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如今看着尹麗只是覺得她可憐,甚至覺得她這樣話裡有話的挑撥都是自欺欺人罷了。阿晗見我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便示意宮人把我扶起來。
我沒有理會宮人,自己費力的站了起來,手中緊緊攥着那些紙。阿晗看到那些紙,先是一怔,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我便將書和紙張全都扔到了他面前,書狠狠的砸到了阿晗的肩上,紙張紛紛的飛落到了地上。
我只是淡淡笑着,阿晗的臉色變得難看,張口對身邊的太監道:“將門口的侍衛全部拉出去砍了。”
我心內只是震動,顫抖着笑着道:“很好,下一個是誰?”
尹麗見形勢不對也不敢說話了,我淡淡笑道:“安好,你索性把我也殺了,所有的源頭就都沒有了,你就不必這樣的費心費力了!”
阿晗皺着眉頭,輕輕道:“晞兒,你胡說什麼呢!關你什麼事!”
我眼底的淚又涌了上來,一字一頓道:“不關我的事?我不殺伯仁,”我看着阿晗,又看着他身後的尹麗,哭喊道,“伯仁卻因我而死!”
阿晗對周圍人道:“都退下,”尹麗並不知道她也要下去,便未動,阿晗盯着她,陰鷙道,“沒聽到朕說話嗎?”尹麗只是看了我一眼,忙急匆匆的下去了。
我看着阿晗,皺着眉頭問:“下一個?下一個是誰?”
阿晗只是輕輕朝我走過來,喚我道:“晞兒。”
我喊道:“你別過來!”我哭着,滿臉冰冷的淚水,哀求道,“阿晗,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就不會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彷彿一個世紀一百年那麼久,阿晗輕輕道:“傻瓜,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
我淡淡苦笑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跪下道:“阿晗,我求你一件事。”
阿晗點點頭,我面無表情說道:“太后娘娘晚景淒涼,身後之事若是你不聞不問,恐叫天下人笑話,太后娘娘怎麼說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后,求你給她一個像樣兒的喪葬。”
阿晗半晌輕輕道:“我答應你,晞兒,你起來吧。”
我跪在地上,他準備過來扶起我,我輕輕道:“還有最後一件事,我求你最後一件事。”
阿晗收回了手,輕輕問道:“什麼事情?”
我無慾無求道:“我求你放我出宮,放我自生自滅。”我說完,便是長久的寂靜,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這種寂靜中碾成了粉末,隨着早已逝去的那些時光,慢慢化成了回憶,腐爛掉了……
阿晗亦是輕輕的跪在了我面前,皺着眉頭,痛心道:“晞兒,許多不是我本意,只是晞兒,”他眼中含着水汽,輕輕道,“生於帝王家,怎麼可能不沾血腥,不染塵埃?”
我輕輕笑了,淡淡道:“我知道,阿晗,不怪你,只是我累了,我累了而已。”
阿晗焦急的心如死灰道:“晞兒,我做不成遺世獨立的翩翩公子,你就不再陪在我身邊了嗎?”
我搖搖頭,輕輕道:“無論阿晗你是什麼樣子的,我深愛的都是你,”我嘆道,“只是阿晗,我是真的累了,這一夢,我夢的太久了。”
阿晗半晌沒有說話,我輕輕道:“阿晗,我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一切了,我累了,也該離開了。”
阿晗一字一頓道:“不可能,你休想!”
我滿面淚水,哀求道:“我求你,放我走。”
阿晗眼中執着,一字一頓,咬牙道:“除非是我死了或是你死了,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我絕對不會放你走!”
他話音落,我便也身形一鬆,毫無意識的倒了下去,只是昏厥前他慌亂喊着“晞兒”的樣子還那樣的清晰……
昏迷中,記憶推開層層疊疊時光掩埋的門扉,飛舞着門裡的塵埃,那些不見天日的真相也終於明白,我寧願自己此刻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卻早已什麼都知曉了。我想永遠在夢裡沉睡着,我可以騙自己所有的都可以重來,所有我愛的離開已經逝去的人都還是言笑晏晏……
只是鋪天蓋地的寫着“殺”與“留不得”的紙張紛飛,一字一句,字字血色,一切還是如此的不堪,直直的喝醒了我最後一絲的混沌。
我猛地醒來,沒有滿頭大汗,只是愈發冰涼的身體。妙舞坐在牀邊,眼睛通紅,看到我醒了,忙喚太醫。阿晗只是站在一邊,雖是關切,卻又害怕我排斥他,便只是站在那裡。
太醫面如死灰,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許久便只是悄無聲息的下去開方子抓藥去了。阿晗站在那裡,許久,輕輕嘆道:“你……好好歇着,我處理過朝政馬上來看你。”
阿晗離開,妙舞便哭着問我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輕輕的笑了笑,搖搖頭,道:“妙舞,我累了。”
妙舞便不再多問,只是將藥端了過來,侍候我喝了,便又叫我睡了一會兒。我模模糊糊的只是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夢也是亂七八糟的,只是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
迷迷糊糊中,大約阿晗和妙舞是一直在的。我只是覺得不多時,我又清醒過來的時候,阿晗卻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妙舞見我清醒,驚喜道:“姑娘醒了?一睡睡了兩天,嚇死人了!”
我只是冷冷的看着妙舞,對阿晗輕輕道:“阿晗,我求你一件事。”
阿晗端着藥碗,試着喝了一口,只是看了我一眼,輕聲卻堅決道:“我是不會允許你出宮的。”
我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說這件事,”阿晗聽聞,便回過頭看着我,我淡淡道,“妙舞年歲大了,也毛毛躁躁的,你放她出宮吧,來日再給我換一個宮女用就好了。”
阿晗只是擡起頭,輕輕的掃了一眼妙舞,答應道:“好,我知道了。”
妙舞只是怔在當地,滿眼裡都是淚水打轉。我也不看她,只是接過阿晗的藥碗,喝了一口藥,皺着眉頭道:“真苦。”阿晗見我肯多說幾句話了,便笑着吩咐宮人道:“去給皇貴妃娘娘取些蜜餞來。”
沒一會兒,便有人回阿晗朝堂之事,阿晗囑咐了我幾句便走了。妙舞打剛剛開始便一直站在那裡不住的抽泣,不敢大聲,卻哭得傷心。我本就是在阿晗面前強撐着的,他一走,我就倒在了軟枕上,妙舞忙哭着扶我。
我輕輕笑道:“傻孩子,出宮去吧。”
妙舞哭着,又笑了,又哭又笑道:“我就知道姑娘不是嫌棄我了。”她擦了擦眼淚,道,“我不走,我走了姑娘怎麼辦?”
我一把抓住妙舞的手,輕輕笑道:“你走了,我才能安心,你不走,我纔不能省心。”
妙舞許久,少見的穩重道:“我知道,姑娘,我出宮去,我聽你的。”
我使勁兒抓住妙舞,囑咐道:“你出去,就找阿悅去,他會照顧你的,你在他那裡,我才能安心,”妙舞重重的點點頭,我亦是覺得頭重腳輕,勉強着又道,“你替我對阿悅說聲對不起。你告訴他,當年跟蹤之人是阿晗派的,伏姑娘的身世我也一早知曉,還有阿情的死,是我沒及時趕到才釀成大禍。我愧對阿悅,對不起他,他待我如知己,我卻處處隱瞞,我不配做他的好友知己。”
妙舞攔着我道:“姑娘,別這樣說。”我淡淡笑了,眼淚流出了眼角,輕輕道:“你告訴阿悅,就說我說的,務必叫他向皇上請求削減封地,不要過於招搖,要處處謹言慎行,免得招致災禍。”
妙舞不知是什麼時候又哭了,眼淚滴到了我的臉上,我看了看妙舞,她抱着我,肩膀一聳一聳的,我卻笑着安慰她道:“傻丫頭,哭什麼?還會再見的,以後阿悅回京述職,你跟着來看看我就好了。”
妙舞輕輕抽泣道:“那姑娘何必還把我送出宮去?”
我嘆了嘆,道:“妙舞,我已經把清歌弄丟了,你一定得好好的,我纔能有一絲安慰。”
待到阿晗回來,我便一刻也不等,叫妙舞收拾了東西,讓人帶她出去了。妙舞拿着包袱,站在地上,跪下給我磕了三個頭,輕輕道:“請姑娘保重。”說着轉過身,跟着太監走了。
我只是淡淡的看着妙舞離開,自己心裡苦笑着,又一個離開了。只是妙舞此次的離開卻是我的安慰。雖是離開了,只是我還知道妙舞是安好的。
阿晗看着我倚在牀上只是盯着門簾看,便問我道:“晞兒,你不去送送?”
我搖搖頭,道:“走就走,何必相送?”
我看着阿晗許久,想再問阿晗我出宮之事,阿晗只是神情專注的吹涼着湯藥,我想了想,他定然是不允許的,只是我,定然也是待不下去的。
阿晗見我只是愣愣的,一面餵給我藥,一面問道:“怎麼了?想什麼呢?”
我搖搖頭,只是接過藥碗,對阿晗道:“阿晗,你能推開窗子嗎?我想看看外面。”
阿晗點點頭,推開了一個縫隙,道:“外面又下了大雪,你別凍着了。”許久未看過外面,果然又是大雪天,雪花席捲着吹了進來,一絲寒涼也吹了進來,我輕輕笑道:“又是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