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年到除夕,食髓知味的李徵,基本上就處於深居簡出的狀態之中。
這是難得的一片平靜的日子,陝西各地已經打成一鍋粥。
洪承疇雖然厲害,但是糧餉缺乏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動員足夠的大軍徹底剿滅高闖。
他也只能如同趕羊一般,將高闖攆的雞飛狗跳,卻始終無法限制高闖在各地流竄的同時,不斷的裹挾百姓入夥。
而潞,澤二州,則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既沒有什麼頭疼的政務,也沒有什麼外敵入侵。
這種悠哉悠哉的鹹魚生活,一直持續到了崇禎五年的大年初一,這纔算告一段落。
雖然滿心不願意,但李徵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向着各路大佬拜年祝壽。
潞州府知府是李徵名義上的老丈人,更是當地的一把手,這需要李徵親自前往一躺,至於澤州府的餘行則與監軍,打發幾個親兵就可以了。
有鑑於之前婚禮上,周邊和府都有人來賀,李徵這次也是派出了衆多的親兵,一一上門拜年。
見到盧懷真時,兩人還有些唏噓,這兩年兩人並不是太過於親密,之意擡槓爭鬥次數也不少。
如今成爲一家人後,雙方都覺得有些怪怪的。
不過如今既然結爲了兒女親家,雙方的關係明顯緩和了許多,起碼李徵這邊明顯已經禮貌了許多,這拜年時磕在地上的響頭可不是作假的。
“起來吧!說起來,也真是緣分,吾與溪裳乃是世交。盧、武兩家,都是浙江金華人,更是同鄉。吾與其父武起潛更是同年。”
看着恭敬磕頭的李徵,盧懷真終於滿意的笑了笑,伸手扶起了他,慨然道。
“只是起潛誤入歧途,與閹黨爲伍,這才少了聯繫。”
“三年前,吾聽說起潛被罷官消籍,卻是未曾迴歸故鄉。還未來的及聯絡,卻是聽聞建奴入寇,遵化城破的慘事。”
“原本還覺得吳家滿門都殉了國,雖然可惜,卻是以身報了國,什麼罪業都可抵消乾淨了。”
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李徵,輕嘆道。
“未曾想,溪裳竟然活了下來,而且還被你帶來了潞州。若非她登門造訪,老夫至今還不知其情!既然是故友之後,更是闔家爲國殉難,那老夫自然不會眼看着這可憐的孩子孤苦無依!”
“溪裳也算本官看着長大的,命又極苦。不過她既然嫁了你,你當好好對他,否則老夫就是拼了這頂烏紗帽,也定不與你干休!”
說到最後,盧懷真已經是聲色俱厲了。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並非涼薄之人!”
雖然不覺得盧懷真會真的拿前程呵護武溪裳,但李徵臉色也鄭重了起來,十分誠懇的道。
他自己的女人,當然不會虧待於她。他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爲收武溪裳爲義女,是爲了拉攏於他,卻不曾想,這其中竟然還有這種淵源。
如今李徵與盧懷真也算是至親了,見過了泰山,李徵便隨着家丁的引領,入內宅拜見了盧夫人。
當他準備離去之時,盧懷真卻是命人叫住了他,將他帶入了書房之中。
這裡李徵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比起前兩次兩人的明爭暗鬥,如今氣氛倒是和諧了許多。
“坐!”
盧懷真指了指舊案對面的椅子,並沒有令人上茶,而是自己提起一壺燒開的茶水,開始沖茶。
這種待遇是李徵從來沒遇到過的,這個時代的文人大多喜茶藝,不比後世已經精簡許多人的茶道,這個時代的茶道卻是規矩極多,也繁雜很多。
一番收拾之下,屋內已經茶香四溢。
李徵也是一個懂茶受茶之人,在後世之時也沒有少過泡茶。平時休閒之時,泡上一壺好茶,看上一會兒新聞資訊,逛逛論壇貼吧,自飲自啄,倒也悠閒自在。
只是嗅了一下味道,便認出了是鐵觀音。比起後世常喝的鐵觀音,這個無污染的時代出產的茶葉,明顯品質更勝了一籌。
不過李徵並沒有聲張,如今他的身份是一個從底層爬起來的普通人,這種上流社會才能懂得的東西,還不是這個時代的他可以接觸的。
接過盧懷真遞過來的茶水,李徵看着茶水的色澤,忍不住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用鼻子輕輕嗅了嗅,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一臉的陶醉。
“好茶!”
李徵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忍不住讚歎道。
“賢婿也是茶道中人?吾道不寡矣!”
盧懷真頓時眼睛一亮,輕扶短鬚興奮的道。
“懂一些。”
李徵點點頭,並沒有否認。
“說來聽聽。”
盧懷真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悠閒的靠在椅背上,平靜的道。
“一看二嗅三品。好茶色澤清爽,香味撲鼻,喝起來口齒生津,令人回味無窮。”
李徵想了想,老實的回答道。
聽着李徵這入門級的回答,盧懷真眼中的光芒頓時暗淡了下去,暗道自己這也是有些糊塗了。
這小子是窮大兵出身,能夠懂得多少茶道。這顯然不是一個可以真正分享茶道的對手,一念至此,頓時將茶道討論的興趣也消減了大半,將話題轉移開來。
“高闖如今在陝西鬧騰的極兇,不知賢婿有何看法?”
輕輕抿了一口茶,盧懷真平靜的問道。
“高闖在陝西肯定待不住,遲早會被洪大人驅逐而出。而且時間必不會久,快的話現在就已經出陝了,最慢也是三月之內。”
盧懷真並沒有在茶道上糾纏下去,也讓李徵鬆了口氣,當談到軍事問題後,他原本悠閒的姿態頓時鄭重了起來。
“若是出陝,會向哪裡?”
盧懷真眉頭一皺,他並不擅長軍謀,而李徵已經證明他名將的資格,所做出的判斷,他當然不會等閒視之。
“必是借晉地入豫無疑!”李徵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入了晉地,東、南皆可渡河入豫,豫地沒有強軍,一旦借道晉地入豫,恐怕就會難以爲制了!”
“借晉入豫?壞了,這下禍事來了!”
盧懷真輕嘆一口氣,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大人何出此言?我晉地如今大軍雲集,高闖若是敢輕易入晉,必然會遭各路大軍匯剿,勢必元氣大傷。若是僥倖,說不定將之留在晉地也不是辦不到!”
李徵卻是有些不以爲然,高闖看似兵強馬壯,但在虎大威,曹文詔與自己聯手之下,還真不夠看。
當然這一切還得建立在沒有文官瞎指揮的前提之下,若是再來一個不動如山宋統殷,那神都沒有辦法打贏。
“虎大威沒和你說麼?他的大軍已經於臘月二十五便動身前去大同了,聽說今年草原遭了白災,牲畜凍死無數,北虜在邊境可是不安定的很,隨時都有入寇的可能!”
盧懷真搖搖頭,他當然明白李徵的意思,但如今形勢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乍聞這個消息,李徵頓時愣住了,接着便是一口冷氣倒抽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