱悶道:“一個冷宮還上鎖!我就不信出不去了!”我便拉着妙舞又把梯子搬到了牆邊。我爬了上去,騎在牆上,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侍衛,於是對妙舞道:“好了,你也上來吧。”
等到妙舞上來,我們倆磨磨蹭蹭半天才跳出去。
只是一牆之隔,卻彷彿連空氣裡的氧氣都是不一樣的濃度。人跡罕至,卻也清靜。遠處的小山暗黑色的輪廓隱在夜色裡,留仙閣也看不到了,只是能聽見檐鈴丁當作響,我和妙舞便在附近散步。
妙舞嘟着嘴道:“雖說是冷宮,皇上到底還是要派幾個侍衛過來守着的纔是,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我素來是知道阿晗的,於是淡淡道:“侍衛定然是有的,大抵在暗處,”我看了看周圍茫茫的的夜色,道,“冷宮這裡白日裡不會有侍衛,地勢高,宮室少,藏不住人,夜裡就會有了。”我看着妙舞,笑了笑,道:“阿晗會在夜裡派人來的,你就放心大膽的走吧。”
妙舞點點頭,只是隨我慢慢踱步走着。轉眼間就走到留仙閣所在的小山丘下面,我雖然是想上去看看,只是這是夜裡,後面應該也是跟着侍衛,我便只是拉着妙舞道:“好了,在外面走走也該回去了。”
妙舞本也無甚大興致,便答應着跟着我往會走了。
我細細地看了看留仙閣周圍,這裡那幾層春日的落花無人打掃,風裡面瀰漫着積年的腐爛的枯葉的味道。宮牆周圍也沒有值夜的侍衛,連宮燈都未點,掛着的破敗的宮燈連竹架都散了,牆縫裡都是衰敗的枯草和新生的嫩草,擠在一起,不屈不撓的往外伸展。
我自己在心裡想着,看來這留仙閣附近還是沒有守衛。想到這兒,我自己倒是高興了,如今我在冷宮,不能用皇貴妃腰牌出宮。要是哪天實在憋悶壞了,可以白日裡趁着阿晗沒有派人看着冷宮時偷偷溜出去,待上一半天也是可以的。
我和妙舞走到了牆邊,好容易從牆上跳了回去,晚上也散了心,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
第二日一早,天才矇矇亮,阿晗就風風火火的過來了。我還睡得香甜,只是他一來,我也就起來了。
阿晗見我氣色很好,笑道:“我還急急忙忙過來,生怕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自在。”
我瞥了他一眼,嘟囔道:“還不是你派人跟蹤我才知道的!”
阿晗端着茶碗,淡淡笑道:“我可都聽見了。”
我做了個鬼臉,道:“我今兒心情好,不和你辯駁。”
阿晗輕輕笑道:“晞兒,明兒我接你出去,”我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阿晗捏了捏我的臉,笑道,“我今兒還有些事情要安排,安排妥當了,明天帶你出去。”
我不知道說什麼,阿晗忍不住笑道:“怎麼了?”
我笑了笑,道:“在冷宮住的有感情了,捨不得搬走!”
阿晗瞪了我一眼,輕輕訓斥道:“又小孩子家胡說了!”
我靜了靜,認真道:“那樑相你怎麼辦?”
阿晗淡淡道:“此時也沒有他能左右我的事情,兵權日後我會慢慢收回來,這一時半會之間,只要相互制衡着就好了。”
我又問道:“你這樣和他直截了當的對着幹,可以嗎?”
阿晗無所謂的道:“有什麼不可以?這會兒他和李侍郎爭銅錢監造的事情爭的緊,兩個狼子野心的人此時一心都在錢上,什麼都顧不得了。”
我皺着眉頭,對阿晗道:“若是這監造落到樑相手裡,他兵權在手不說,還有了大把的銀錢作爲軍需,這豈不是心腹大患了?”
阿晗揉了揉我的頭髮,笑道:“還是我的晞兒聰明!一眼便看穿了樑相的心思。”
我憂心忡忡道:“阿晗你要怎麼辦?”
阿晗笑道:“李侍郎拿到不足爲患,樑相要是真的拿到的話,”阿晗輕輕的抿了一口茶,道,“那我就要動手了。”
我輕輕點點頭,也不欲多問。阿晗卻淡淡道:“先剷除他的左膀右臂,之後的樑相便若一擊即破了。”
我皺着眉頭想了想,樑相的左膀右臂究竟是什麼?大概是朝堂上的大臣吧。阿晗見我皺眉,用手指輕輕的撫開我的眉心,道:“天天瞎琢磨什麼呢,別總是皺眉。”
我擡起頭,看着阿晗,問道:“樑相的左膀右臂?”
阿晗揉了揉我的頭髮,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認真道:“若是大範圍的牽扯到朝臣,不論是問罪還是抄家,都會引起臣民的恐慌,雖是樑相之過,只是不宜過於懲治,”我輕輕道,“阿晗,君主治理國家,以德服人,而不是強權與暴政。”
阿晗的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輕輕攬過我,笑道:“不愧是我的晞兒,一席話,擲地有聲,”他輕輕道,“放心吧,我不會過多的牽扯到朝臣的。”
我輕輕的笑了笑,放下心了。只是正說着,有小太監匆匆忙忙進來,急的連通報都未來得及。小太監附在阿晗耳邊,神色凝重的說了幾句,阿晗也瞬間變了臉色,忙對我囑咐幾句便急匆匆走了。
我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什麼事情,也只能是等着宮裡流傳的消息出來。我一早便喚了妙舞去收拾東西,以便第二日搬回宸極宮。
雖是在冷宮日久,心也安靜許多,只是能搬回宸極宮,還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