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兒啊,我們今日來是爲了你的婚事。爲孃的聽你爹爹說,你執意不肯嫁給大皇子?你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也到了婚嫁之年,以你的身份,能夠嫁給大皇子當個正妃簡直就是你的福分。若是蹉跎兩年,等你過了婚嫁年紀淪爲那老姑娘,彼時京中好男人都已經娶了正妻,你要是再嫁,可就只能給人做妾。
妻和妾,說起來都是男人的女人,可你從小身在官家後宅,也該知道同爲女人,這一字之差,地位上可是差了不止千里。
爲孃的持家向來公正,往日裡因爲你們母女二人性子怯懦,怕你們生出事端來,只有把你們藏在這偏僻的後宅才能保護你們,如今有一門好親事等着你,爲孃的也可以放下心來,等你嫁了過去,吃好的穿好的,做那體體面面的大皇妃,就連將來太子娶了正妃都要叫你一聲大嫂,這是多麼體面的事情?
你啊,就不要矜持了,就嫁了去吧！”
大夫人不愧是馳騁在上流貴婦圈子中的一把好手,光是這一張嘴就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把瘸的說成好的,把黑的說成白的。
方若素心下好笑,輕飄飄問道:“大娘,既然嫁給大皇子有這麼多好處,那將大姐嫁過去多好?正好他們二人兩情相悅,不惜在客廳中就做出那你情我願之事,把大姐嫁過去也算成全了一段美滿姻緣,想來到時候他們二人夫妻美滿,保不準大皇子富貴了也忘不了岳父岳母的好處。”
來前聽方文懷說起方若素的轉變大夫人還不甚在意,現在親眼見識到方若素的伶牙俐齒,大夫人驚訝之餘也有些慍怒。
想她自從十七歲嫁入方家便行使正妻權利,誰人見了她不是戰戰兢兢,對她的話哪個不是言聽計從?從前的方若素對她的話更是不敢違逆分毫,哪怕是她將李秀梅趕去那偏遠的小院去,這母女兩個也是半個不字都不敢說。
今天她已經放低了姿態來找這丫頭商量,這丫頭竟然給臉不要臉！
“素兒,昨日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大姐她從小知書達理,定然不會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情來。何況,她和大皇子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也不算是搶了妹夫,你莫要得寸進尺！
這親呢,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你父親已經與宮裡的沐才人商量好了,只等將此事告訴皇上便可以定下來,你若是不識擡舉違抗聖旨的話,連累的便是我們整個方府,這種事情,莫說我這當孃的不允許,就是你父親也不會縱容你！”
後宅之中,大夫人是所有夫君所出的孩子的孃親,至於侍妾們,縱是和孩子感情再深也只能管侍妾叫做姨娘。方若素之所以管李秀梅叫孃親,一來是她早已經不再將方府當成她的家,所以對這些規矩沒有顧忌,二來前世她登上後位後,便將李秀梅的位子擡成了方文懷的平妻,平妻也是妻,她可以管李秀梅叫孃親,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了今生也沒能改過來。
大夫人咄咄逼人,威逼方若素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方若素水眸中寒光一閃,卻沒有看咄咄逼人的大夫人,而是對轉頭看向方文懷,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柔弱一點,她問道:“爹爹,您也是這個意思麼?”
方文懷此來就是給方若素施加壓力,讓她乖乖認命嫁給軒轅律的,再說,往日裡他看方若素懦弱可憐的樣子已經看的夠多了,如今再看半分憐惜的感覺也沒有,只覺得這個女兒果然還是那個膽小懦弱,經不起雕琢的朽木,當下態度強硬道:“你孃親說的沒錯,你莫要因爲你一人的任性而連累了整個方府,爲父會盡快找大皇子敲定此事,然後稟明皇上,你莫要再生出別的心思,安心等着出嫁吧！”
他纔不相信方若素一個小懸女能夠翻出什麼大浪來,只要她嫁個大皇子當了正妃,那麼大皇子便再也沒有理由來接近薇兒,將來不管是太子繼承大統,還是五皇子脫穎而出,他只需把驚爲天人的薇兒呈上去,以薇兒的姿色,定能專寵聖前。
方若素沒有哭鬧,也沒有如同上午那般放下狠話,只是歪着頭“天真”地問道:“那麼,若是女兒不從,爹爹你是不是預備在大婚當日將女兒綁起來送上花轎?”
方文懷一愣,沒想到這個女兒會問出這樣古怪的問題,卻不假思索地點頭道:“要是你執意不聽,這也不失爲一個法子。”
好一個爲了權利不惜賣女求榮的父親c一個偏心偏到了骨子裡的父親！
方若素心下冷笑,面上卻掛起無奈的笑意:“既然這樣,那女兒不敢不答應。”
方文懷和大夫人同時鬆了口氣,卻聽方若素繼續道:“不過,未來的大皇子妃的生母卻住在一個破落的院子裡,連鋤草都要自己動手,這種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可不好聽,孃親和父親認爲呢?”
方文懷一怔,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往日那個嬌豔的小丫鬟的身影。大夫人也是怔了徵,卻實在不甘心將李秀梅放出來。
那李秀梅原本是大夫人房裡的丫頭,有幾分姿色,爲人老實木訥,雖然大戶人家裡少不得丫鬟家主之類的事情發生,不過這李秀梅爲人老實,大夫人便也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不足爲慮的人,竟然在她回孃家的時間裡被醉酒後的方文懷拽上了牀！更讓大夫人惱恨的是,就這麼一次,李秀梅便有了身孕。
大夫人恨得牙癢癢的,幸好孩子生下來後是個女孩兒,這便給了大夫人打壓李秀梅母女的機會。
她好不容易鼓動方文懷把李秀梅貶到了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能容忍李秀梅再回來?
“素兒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據當孃的觀察,素兒你離開李姨娘的這些日子性子好了很多,大婚降至,爲了防止你再次變成從前那般唯唯諾諾的樣子,就先委屈李姨娘在那裡住上些時日,待你大婚過後我和老爺再讓她搬出來。
你放心,我與她姐妹一場,必定不會委屈了她。”
不會委屈?是少不了委屈吧！
方若素心底冷笑更甚,嘆了口氣,她悽悽然然道:“爲人女卻不能奉養母親,女兒實在無顏活在世上,既然孃親不肯應允,那女兒只好一死已謝生母生育之恩。只是恐怕女兒這一死,大姐便要背上親妹未婚夫以至逼死親妹的罪名,女兒這心裡着實過意不去！”
大夫人氣結,這丫頭是在威脅她?！
她死死盯着方若素姣好的面容,發現那張小臉上除了悽苦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表情,她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倒是方文懷不甚在意地擺擺手:“你也是一片孝心,也罷,等下爲父便命人將李姨娘接過來,再給你置辦些像樣的傢俱。好了,爲父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就先走了,你要是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跟你孃親開口。”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方若素的小院,大夫人臉上雍容的笑意再也掛不住,恨恨地瞪了方若素一眼,她轉身朝着方文懷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蘭兒被那兩尊大佛的氣勢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待到二人離開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小姐,您這樣違逆大夫人,將來她會記恨你的！”
粉脣勾了勾,方若素睨她一眼,眼波流轉間,異樣的風情叢生,卻也帶着不容忽視的冷意:“你應該說,她什麼時候沒有記恨我們母女?”
蘭兒小嘴兒張了張,說不出話來。是啊,自從她被賣進方府送到方若素身邊當丫鬟起,所見的便是大夫人一面說着道貌岸然的話,一面卻又不遺餘力地苛待方若素和李姨娘。她也不是什麼有主見的人,見方若素從小夾着尾巴做人,她也就自然而然地認爲,只要低調生活便能保命。
方若素的轉變讓她感覺很不適應,不適應之餘卻又隱隱有些雀躍,她不明白自己在雀躍什麼,可又覺得似乎這樣的爲人處事方式也不錯。
“快進來收拾一下吧,等下孃親就要回來,我們把她的房間給收拾好,等她回來便能安心入住了。”
蘭兒這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忙不迭進屋跟着方若素收拾房間。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小院中一共就有四個房間,方若素一間,李秀梅一間,蘭兒則是在方若素的外間打地鋪,兩間臥室中間的房間充當客廳與飯廳,最左邊的屋子則是用來擺放一些用不着的生活用品。
此時,最左邊的屋子空着,僅有一張上個月因爲年月太長而兩條腿斷裂了的桌子。
打掃好了李秀梅的房間,方若素便拉着蘭兒去接李姨娘,卻在半路上遇到了獨自揹着一個不大的包裹的李秀梅。
“娘,您怎麼自己回來了?爹不是說讓人送您回來麼?”
左右張望也沒有看到這裡有其他的人,方若素皺皺眉,奇怪地問道。
李秀梅不自在地看了別處一眼,面上是不在意的笑容:“我就這一個包裹,也沒什麼好幫忙拿的,就讓通信的丫頭先回去了。對了素兒,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方若素哪能看不出自己孃親轉移話題的拙劣手段?
面色沉了沉,她挑眉冷聲問道:“是不是那人通知了娘可以搬回來和女兒同住之後就走了?”
孃親爲人老實,就算被人欺負了也不懂得告狀,受了委屈總喜歡往肚子裡吞,方若素卻咽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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