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五回 永嘉侯落馬

顧蘊前世雖只與董無忌同牀共枕過寥寥幾次,但就是那寥寥幾次,就讓她有了身孕,如今回頭再看,那段遭遇雖不堪回首,但在當時,她卻是喜幸至極的,不只是喜幸自己那麼快便有了身孕,以後越發能在夫家站穩腳跟,更喜幸自己很快就要成爲一位母親,很快就要有與自己血脈相通的孩子了。

只可惜孩子在她肚裡還沒待滿三個月,便因方雪柔在董無忌面前進讒言,說董無忌纔在她屋裡歇過幾夜,她怎麼就能有了身孕,還不定那孩子是誰的呢,惹得董無忌大怒之下踹了她,孩子也因此沒能保住。

其時董柏已經生下來幾個月了,因將董無忌和方雪柔相貌的優點都繼承到了,白白胖胖,五官精緻,一笑便露出無齒的牙齦,可愛得連顧蘊當時已恨方雪柔恨得不行了的,看見董柏那樣樣子,都會忍不住心軟得能滴出水來,不止一次的設想與憧憬,將來她的孩子生下來後,會不會也生得這般俊俏,這般可愛?

可她的孩子卻沒了,被董無忌那個做父親的一腳給生生踹沒了,偏那時方雪柔還每每要到她面前炫耀,她與董無忌是何等的恩愛,董無忌又是何等的疼愛董柏這個長子,建安侯的爵位註定將是屬於她兒子的云云……看着董無忌對方雪柔母子呵護備至,看着方雪柔嬌笑着逗弄董柏,顧蘊忽而就明白了盛京城裡其時幾個最出名不容妾室庶出,爲此當中還有人被休棄了的大婦心中之恨。

她咬牙切齒,將滿腔的仇恨都強自壓下,臥薪嚐膽的總算等到了最後報仇雪恨的那一日,然就是那樣,她終究還是沒對董柏下手,留了董柏一條性命。

不是因爲董柏是董無忌唯一的子嗣,董柏一死,建安侯府便後繼無人了,董氏族中當時與董柏年齡相當的孩子多的是,那時候建安侯府內外又已俱在她手,可以說是想過繼誰,就過繼誰,董柏是死是活,於她、於建安侯府都沒有任何影響。

而是因爲那時候董柏才只五歲不到,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稚子,冤有頭債有主,顧蘊終究做不到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也趕盡殺絕,當然,她後來有意養廢董柏,讓董柏一輩子都在她的掌控下苟延殘喘,且最後終究還是死在了她手裡絕對稱不上心慈手軟,甚至可以說她那根本就是僞善,可哪怕時至今時今日,讓她再選,她依然會選留年幼的董柏一條性命。

在顧蘊看來,這是人和畜生之間最大的差別,也是她的底線,一如她與宇文承川方纔說的那樣。

所以對宇文承川今夜必取三皇子兒子性命的決定,顧蘊是打心眼兒不贊成的,“那孩子我雖只遠遠見過幾次,與他說話也就只我們大婚次日認親我給他見面禮時,他奶聲奶氣與我說了一句‘多謝大伯母,我很喜歡您的禮物’,可就衝那一聲‘大伯母’,我也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你取他的性命,他根本就不知道皇后母子到底有多狠毒,他甚至不認識‘狠毒’這兩個字,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憑什麼就要讓他來咽皇后母子種出來的苦果?”

宇文承川仍是滿臉的陰鷙:“憑什麼讓他來咽皇后母子種出來的苦果?就憑他是他們的兒子和孫子,就憑他享受了身爲他們兒子孫子所能享受到的一切富貴與尊榮,那他就該爲他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父債子償,從來就是天經地義!”

他握顧蘊手的力氣很大,讓顧蘊有些疼,不過顧蘊並沒有呼痛也沒有掙扎,只是嘆道:“父債子償的確天經地義,可至少也要等到他夠償還的年紀了才行啊,何況我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你又何必把自己也變成跟他們一樣的畜生呢?這是從情感方面來說,再從理智方面來說,如今三皇子已沒有了生兒育女的能力,那宇文珏便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兒子,是成國公府和柯閣老等人唯一的希望,一旦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瘋發狂,與我們拼個魚死網破?那日皇后私自出宮,十一哥來請示你要不要拿她的現行時,你都知道要防着他們狗急跳牆,緣何今日反倒亂了陣腳呢?”

冬至方纔雖被顧蘊打發出去了,卻並沒有走遠,而是就留在殿外,等待宇文承川做最後的決定,不管是殺宇文珏還是留,他總得等太子殿下一句準話。

自然就將顧蘊與宇文承川的對話都聽了去,聽至這裡,終於忍不住在外面插言道:“是啊殿下,我們總得防着他們發瘋發狂,與我們拼個魚死網破,奴才知道您生氣,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明明忍一忍,將來就能從從容容的報仇,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何必非要急在這一世,雖重傷了敵人,我們自己卻也要付出血的代價呢……”

冬至方纔也是這樣勸自家主子的,只可惜收效甚微,如今只盼着太子妃的話,殿下還能多少聽進去幾分了,他們不是不想報仇,不能報仇,而是眼下還不到報仇的最佳時機。

“你給我閉嘴!”話沒說完,已被宇文承川給喝斷了,又趕蒼蠅似的將他給趕走後:“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你很閒嗎,還不滾去忙你自己的!”

纔看向顧蘊沉聲道:“我知道你說得都有理,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我雖不是君子,對稚子下手到底有失人性,關鍵還要防着他們狗急跳牆,與我們拼個魚死網破,你說的這些,我心裡都明白。可我只要一想到他們母子想傷害你,想傷害我們將來的孩子,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心裡的怒火,我就顧不得去想我這樣衝動的殺了老三的兒子,會有什麼後果,那後果再嚴重,在我心裡,也及不上你和我們將來孩子的一絲一毫,你明白我的心嗎?”

顧蘊鄭重的點頭:“我明白,比誰都明白。你明知道自己要取宇文珏性命的舉動是衝動的,更會產生嚴重的後果,可你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哪怕知道我並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依然怒不可遏,定要立時爲我報仇雪恨才能消你心頭之氣,說明什麼,說明你心裡真惦記我,真愛我,纔會急中出錯,關心則亂……你的心我都明白,所以我纔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做錯事,將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你要知道,你除了我和我們未來的孩子要保護要周全,還有那麼多忠心的下屬要周全,只有你好好兒的,他們纔有安身立命的機會,一旦你有個什麼好歹,受滅頂之災的就不只是我,還有他們那麼多人了,這樣,你還要堅持方纔的決定嗎?”

何況除了忠心追隨他的下屬們,她也還有親人們需要維護周全,她實在做不到不去考慮後果,就任他爲自己出氣,衝冠一怒爲紅顏,說起來天下所有女人都羨慕,可後果卻不是人人都能承擔得起的!

一席話,終於說得宇文承川有所鬆動了,悶聲道:“可是什麼都不做,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很對不起你……我當初明明答應過,絕不讓你受一絲一毫委屈的!”

顧蘊就笑了起來:“我也沒有真正受委屈啊,不過只是虛驚一場而已,何況你哪裡什麼都沒做,你不是已經做了嗎,毀了三皇子的後半輩子,讓他後半輩子都只能跟太監們一樣了,還要怎麼做,總不能讓你殺到景仁宮和三皇子府,親自手刃了他們母子罷?”

宇文承川冷冷道:“總有一日我會這樣做的,如今看在大局的份兒上,我暫且饒過他們,可這筆賬,我早早晚晚都要與他們算的!”

顧蘊見他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怕他說着說着,又改變了主意,忙岔開道:“午膳因爲心裡有事,我都沒吃好,如今知道自己不會有事了,我心情一鬆,倒覺得有些餓了,我讓她們重新擺膳,你也一道再用點好不好,你中午比我吃得還少,我都餓了,你一定更餓。”

宇文承川哪有胃口,想也不想便道:“我不餓,你自己用罷……”

話沒說完,已被顧蘊踮起腳尖圈住了脖子,撒嬌道:“不嘛,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用,就要你陪我,你就陪陪我嘛,這些日子你白天都忙得什麼似的,陪我的時間比以前少多了……”扭股兒糖的吊在他脖子上只是廝纏。

宇文承川就是再惱怒再火大,也被她這副嬌滴滴的樣子弄得沒了脾氣,眼角眉梢也不自覺柔和了下來:“好了好了,陪你就是了,你別再蹭來蹭去的了,我難道沒告訴過你,男人火大時,除了打架發泄,再就是在女人身上發泄了?我倒是不怕人說白晝宣淫,就怕你回頭又要抱怨腰痛。”

顧蘊立刻鬆手退後了兩步,才撇嘴道:“真是,隨時隨地都能扯到那上面去,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見宇文承川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越發柔和了,方在心裡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雨過天晴了。

平大老爺與顧準的動作都極快,不過掌燈時分,已先後遞了話進來,說各自府裡的內奸已經找出來,並且已經處置了,以後定會加強防備,再不會讓今日之事重演。

顧蘊得知平府內的內奸是平大太太的奶嫂,顯陽侯府內的則是祁夫人屋裡一個一等丫鬟,兩人素日都頗受重用,在下人中也極有體面,偏至死都不知道利用自己的到底是誰,只因被大堆的金銀珠寶晃花了眼時,不由暗暗感嘆,宗皇后爲了對付她和宇文承川,也算是下足功夫了,弄得以後不止東宮,連兩府都不得不草木皆兵了,也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而宗皇后隔日得知平府和顯陽侯府都處置了幾房犯事的下人後,便知道自家的計劃已經敗露,顧蘊已經逃過她的算計了,氣得又是好一陣打砸摔,爲什麼老天爺就那麼不公平,她兒子青天白日的都能出事,顧氏那賤人卻連她那樣周密隱秘的算計都能躲過?果然老天爺也是看菜下碟,欺軟怕硬的嗎?

罵了老天爺一回,少不得又罵起顧蘊來,那個邪門兒的賤人,就是自從她出現,他們纔開始倒黴,處境纔會一日糟過一日的,老天爺既然那般厚愛她,怎麼不將她收了去,彼此也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渾不知若不是顧蘊慈悲,老天爺厚愛,她這會兒已經抱着唯一孫子的屍體在痛哭了。

接下來幾日,宮裡倒是十分平靜,顧蘊的小日子卻再次如期而至了,倒是證明了王坦和韓卓手下那兩個用毒高手的話,宗皇后雖都選在她小日子前對她下手,但她給她下的那花汁的確對身體沒有什麼影響,不然她的小日子鐵定就要被打亂了。

她不由大爲失望,明明太醫都說了她身體已經調養到最佳狀態,宇文承川也那麼努力,她每次事後也不忘墊一會兒枕頭了,怎麼就還是沒能懷上呢?

宇文承川也有些失望,不過很快便打疊起精神安慰起她來:“懷上了自然是喜事,沒有懷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都還年輕,不必急於這一時,順其自然最好,而且要是現在懷上了,月底你就去不了熱河了,可見我們未來的兒子是個懂事兒的,知道孃親想要一償夙願,所以晚些時候再來。”

失望之餘,還擔心是不是皇后給她下的那勞什子花汁,終歸還是有什麼副作用,損傷了她的身體,所以她這次纔沒能懷上,不過這話他終究沒說出口,怕顧蘊聽了後也跟着提心吊膽,只暗暗思忖着,回頭出發去熱河時,能不能設法請了枯竹大師下山一趟,中途給顧蘊瞧瞧,除了枯竹大師,其他人既沒有那個本事他也信不過。

說得顧蘊眉頭舒展開來,嬌嗔道:“你怎麼就知道是兒子,萬一是女兒呢,虧你先前還能面不改色的說什麼‘兒女都一樣’,如今總算漏了馬腳,把心裡話說出來了罷?”

夫妻兩個夜夜都同牀共枕,又不是夜夜都戰況激烈,總有相依相偎着說話兒的時候,自然免不得設想一下未來,說得最多的就是他們將來的孩子了,故顧蘊纔會如此打趣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卻正色道:“我不否定第一個孩子我更希望是兒子,長兄如父,以後底下的弟弟妹妹才能由他護着,若是女兒,要護着弟弟妹妹們就太辛苦了,我捨不得……但只要是你生的,不管男女,我都喜歡,我都會疼愛他保護他,不會讓他……”不會讓他像他小時候那樣,一度連能活着見明日的太陽都是奢望。

他後面的話雖未說出口,顧蘊卻一下子就想到了,忙握了他的手,笑着岔開了話題:“反正這會兒閒着也是閒着,要不你先想幾個名字備用,男孩兒女孩兒的都想幾個,也省得事到臨頭再現想,萬一想不到合適的呢?”

宇文承川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的話吸引了,變得興致勃勃起來:“你說得對,我得趁早把名字想好了,咱們的孩子,自然要用這世上最好聽寓意最好的名字,急忙之間,哪裡想得出來?”行至一旁的書案前翻書去了。

顧蘊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就翹得越發高了,她相信,宇文承川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進入六月中旬,整個皇宮都開始熱鬧起來,卻是四公主下降的日子到了。

皇上素日即便再忽視四公主,四公主即便再沒有母妃給她撐腰替她謀劃,終歸也是金枝玉葉,所以不獨四公主的寢宮,整個後宮都張燈結綵的,一派喜慶氣氛。

到了四公主下降的前日,顧蘊去景仁宮給宗皇后請過安後,便沒有回東宮,而是徑自去了四公主的居所。

四公主寢宮內慣用的東西已泰半都搬去公主府了,她與大公主當初下降時一樣,公主府就設在了勤謹伯府的旁邊,因爲四駙馬與沈騰一樣,也是長子,而大公主還有皇上寵愛陸寧妃撐腰,尚且那般謙遜,四公主便自然而然循了大公主的例。

寢宮內東西既已搬走了大半,自然瞧着有些空蕩,四公主則就坐在臨窗的榻上,在翻着一本不知道什麼書,只她明顯心不在焉,半晌都沒翻過書頁不說,連顧蘊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

還是顧蘊假意咳嗽了一聲,她方猛地回過神來,自榻上下了地:“大皇嫂什麼時候來的,我竟沒有發覺。”又叫自己的貼身嬤嬤和宮女,“大皇嫂來了,你們怎麼也不知道通傳一聲,好讓我出去迎接大皇嫂的?”

顧蘊笑道:“是我不讓她們通傳的,你別怪她們。”攜着四公主的手至榻上坐了,才又笑道:“我看你半日都沒翻到下一頁,就知道你定然看不進去書,我當日與你大皇兄大婚前,也與你一樣,雖然做出了一副看書的樣子,卻只有自己才知道,什麼都沒看進去,所以你心裡的緊張與害怕,我是再明白不過了,你要不要與我說說,說出來就舒服多了。”

四公主聞言,臉上強擠出來的笑意便再也維持不住了,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後,才低聲道:“不瞞大皇嫂,我心裡的確很緊張也很害怕,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與誰說,我甚至、甚至都不想下降了,我、我……”

說着說着,漸漸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可見心裡的緊張與害怕比當初顧蘊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想想也是,顧蘊的緊張與害怕只是出於所有新嫁娘都會有的對未來生活不確定的本能情緒,她對宇文承川卻是知根知底的,也知道宇文承川愛她,會竭盡所能的對她好。

不像四公主,對駙馬何惟是個什麼樣的人根本就不瞭解,對勤謹伯府上下的瞭解也只停留在僅僅知道他們家有哪些人上而已,其他情況卻完全一無所知,她又怎麼能不緊張與害怕?何況她說是公主,與其他有母妃撐腰的公主卻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她能撐着面上不露出端倪來,已是極不容易了。

顧蘊就握了四公主的手,拿肯定和鼓勵的目光定定看着她,道:“不知從何說起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知該與誰說就與我說,難道我還會笑話兒你不成?”

四公主得了顧蘊的鼓勵,終於不再剋制自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來:“我聽說勤謹伯府連老太夫人都還在,正經是三重婆婆,我雖是公主,與他們有君臣之分,可那麼多長輩,我總不能在他們面前擺公主的架子,萬一她們磨搓我,可該如何是好?我聽說大姐姐都明裡暗裡受了婆婆不少氣呢……駙馬雖領了個旗手衛的職,比起幾位姐姐的駙馬來,卻不值一提,將來五皇妹六皇妹的駙馬自然也差不了,她們會不會暗地裡笑話兒我,駙馬將來又會不會怨我不得寵沒有母妃撐腰?……我的嫁妝單子我瞧過了,放到外面自然是風光體面,可與幾位姐姐的相比,就要差得多了,將來也不知能不能維持住公主府的面子,裡子差些也就罷了,就怕連面子也維持不住……”

絮叨了一大通,情緒卻反倒更激動,忽然嚶嚶嚶就哭了起來。

顧蘊卻知道她需要的正是將心裡的緊張與擔憂宣泄出來,如今能哭出來,反倒是好事,便也不解勸她,只任她哭了一場,才叫了她的宮女給她打水來淨臉。

果然洗了臉後,四公主的情緒好了許多,再對上顧蘊時,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大皇嫂好心來看我,我卻一嘮叨起來就沒個完,大皇嫂可千萬別嫌棄我呱噪纔好。”

顧蘊笑道:“你呱噪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早習慣了,幸好明日過後,耳朵總算可以不必日日受罪了……逗你玩兒的,這個匣子你收好,是你大皇兄和我私下裡給你添的妝,明面上給你的添妝下午我再給你送來,也省得與你其他幾位兄嫂的差別太大,讓她們心裡不痛快。”

公主下降不比尋常人家,男方女方兩家同時開宴,所以按照規矩都是花夜,亦即大婚的前夜在宮裡設宴,款待皇室和宗室的人員即可,自然給四公主添妝的大部隊也得下午纔來,顧蘊是故有此一說。

四公主見她推了個黑漆描金的匣子過來,立時就打開了,見裡面竟是五張一萬兩的銀票,忙道:“我就是惟恐大皇兄和大皇嫂會送我太貴重的東西,所以纔會顧不得失禮,當着大皇嫂的面兒就打開了,誰知道大皇兄與大皇嫂的禮物豈止貴重,根本就……不管怎麼說,這禮物我都不能收,還請大皇嫂收回去,您與大皇兄的好意我心領了,一定會永銘於心的。”一面說,一面合上匣子,給顧蘊推了回來。

已經送出去的東西,顧蘊自然不可能再收回來,道:“我和你大皇兄既給了你,你就收着,你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嫁妝只是瞧着體面風光,難道不知道以後打饑荒的時候且多着呢?你也知道我是公認的財主麼,區區五萬兩銀子算什麼,於我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於你來說,卻能讓你以後的日子過得更好,所以你不要再與我客氣了,做兄嫂的給妹妹壓箱銀子,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不是嗎?”

話音未落,四公主已道:“話雖如此,大皇兄與大皇嫂以後要用銀子的地方只會比我更多,先前那一百萬兩,別人聽着只會妒恨豔羨交加,只會說大皇嫂坐擁金山銀山,我卻知道,大皇兄與大皇嫂的家底只怕都快被掏空了,那這五萬兩就越發重要了,大皇嫂真的收回去罷……”

說着壓低了聲音,“那條路那般的艱難,人才財力缺一不可,我幫不上大皇兄大皇嫂的忙也就罷了,還要拿着你們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銀子去大吃大喝,只顧自己享受,我成什麼人了?!”

顧蘊面對四公主清澈誠摯的目光,差點兒就要忍不住告訴她,孩子,你大皇兄和我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窮,還不至於一百萬兩就把我們掏空了,給你的這五萬兩也的確只是九牛一毛……想着財不露白,方勉強忍住了,正色道:“給你你就拿着,長者賜不可辭,我和你大皇兄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又是太子和太子妃,也勉強算得你的長者了,我們給你東西,你也敢拒絕,你眼裡還有我們嗎?快收着,再不收着,我可就生氣,以後再不理你了啊!”

四公主說她還是在她嫁進皇室以後,才終於知道自己是有親人的,她何嘗不是一樣,嫁進皇室這麼久,才自四公主身上真正體會到了皇室也有最純粹的親情?

當然,並不是說她與陳淑妃五皇子妃六皇子妃等人的感情就是假的,但顧蘊知道,只有四公主纔是最本真最純粹的,所以,也更加的難能可貴!

顧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四公主不好再推辭了,只得向顧蘊道了謝,滿懷感激與感動的將匣子收了起來,心裡卻暗暗打定主意,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這五萬兩銀子,留待大皇兄與大皇嫂需要時,再歸還與他們,以解他們的燃眉之急。

下午,其他幾位皇子妃和宗室的女眷們開始陸陸續續的到四公主的寢宮給她添妝了,顧蘊明面上給的是一套紅寶石,一套藍寶石的頭面,還有兩百兩黃金壓箱,不算特別貴重,也算是衆女眷裡前幾位的了。

三皇子妃也給了兩套頭面,還有一千兩壓箱銀子,滿以爲必定是妯娌裡的頭一份兒,勢必可以爲自己掙一個友愛小姑的好名聲了,她算是看明白了,想要母儀天下,必須得有一個好名聲,只要能掙來好名聲,多花點銀子就花點罷,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當然顧氏更有銀子,可四公主不得寵是衆所周知的,難道顧氏會願意在一個不得寵的公主身上投入太多銀子不成?

卻沒想到,顧氏竟真捨得,果然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除了拿銀子砸人以外,再不會幹別的事了!

一時看向顧蘊的目光簡直能殺人。

顧蘊只當沒看見,如常與五皇子妃六皇子妃說笑着,等稍後得了機會,才笑眯眯的問三皇子妃:“三弟妹不是一再的說自己多喜歡多喜歡萬側妃嗎,怎麼今兒不把她帶進宮來開開眼界呢?”

一句話就將三皇子妃噎得半死,卻是三皇子這些日子都歇在萬側妃屋裡,三皇子妃雖知道箇中情由,架不住旁人不知道啊,暗地裡都是同情笑話兒她的,甚至還有人說以三皇子對萬側妃的寵愛,假以時日,待萬側妃生下兒子後,三皇子府便越發沒有他們母子站的地兒了,讓她氣得半死,卻還無從分辨,偏她的孃家人也勸她不必在乎那些虛名。

顧蘊這話,恰正戳中了三皇子妃的心頭傷,叫她怎能不氣到內傷,總算之後再沒惹過顧蘊。

喝過四公主的回門酒後,奉旨去遼東總兵府,調查永嘉侯剋扣軍餉的欽差快馬加鞭送了調查結果回盛京。

結果卻是永嘉侯不僅僅剋扣了軍餉,還吃了一萬兵士的空餉,遼東總兵府和甘肅總兵府合起來該有十萬兵士的,但實際上卻只有九萬人,明顯永嘉侯吃了一萬兵士的空餉,且一吃就是五年,少說也吃了五十萬兩銀子以上的軍餉,請皇上定奪。

皇上自是龍顏大怒,本來永嘉侯剋扣軍餉已夠讓他憤怒了,大鄴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祖訓便有云不許苛待兵士,誰知道永嘉侯不但剋扣了軍餉,他竟還吃了那麼多的空餉,簡直可惡至極!

皇上當場下旨,讓欽差摘了永嘉侯的花翎頂戴,奪了他的總兵大印,總兵府一應事宜由四名副總兵暫代,即日押解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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