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戌時。
一乘小轎急匆匆轉到一個巷子裡來,四個轎伕擡着轎子,行色匆匆。
轎子裡不停傳來催促聲,“快點快點,你們再快一點!”
“李大人,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真的不能再快了!”幾個轎伕已經累的汗流滿面,終於在裡面的人--第幾十次催促的時候忍不住埋怨道:“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了,實在不能再快了!”
這轎子裡面坐着的,正是太史李大業!
上次皇后將他召到宮中,暗示很有可能讓他的女兒當太子妃,但是卻要他幫皇后和太子南慕天指認莫無勝在私下裡縫製龍袍,莫無勝本來就已經擔上了毒害南君敖的罪名,如果再多一條私下縫製龍袍的罪名,想必就很難活命了!
李大業思忖再三,終於還是決定幫助皇后,他已經在朝中混跡官場十幾年,卻在升任太史之後始終沒有更進一層,如果女兒真的可以當傻瓜太子妃的話,那他就是冷月國國丈了!
這種際遇,他之前想都不敢想。
雖然他也知道誣陷莫無勝肯定會付出代價,但是一個人被利益昏了頭,便什麼都不再顧得上了!
李大業本來以爲,莫無勝負了這樣的罪名,多半是活不成了,卻沒想到南君敖竟然沒有立刻下令殺死李大業,只是將他關入了天牢之中!
那就意味着,莫無勝還很有可能被放出來!
想到莫無勝可能被放出來,李大業就整日惴惴不安,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莫無勝或者莫無勝的手下取了性命。所以,他最近除了上朝之外很少外出,即使外出也行色匆匆,根本就不敢在街上逗留。
走在街上的時候,李大業一般都命令轎伕專門走街道小巷,因爲他認爲這樣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也不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按道理來說,現在天色這麼晚了,李大業應該不在街上逗留的,但是皇后忽然有事傳他,這樣李大業纔不得不去,還好皇后說只是想讓他下次帶女兒過去給皇后看看,起碼讓李大業心中有了些底氣。
“還有多遠?”李大業從小窗看了看外面,卻因外面夜色已經漸漸變深而看不清楚周圍的境況,只好問擡着他的轎伕。
他卻沒有聽到外面的轎伕迴應,卻只是覺得轎子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剛纔還說已經不能再快了,現在爲什麼忽然加快了……不對,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李大業話說到了一半,隨即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驀然閉住了嘴,一顆心猛然懸了起來。
他等候了片刻,外面擡轎子的速度依舊很快,但是卻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李大業心中的不安和疑惑慢慢加重,他悄悄掀起前面的轎簾,放眼朝前面的轎伕看去,卻見原本一身灰色的轎伕已經換成了一身黑色衣衫。
“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劫持本官的轎子,是不是不想活命了!”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李大業心中雖然嚇得要命,但是卻努力鼓足勇氣呵斥道。
其實,他兩條腿不停的在瑟瑟發抖,外面四個人竟然不知不覺中就將擡轎子的四個轎伕給換了,他甚至沒有絲毫感覺,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害怕緊張。
這四個人的身手和功夫,可怕到了什麼地步!
李大業可以清楚的看到,這四個人根本就沒有朝他的宅子的走去,而是越走越偏僻,他們擡了一個人,腳下卻猶如生風一般,根本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等李大業朝外面看的時候,他已經被擡到了荒郊野外。
看着外面黑魆魆的景色,一股恐懼順着李大業的腳底慢慢升到了頭頂,他哆嗦着躲在轎子之內,等那四個人將轎子放下之後,他忍不住渾身發顫,剛纔的厲色已經消失不見,隨之取代的是求饒,“四位好漢,我跟你們無怨無仇的,你們千萬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那四個黑衣人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依舊慢慢朝他圍攏過來,每個人的臉都被黑布矇住,只露出兩隻眼睛來。
“好漢好漢,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好不好。”李大業縮在轎子內,驚恐的看着慢慢朝自己逼近的四個人,轎子已經成了他最後的依靠,“只要你們不殺我,你們要什麼都可以,我給你們銀子,給你們銀子……”
四個人互相看了看,眼睛裡都流露出鄙夷和嘲笑,爲首的黑衣人嘲弄的笑了笑,“看來,咱們的李大人還真是天真無比啊,以爲銀子就能將咱們收買!”
這個人說到半中間,忽然語氣一冷,“我們今天要的,可不是李大人的銀子,而是李大人的命!”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李大業渾身猛然一頓,全身的血液像是忽然間凝固了一般,拼命往轎子裡面縮,“到底是誰,誰要殺我,誰要殺我?”
他甚至後悔的要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淌入這趟渾水之中,就算他以後有可能當上國丈,但是若是沒有了性命,那還有什麼意思!
看到李大業驚恐無比的樣子,爲首的黑衣人冷冷一笑,“李大人既然這麼怕死,怎麼會做出那等不怕死的事情來?要是想知道是誰要殺死李大人,恐怕李大人得去陰間問問閻王爺了!”
說完之後,一柄長刀帶着寒光朝李大業刺來。
李大業一聲呼喊來不及喊出,胸前已經多了一柄長劍,李大業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還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一雙手已經軟塌塌垂了下來,轉眼就停止了呼吸。
爲首的黑衣人走上前幾步,用手探了探李大業的鼻端,衝身後三個黑衣人點了點頭,接着四個人飛快的朝夜色中奔去,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他們根本沒有看到,等他們離開之後,幾道身影又出現在身子已經僵硬的李大業周圍,仔細查看了一遍周圍,直到從地上發現一塊玉佩之後,才緊跟着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四個黑衣人更加猜不到,很快,他們無意間丟失的玉佩就到了南君敖的手中。
南君敖緊緊盯着手中這塊熟悉無比的玉佩,濃密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卻溢滿寒光。
晶瑩剔透的玉身,精緻的花紋,飛舞的鳳凰,這一塊玉佩,一直佩戴在皇后的身上,也就是說,李大業是皇后派人給殺死的!
“這塊玉佩還有誰見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暗衛,南君敖的臉色黑的難看。
若李大業是皇后派人殺死的話,那皇后爲什麼要派人殺死李大業?
在他的印象之中,皇后一直是在後宮之中,而且勤勤懇懇,恪守宮規,一向很少跟外臣私下見面。而李大業不過是一個再小不過的太史,又怎麼能讓皇后動了殺機?
暗衛搖了搖頭,滿臉慎重,“皇上,屬下也是從地上撿起這塊玉佩的,像是那黑衣人不小心落下的。這塊玉佩屬下一直拿着,並沒有讓別人接觸過!”
雕刻着鳳凰的圖案,也只有皇后纔可以佩戴這樣的玉佩。
就算暗衛已經猜想到是皇后派去的人殺了李大業,但是他卻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恪守本分做自己應該做的事,說自己可以說的話。
“這幾日,你們調查出什麼來了沒有?”南君敖將玉佩放入衣袖之中,深不見底的眼眸看向跪在他面前的暗衛,語氣凝重,“竟然有人將六王妃從地牢之中救了出去,你們卻不知道六王妃到底被帶到什麼地方去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前幾天,他的身子剛好了些,卻有暗衛來報,說一直被關在地牢之中的木鳶兒,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們追查了好久,卻始終找不到到底是誰救走了木鳶兒,也不知道木鳶兒到底被帶到什麼地方去了。
暗衛誠惶誠恐垂下頭,“皇上,屬下無能,還請皇上贖罪!屬下這幾日一定加強尋找,一定要把六王妃給找到!”
“好了,你下去吧,朕給你五天的時間,你去把六王妃給找回來!”一個犯人被關在地牢之中卻被人莫名其妙的救走了,這要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成了天底下人的笑話?
“是,皇上!”看到南君敖鐵青的臉龐,暗衛一個激靈,恭敬行禮之後,飛快站起身來,快速消失在了南君敖面前。
如今局勢緊張,南君敖的性格也比之前乖戾了許多,更何況這次真的是暗衛失職,他唯恐再待下去就會被南君敖降罪。
看着暗衛消失在自己面前,南君敖在原地呆坐了許久,終於站起身來,由太監在前面引路,直直朝皇后的宮殿走去。
或許是南君敖很久都沒有來過自己的宮殿,而且南君敖沒有讓殿前的太監傳喚,所以,等南君敖出現在皇后面前的時候,皇后甚至臉上還閃過一絲驚慌,但是很快就平靜下來,款款向南君敖行了禮。
“皇后,你看到朕前來,爲什麼如此慌張?”皇后跟在南君敖身後,南君敖大步走向殿前的軟榻,開門見山問道,絲毫不給皇后思考的餘地,“難道,皇后在揹着朕做什麼事?”
南君敖突如其然的出現,以及出其不意的問話,讓皇后悚然一驚,繼而飛快鎮定下來,莞爾笑道:“皇上說哪裡話,臣妾一直呆在宮中,有什麼事都要先奏明皇上,而且都是按照宮中規矩做的,怎麼是揹着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