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荔這一輩的直系家裡就一個女孩兒,男丁興旺,沒人跟她爭寵,從小就仰着下巴看人,姥爺對她好得不得了,倆舅舅對她也算不錯,父親不常和她見面,卻會時常打電話來問近況,還有個死弟弟雖然嘴上說討厭她,其實從來不敢忤逆她。
說是公主可能有點矯情,但女霸王仨字絕對是擔得起的。
她硬邦邦地說:“我不會。”
然後掛斷電話。
再然後心虛地對張楚瑞說:“你要真想讓他去,我幫你聯繫他公司的柏森,反正我跟他熟。”
張楚瑞眼皮跳了兩跳,扯脣說:“跟一個戶口本上的老公不熟,你倒是跟他老闆挺熟的。”
說起來柏森也算不上宋硯的老闆,宋硯演藝合約所屬的柏石傳媒,本就是宋硯與國內一大娛樂公司華森娛樂圓滿解約後自立的門戶,宋硯持股26.18%,是第二大股東,但他並不參與行政管理,相當於掛名總裁,實權還是在柏森手上。
“我們是發小啊。”
柏石傳媒的執行總裁柏森是她發小,這事兒沒幾個圈內人知道,但溫荔覺得沒必要瞞着張楚瑞。
當初她瞞着家人一個人去海外當練習生,被那個不近人情的舅舅強行給拎了回來,舅舅替她付了大筆的違約金,並下了口令,如果她不死了當明星的念頭,那這筆違約金就由她自己付,以後無論她在圈內混得怎麼樣,都別想家裡幫忙替她鋪路。
是張楚瑞簽下了她,先替她付了違約金。
雖然不知道張楚瑞把不把她當妹妹,反正她單方面把她當姐姐看。
溫荔又問:“要不我去聯繫柏森?”
張楚瑞看了她挺久沒說話,半晌後才搖頭,語氣平靜:“算了,這事兒先放一邊。”
“哦。”
“但我勸你還是趕緊讓宋硯回來,夫妻倆分開錄夫妻綜藝算怎麼回事。”張楚瑞睨着她,“撒個嬌就能解決的事,不知道你犟什麼。”
溫荔還是那套說辭:“我這輩子就跟我姥爺撒過嬌,我不知道怎麼跟其他人撒嬌。”
張楚瑞顯然不接受這套說辭:“他是你老公,不是其他人。”
溫荔噤聲不說話。
張楚瑞覺得很不對勁:“你倆當初到底是怎麼看對眼啊?”
雖然那會兒溫荔被黑得很厲害,但CP營銷的效應依舊在,算是她事業的小巔峰,宋硯雖然不走流量路,但年輕的女友粉着實不少,口碑和路人盤也穩,微博各項打榜數據力壓流量,都非常不適合談戀愛。
頂着那樣大的壓力,不顧雙方的經紀公司反對,直接公開,沒過多久又宣佈婚訊,付出這樣大的代價,結果兩年後,協議夫妻的名號傳得沸沸揚揚,微博上“今天宋硯溫荔離婚了嗎”的賬號數了整兩年的日曆,都八十多萬粉了。
怎麼看對眼的?
說不上,就是各取所需,她需要找個人幫忙控制輿論,宋硯需要找個人結婚。
溫荔清楚自己結婚的原因,但對於宋硯結婚的理由始終不太理解。
當時炒CP的風波還未過去,她受邀出席某衛視的電視節。
宋硯是電影咖,沒演過電視劇,按理來說這種電視節跟他無關,也不知道主辦方是怎麼請到他的,讓他作爲特邀嘉賓出席活動。
許鳴和鄭雪相攜走過紅毯,直播鏡頭下,兩人臉上掛滿甜蜜的笑容。
實時的熱搜話題中,#鳴鄭言順#的熱搜話題下,溫荔的黑粉瘋狂嘲諷,拿着給她P的黑白遺照和許鳴鄭雪的合照作對比,“美名其曰”:小三的下場。
而那些人永遠不會知道,即使是光鮮亮麗的藝人,也會因爲這幾句辱罵難過到無以復加。
她不能找舅舅幫忙,當初約法三章,既然要當藝人那就得承受得住這些代價。
但溫荔沒想到自己的承受能力這麼弱。
作爲藝人,她不是沒有承受力,可她覺得落差感太強了,那會兒剛紅,幾個月就漲了一千多萬的粉絲,私信向她表白的新粉很多,就因爲許鳴公佈戀情,再加上輿論炒作,這些喜歡全部被反噬成了辱罵。
本來一個人躲在化妝間哭得好好的,宋硯走錯了化妝間。
溫荔又難堪又生氣,她哭得太醜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簡直沒法看。
巴掌大的臉被她用手擋住,邊抽鼻子邊說:“宋老師,你就當沒看見行不行。”
結果這個男人卻說:“好像不太行。”
嗐。
要換做是現在已經鍛煉出心態的溫荔,愛怎麼罵怎麼罵,我哭算我輸,壓根沒必要跟宋硯籤什麼協議。
溫荔當然不能說真話,撓了撓臉:“……戀愛腦吧。”
就真是被對方的皮相迷住,不管不顧的公開,公開後才相看兩相厭唄。
也太任性了。
好在是兩個長着頂級濃顏的藝人,沒CP感也有顏粉撐着,“鹽粒”一時半會涼不了。
張楚瑞翻了個白眼:“你倆真是絕了。”
溫荔咳了聲:“那什麼我下午還要去試禮服,我先走了。”
“去吧。”
一路下樓,保姆車已經在停車場等着。
她上車後發現文文也坐在後排,副駕駛上是個扛着攝像機的工作人員。
無劇本綜藝是這樣,只有儘可能地收集素材,才能保證在無劇本的情況下剪出有綜藝效果的節目來,因而跟拍環節是非常必要的。
溫荔跟攝像師打了個招呼,文文遞給她一份午餐盒。
“姐,下午時間比較趕,路上堵,委屈你在車上吃了。”
常事了,她早已習慣。
溫荔打開午餐盒,笑容一瞬間收斂。
水煮西藍花配香菇,再加玉米和鹽漬雞胸肉。
就因爲她前不久嘴饞吃了頓宵夜,營養師又立刻開始限制她的食譜。
溫荔:“文文你吃了沒?”
文文拍拍肚子:“吃了,丹姐帶我去吃的自助。”
這一瞬間她顧不得表情管理,立刻皺眉,一臉的不高興。
當藝人到底有什麼好的。
明眼人看都知道她是因爲什麼突然不開心,攝像師很老道地將話題拉到了某人身上:“溫老師怎麼不開心?是不是想宋老師了?”
跟拍的四對夫妻,就這一對是分開拍攝,他肯定要時不時提一下,不然真給拍成個人獨居綜藝了。
溫荔下意識就說:“誰想他了。”
然後很快意識到這句話可能會上電視,心想得趕緊補救一下,抿脣,語氣十分僵硬:“只有一點點咯。”
攝像大叔愣了下,沒忍住笑了。
溫荔不知道攝像大叔笑什麼,邊吃飯邊跟他聊天,順便向他打聽其他三對夫妻的錄製情況。
首期的臺本主題是“驚喜”二字,怎麼發揮全看嘉賓,其他三對夫妻都各自替自己的伴侶準備了大大小小的驚喜,只有她和宋硯的拍攝計劃遲遲沒有開始。
“溫老師想要什麼樣的驚喜?”
溫荔沒啥要求地說:“他活着就算驚喜吧。”
她對宋硯是真沒什麼要求,本來就是協議關係,她當然不會用期望丈夫的標準去期望他做什麼。
他只要好好活着,不要婚沒離成,她咣噹一下成了寡婦就行。
攝像大叔又愣了。
“怎麼了?”
溫荔以爲自己說得太抽象,這答案一點都不真誠,才讓攝像大叔接不住話。
攝像大叔笑着說:“沒什麼,就是覺得溫老師你太會說了。”
溫荔:“?”
殊不知攝像大叔卻在心裡已經替後期想好了這個鏡頭的文案。
他把這個想法說給了導演組,當天晚上的人間有你官微隨即發送了一條文字微博。
——“你活着在這世上,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驚喜”。
——錄製期間突然讓攝像師感動的話。
「說這話的人真的太會了太會了太會了」
「所以這是哪對嘉賓的絕世名言!!」
「鹽粒CP粉表示這絕不可能是三力和美人說的,剩下三對你們慢慢盤」
「@溫荔Litchi@宋硯,你看看人家!」
「不要再@溫荔Litchi@宋硯了好嗎?你們這樣一直@溫荔Litchi@宋硯,@溫荔Litchi@宋硯會覺得自卑的,乖,咱不要@溫荔Litchi@宋硯了,他們學不會的」
正刷微博的溫荔:“……”
這幫CP粉是看不起誰呢。
這就是她溫三力的絕世名言!雖然她本意不是攝像大叔理解的那種,但這不重要,反正作者就是她。
宋硯有沒有看到艾特信息溫荔不清楚,不過大概率是沒看見的,其實這種艾特對於粉絲量大的藝人來說會被看到的機率微乎其微。
沒看到正好,免得她還要浪費嘴舌解釋。
-
就這麼不溫不火地拍了三天的素材,溫荔這邊的視角完全變成了女藝人的獨居日常。
她最近只有一些商務通告,都在燕城本地或是周邊城市,有幾個本子壓在丹姐手裡,沒定下來,丹姐還在和資本扯皮,前兩年爲了事業奔走勞累,忙得跟陀螺似的,全年無休進組,收視女王的稱號她不敢接,一線花裡能撐收視率的不光她一個,但自從穩定“收視率”這塊兒後,溫荔總算迎來了一年中難得的休息期。
拍了幾天,隨行跟拍的攝像大叔跟她混了個熟。
溫荔請求攝像大叔讓他到時候給素材的時候稍微挑挑,這樣節目播出後,觀衆們的目光就不會放在她和宋硯的CP感上,而是她的美麗面龐。
“……”攝像大叔哭笑不得,“但是溫老師,明天晚上的直播我就沒法給你挑素材了,只能你自己加油了。”
溫荔這纔想起來還有直播,這是第二季新加的環節。
溫荔之前去過幾個賣貨主播的直播間,不過都是主播控場,她就坐在旁邊負責接個梗,念兩句廣告詞,幫忙抽個獎,也有開過配合作品宣傳的直播,旁邊也會有工作人員負責cue流程。
這個所謂的直播間,就是節目組特意設置,爲了滿足觀衆們想看到的“人間真實”,連臺本都沒有,看的就是嘉賓私底下最真實的日常。
她終於覺得頭疼了。
到第二天下午,溫荔在攝影棚裡給代言品牌拍攝好廣告片的時候在想直播,坐車回家的路上,還在憂心忡忡地想晚上該怎麼跟直播間的觀衆互動。
攝像大叔今天開會,不在車上。仗着沒鏡頭拍,溫荔上網看了幾個網紅的直播回放,想要學習一下。
這些人是真厲害,連個臺本都沒有,嘴叭叭地能說上幾個小時不停歇,完全不用擔心冷場。
不行,她不能一個人播,太尷尬了。
她先是聯繫了節目組,節目組表示不會強制嘉賓一定要兩個人出鏡,只有直播間有人互動就行。
溫荔沒辦法了,只能聯繫宋硯,如果他現在買飛機票從滬市趕回來,那還來得及救場。
發微信怕他看不見消息,溫荔直接撥通了電話。
剛接起,她直接了當:“宋老師,今天晚上的直播你就真打算讓我一個人播?”
宋硯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淡定:“抱歉,我這邊還有個臨時通告要趕,實在回不來。”
溫荔拳頭硬了。
“行,你愛回不回。”
她這邊冷言冷語地掛斷電話,完全不知道宋硯那邊開的是免提。
酒店套房內,正在錄製備採環節的宋硯倒是沒生氣,倒是圍着他的幾個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
副導演撓頭,有些困擾:“溫老師這是真生氣了吧?”
宋硯收好手機:“應該。”
“那宋老師會擔心驚喜變驚嚇嗎?”
他笑笑:“有點。”
男人說的輕描淡寫,天生眼窩微陷,與垂下的眼睫將整片眼瞼遮進陰影裡。
皮相濃豔,氣質又清冷,對待拍攝工作敬業又耐心,老婆都發脾氣了也不怪罪節目策劃,副導演嚥了咽口水,自己突然開始怪罪起策劃來,明知道這倆的情況跟其他三對嘉賓不一樣,還安排這種環節!
第一期臺本上明明白白寫着“驚喜”兩個字,之前負責跟拍的節目組有向溫荔那邊打聽過想要什麼樣的驚喜,結果得到了個相當文藝的答案。
活着。
他們節目組總不能先安排宋硯假死,然後再讓宋硯在溫荔面前復活吧。
所以節目組也就只能安排這麼一出,等溫老師那邊直播到半場,外出的丈夫突然回家,久別勝新婚,到時候效果一定很爆炸。
這已經是節目組的創意極限了。
“最後一個問題。”拿着紙的工作人員說,“宋老師想要從溫老師那兒得到什麼樣的驚喜呢?”
宋硯要給溫荔的驚喜已經在路上了,而負責跟拍溫荔的攝像師今天臨時被拉去開會,就是爲了跟導演組商討,臺本應該怎麼安排,溫荔應該給宋硯什麼樣的驚喜。
宋硯配合回答:“有點想知道她撒嬌是什麼樣子。”
wωω¸ TTkan¸ c○
工作人員驚了:“溫老師從來沒向您撒過嬌嗎?”
他搖頭:“她喜歡一個人能解決的事情就一個人解決,不喜歡麻煩別人。”
就像是兩年前,明明這個協議對她來說有益無害,可她還是猶豫了很久。
化妝間裡,哭得梨花帶雨的溫荔手緊緊攥着禮服側邊的裙襬,眉眼疏散,小聲又警惕地問他:“……你是單身嗎?”
這姑娘因爲被前炒作對象坑慘了,所以對男人這個羣體下意識的不信任。
綜藝裡能和男嘉賓玩梗比力氣,又能保護女嘉賓的“三力哥”那時候其實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
她像只貓一樣,渾身的倒刺都豎了起來,生怕被他騙,好在宋硯在圈內的風評是出了名的好,她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
“如果我不是單身,還有必要找個異性來配合澄清我是同性戀的傳聞嗎?”
“哦,那就好。”她點點頭。
只不過信任歸信任,疏遠也還是疏遠,警惕也依舊在警惕,她把界限分得很清楚。
“……我不會麻煩你的。”
“我也不會蹭你的資源,公開後我們各過各的,你放心吧。”
導演組給他看那些她在燕城單獨錄製的素材,當看到她斂去明豔眉眼間的英氣,好不容易露出點怯弱,十分僵硬地說“只有一點點”的話,或者是她說的那句“活着就是驚喜”,宋硯明白她沒那個意思,不過是鏡頭面前裝裝樣子。
這不是挺會說的嗎,哪怕是假的也讓人有點受不住。
男人輕嘆,清沉的嗓音裡帶着無奈:“採訪就到這兒吧,趕不上今晚回燕城的飛機,我就真要回家跪搓衣板了。”
溫荔對此毫無所知,等到晚上導演組發來“OK”的訊號,一人堅強開始直播。
“大家好,今天宋老師不在家,讓我們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