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舞低低道:“我總覺得是皇后娘娘。”
我想了想,對妙舞道:“你這是把討厭皇后娘娘的態度帶上了,”我輕輕的拍了拍妙舞的肩膀,笑道,“別胡編亂造了,快去做正經事吧。”
妙舞點點頭,又問我道:“姑娘,下午你要做些什麼?”
我想了想,道:“早起去看了太后娘娘,午後就去看看太妃吧。”我喝了一口茶,道,“我也是許久沒去看過太妃了,不知她最近好不好呢。”
妙舞笑嘻嘻道:“那我陪姑娘過去吧。”
我淡淡笑道:“好,你若是沒事的話,就陪我過去吧。”我又對妙舞說道,“你去準備些東西,咱們過去帶給太妃。”
妙舞點點頭道:“嗯,昨兒新做的梅花糕還有呢,我這就去給太妃娘娘包一些,”妙舞說着笑道,“還有前兒皇上賞賜的糕點,姑娘你最近口味變了,都不吃,我們幾個也吃不了。味兒倒好,我也包一點去。”
我笑道:“你去收拾你的去,別在這兒念念叨叨的。”
妙舞笑着答應着出去了,琳兒也恰好進來了,看見我在那裡坐着,問我道:“姑娘,不出去嗎?”
我笑眯眯的端着茶碗問她道:“吃過飯了?”
琳兒笑道:“嗯,吃好了。”
我抿了一口茶,問道:“我一會兒要去冷宮太妃娘娘那裡,妙舞去收拾給太妃娘娘的東西了,你要不要一同去逛逛?”
琳兒歡喜道:“當然去,在宮裡悶着也是悶着,出去走走也好。”
我點點頭,琳兒也坐到了一邊的小凳子上等着妙舞進來。沒一會兒妙舞收拾好了,琳兒也接過妙舞手中的一些東西,我們三個往冷宮走去。
午後的時光很靜謐,尤其是冬日裡。在宸極宮前面還是來來往往的宮人,拿着年節用品,紅彤彤的燈籠,還有堆紗精緻的小宮燈,當然還有些扎的精巧的小小的玩物。
琳兒見了,笑道:“要過年了,我最喜歡過年了!”
妙舞嗤笑道:“小孩子家!就喜歡過年過節的!”
琳兒扯了個鬼臉,我笑了笑,看着她們倆打打鬧鬧的,一路去冷宮。
只是越是接近冷宮,人就越發少了。
明明纔是午後而已,冷宮這附近的清冷卻越發的像是傍晚。冷烈烈的冬日,別處都還是暖意洋洋的,唯獨冷宮這裡是真的冬天。
我走近了這裡的宮室,就越覺得冷徹骨。妙舞倒是早早的過去敲門,只是敲了三巡還未見太妃來開門。
妙舞只是疑惑,又敲了敲,我攔道:“且等等,太妃大抵是冬日裡睡着,再等等再敲。”
妙舞點點頭,放下了手。琳兒倒是閒不住,沿着牆根兒走來走去,只是沒一會兒便在那大抽屜那裡停下了,蹲了下來。
我正等的心急,琳兒卻叫我道:“姑娘,你快來看!”
我聽聞,忙跑過去,妙舞也緊隨着我。我到了琳兒跟前,也隨着蹲下。
大抽屜裡塞滿了東西,全是冷宮素日裡用的,只是細細的看看,竟是幾日的用度都未取。
我想了想,忙道:“你們倆快想辦法把門打開,只怕太妃是病了,這裡的用品竟是幾日未拿過。”
妙舞忙起來,跑到門前,狠狠的敲了幾下,見沒動靜,便拿腳踹了幾下。琳兒皺着眉頭道:“姐姐你哪裡踹的開呢!好歹也是姑娘家,哪裡有那麼大氣力?”
琳兒瞧了瞧牆頭,便蹬着抽屜,扒着磚縫兒往牆上爬。妙舞也看見了,忙過來託着琳兒上去,我只能是乾着急。
上去也不容易,我趁着這個當勁兒,趴在門縫那裡看了看,院裡蕭瑟,看不出來近日裡收拾過的景象。只怕太妃真的是病了。
琳兒已經跳了進去,馬上便把門打開了。我和妙舞忙進去了。
我本來還想着冷宮的房屋是怎樣的格局,思忖着太妃娘娘的睡房在哪兒。卻不成想,一進門,便在冷清的大堂裡看到了吊在樑上的太妃,我腳一軟,跌在地上。妙舞眼疾手快的墊在了我身下,忙回頭吩咐琳兒道:“快去請太醫,還有分管這裡份例的宮人!”
琳兒也嚇得不輕,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大堂裡有絲絲冷透了的風穿堂而過,散落的桌椅,太妃一席家常素衣,飄飄蕩蕩的在那裡。妙舞慌慌張張的立好了椅子,將太妃抱了下來。
我只是傻傻的坐在地上,雖然冰涼的地,但是這樣的溫度還尚能讓我紛亂的心緒有些安穩。妙舞費力的將太妃背進裡屋,幫太妃穿戴整齊。
我還是坐在大堂,屋門大開,冬日的寒風灌了進來。果然是冬日的風冷,肆虐着屋裡飄蕩的簾子,輕輕揚起沉澱了些許日子的浮塵。被寒風捲進來的枯枝落葉,還有幾瓣乾枯的花,在地上被風吹得滿是塵土。
明年花發猶可豔,種花人卻早又換了幾許。太妃一輩子過得如此悽清,愛情,親情,都是一無所得。不知會否在午夜夢迴時哭泣,不知會否憎恨人世的不公與命運的捉弄?
妙舞出來,把我拉起來,問道:“姑娘,去看看太妃吧?”
我淡淡笑了笑,搖搖頭道:“不想去。”我再一次錯失了與一個人的最後告別,人生在世,總是如此,只是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妙舞眼圈含淚道:“姑娘,去看看吧,別最後後悔!”
我被戳到心坎處,輕輕點點頭,邁開沉重的步子走進去,一步一步的,早知道這段距離如一生一樣的遙遠,我絕不會在多年前踏足這裡,更不會和太妃如此深交。
太妃靜靜的躺在牀上,我跪在腳蹬那裡,眼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流了出來。扶着牀邊,我哭道:“太妃可算是解脫了,來世寧可是清貧,也再別入這裡半步了。”
妙舞也站在旁邊低低的哭了,我輕輕道:“來年百花開,我祭給太妃,來彌補未能最後道別……”
不知道是多久,太醫匆匆趕來,看了看,跪下道:“回皇貴妃娘娘,太妃娘娘已是辭世許久了。”
我流着淚點點頭,分管份例的小太監進來,看到這一切,忙跪下發抖。
我顫抖着聲音問道:“你們早就發覺太妃娘娘沒有取衣食用品,爲何不早早查看?”
幾個小太監只是叩頭:“娘娘饒命!娘娘恕罪!”
我厲聲喝道:“幾個人看着這是冷宮,所以越發連眼睛都不帶就來做事嗎?”我滿臉是淚,喝道,“把這起子沒王法的拉到外面打四十板子,丟到宮外去!”
幾個小太監早已是嚇壞了,琳兒見此,忙跪倒我旁邊,哭道:“姑娘別動氣……姑娘……都是爹生娘養的……”
我聽聞,也是哭了,頹然坐到地上,半晌方纔輕輕道:“罷了,罷了,你們回去吧……”幾個小太監怔怔看着我,大冬日裡,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叩頭叩的額頭都是青的。我於心不忍道,“日後當差小心些吧,都下去吧。”
我對琳兒道:“琳兒,你回宸極宮去拿些消腫祛瘀的藥膏,給他們抹抹額頭那青塊兒吧。”
琳兒答應着,帶着幾個小太監下去了。幾個小太監磕頭道:“奴才謝過皇貴妃娘娘恩典。”
我點點頭,任由幾個人走了。另一邊,那太醫等了許久,見我不發話,便過來,怯怯道:“回娘娘的話,太妃娘娘已然辭世,微臣可以回太醫院了嗎?”
我看着太醫,點點頭。太醫剛剛轉過去,我問道:“太醫看來,必然就是太妃娘娘自己了結性命的嗎?”
太醫唯唯諾諾道:“是,微臣,微臣肯定……”
我點點頭,太醫便忙退下了。我長嘆一聲,坐在牀邊,問妙舞道:“你去回了宮裡的總管,叫他們準備太妃的後事吧。”
妙舞點點頭,便站起來出去了,我喚道:“妙舞,”她轉過來,看着我,我說道,“叫他們別太不上心了,只怕如今這宮裡沒幾個人還知道冷宮裡有個太妃。叫他們多費心。”
妙舞點點頭,答應着下去了。我把頭倚在牀邊,不敢直視太妃。若是就這樣靜靜的,總是感覺太妃在牀上睡着,我只是守着她身邊而已。來了這裡許久,雖是還未見過太多的人世無情,只是那樣從頭陪伴着我的人,如今只剩下了太妃了,阿情,阿悅,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離去了。
我看着窗櫺上的細小光亮,自己喃喃道:“都離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太醫對我無數次的暗示,我自己的感覺,都知道我自己的身子需要好好保養。只是,在這裡,能活多久都是折磨。
門口出來的風越發寒冷,我不想離開這裡去關門。只是自己默默地直起身子,給太妃蓋上了被子,總是覺得太妃還是會冷的。
被子蓋到了脖頸處,我的手卻顫抖了。太妃的脖頸上並沒有血色的勒痕,只是淡淡的痕跡,這痕跡還是在慢慢變淡。我全身的血液彷彿一瞬間停滯了,這,這說明太妃並不是上吊自殺的!
妙舞已經回來了,帶着一些人,見我還在牀前,便把我拖到旁邊。我緊緊的抓住妙舞,妙舞吃痛,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我看着一羣人爲太妃整理穿戴,輕輕對妙舞說道:“妙舞,這是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