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過年夜飯，夜色深了。
大家三三兩兩離開宮苑。
花景璃和趙纖靈一路，他在秦國國都有一座伯爵府，自然是帶她回家住了。
蕭洛衣行動不便，還沒等兩個隨身婢女推輪椅，溫淑儀已經上手了。
長長宮道，燈火搖曳。大雪紛紛，美得像是一幅畫。
自從溫如卿叛國後，溫淑儀忍痛大義滅親，將香囊一事裡對溫如卿的懷疑，上奏朝廷，當年蕭洛衣出賣軍情一案，得以重審。
終於，爲蕭洛衣正名，而他現在也成爲了大秦首輔。
溫如卿不知所蹤，溫氏的榮光，落在了小女子一個人的肩上。她在凰廷兢兢業業，這些年的歷練，也逐漸變得沉穩老練，漸漸能夠獨當一面。
溫家，因這位平步青雲的女官，重振門楣。
“天寒手冷，你揣着暖爐吧。讓婢女來推就好。”蕭洛衣溫聲道。
溫淑儀淺笑搖頭，“我不冷。讓我爲公子做一些事吧。”
從小相依爲命的兄長叛國走了，對於溫淑儀來說，天塌了。她幫蕭洛衣洗刷冤屈，出來指證自己的兄長，外人笑她爲了權勢六親不認，誰知她心煎熬。
審完這一場公案次日，她便憂思過度，病倒。
若不是蕭洛衣的照顧，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種悲痛。溫氏一族，從此以後，就剩她一個人了。
失去兄長的痛苦，不會有人明白。舉目無親的冷寂，也不會有人明白。
但是——
蕭洛衣懂她的難過。
因爲，他們都是沒有家的人。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但感同身受，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其中滋味。
他幫她走出了最難熬的日子。
但她好像什麼也做不了，因爲這個人太強大了，自己幫不上忙。
也只有在這風雪長路之中，爲他推輪椅一程吧。
蕭洛衣便不多言，兩人一路靜靜前行。沒一會兒，遠處宮裡傳來鐘聲。
那是子時的鐘響。
新的一年，開始了。
蕭洛衣擡眸望向身後的女子，突然說道，“現在是大年初一，不跟我拜個年嗎？”
“啊……”溫淑儀反應過來，連忙說道，“給公子拜年！新年安康！平安吉祥！”
蕭洛衣從袖袍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色禮封遞給她，“壓歲錢。”
“啊？給……給我的？”溫淑儀一愣。自從溫氏滅門，父母去世，她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壓歲錢。
以前過年只能眼巴巴看着別人家小孩拿壓歲錢，不知道多羨慕。
但隨着年歲漸大，明白自己一介孤女，沒有壓歲錢，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便也漸漸平靜下來。
蕭洛衣微微頷首，望着她眸光溫柔，“新年安康，淑儀。”
溫淑儀眼眶一酸，接過紅封，緊緊攥在掌心，“謝謝公子。”
就好像，從此有了家人一樣。
……
秦錦繡是最後一個離開宮苑的女官。
如今的她，已經是凰廷女官之首，不論是手腕還是功績，其他人都遠遠不如。
所以宮宴結束，還單獨面見白鳳凰，細細彙報良久。
其實，朝凰娘娘已經不管朝政，但是秦錦繡卻不會因此怠慢。白鳳凰特意送了一株養生玉參給她，讓她年假好好休息一下。
“紫苑年初就要和秦北軍的一個將領成親了。”秦錦繡坐在出宮的馬車裡，手裡捧着玉參，輕笑道，“當年我們幾個本以爲這輩子就會老死在宮裡，哪想到……會有今日這一天。娘娘，真是改變了我們一羣人的命運啊。”
“回頭準備一份厚禮，再置辦一身新衣裳，紫苑讓我給她當孃家人，送她出嫁呢。”秦錦繡對着身邊的婢女吩咐。
婢女點頭記下。
秦錦繡又道，“還是準備兩份厚禮。我看淑儀姑娘的好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近了。”
“是。”婢女笑道，“兩位大人都要成親，咱們大人什麼時候，也挑一個如意郎君呢？”
秦錦繡笑了笑，“我以前倒是想。但是現在——這小日子過得何其逍遙自在。能遇一心人，是一種幸運。遇不到，本女官倚紅偎翠，難道就不痛快了？去花樓吧，聽說前兩天新來了一個俊公子哥兒……”
……
燕弘二年，盛夏。
楚憐坐在窗臺下的案桌前，給遠在南疆的白鳳凰寫信。墨字一筆一畫，清秀小楷。
去年冬後，她們便再也沒有相見。這兩口子走南闖北，今日不知明日何處，偶爾能收到她隻言片語回信，便足夠了。
“自從春選，宮裡進了新人，陛下來娘娘這裡的日子便少了。”婢女輕聲抱怨道，“那些狐媚子一個個慣會爭寵，您也不管管。”
楚憐頭也不擡道，“陛下恩澤六宮，雨露均沾，多照顧一些新來的妃嬪也是應該的。”
“但那莫妃做的太過了。奴婢聽聞，好幾次皇上都走到娘娘宮門口了，她一會兒胸口疼，一會兒有急事，變着花樣的截胡，把陛下騙走。”婢女爲楚憐打抱不平，“細細一算，娘娘可是有兩個月未曾見到陛下了呢。”
楚憐一愣，墨字便在宣紙上留下了一個墨團。
兩個月。
原來，已經有這麼久了。
當初白鳳凰告訴過她，燕少御是一個好皇帝，但絕不是一個好夫君。
你要和他一生一世嗎？
她沒奢望過自己會是燕少御的特殊。
他這輩子就對一個女人，與旁人不同。再也沒有第二個了。
所以這一輩子的深宮寂寞，值得嗎？
大概誰都會覺得不值吧。
“而且莫妃還跟她的宮女私下議論娘娘，言語之間十分輕賤。娘娘可是皇貴妃，她不過一個妃嬪而已，真是過分。”婢女生氣道。
楚憐將那染上墨團的宣紙，擱在一旁，重新取了一張新的再寫。
“她是莫右丞的妹妹，身份尊貴，看不起我這個亡國之後，也不足爲奇。不值得爲這種事情計較。”楚憐搖搖頭，說道，“陛下國務繁忙，就不必爲一些小事叨擾他了。閒來也好，等我寫完信，去拜訪雅姐姐。記得帶上我今早剛做的桃花酥。”
婢女點頭，笑道，“奴婢記下了。這後宮裡，還好有雅貴妃娘娘一直幫襯主子。便是陛下不來，這宮裡用度，也一直都是最好的。奴婢聽聞，前朝正讓陛下立後，程輕舟大人力薦雅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