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溫泉水滑敘往事

注意的看了一眼杜青荇二人,雖看出有些古怪,風細細也還是沒多嘴的問起。聽雪閣可不是她的地盤,便是有事,也輪不到她來開口。她既能看得出,宇文琳琅又豈能看不出來,當下若無其事的含笑開口問道:“青荇、曼真,這一早,你們可出去走走沒有?”

杜青荇斜睨了嚴曼真一眼,語帶怨懟的道:“沒有!我抄了一早上的經書,手都快累斷了!表姐在旁看着,還說我抄的不夠認真仔細!”說到最後,語氣卻愈發憤憤不平。

嚴曼真聞聲,少不得急急辯解道:“妹妹這是哪裡話!這抄經可比不得其他,最是講究虔心凝神的,若草草而書,心念不淨,倒還不如不抄!”

杜青荇撇嘴,幾乎就想衝動的回她一句:我今兒本就不想抄經,還不都是你鬧的。只是礙於宇文琳琅等人在旁,卻不好就這麼同嚴曼真爭吵起來,只得勉強忍住。

二人這一答一說,風細細心中早已明白過來。敢情嚴曼真不願外出,爲的竟是虔心抄經。她自己願意抄經也還罷了,偏偏還要拉着不甘不願的杜青荇,也難怪杜青荇滿腹怨氣了。

這麼一想,她忍不住轉頭看向宇文琳琅,想看看宇文琳琅如何應對。。宇文琳琅卻是神情不變,只若無其事的笑道:“一聽曼真這話,我便知道你從前必然抄過不少經!”

嚴曼真不疑有他,當即點頭道:“我母親虔信佛教,每年總要親手抄上幾部佛經……”

她還待繼續說下去,卻早被宇文琳琅含笑打斷:“原來如此!曼真可知道,自打太后來了景山行宮後。行宮便設了佛堂之事嗎?”

嚴曼真乍然聽了這話,眼前不覺一亮,面上卻還故作不知的搖了搖頭。

宇文琳琅也不惱,只繼續的說了下去道:“從前太后就說過,抄寫佛經,最好是在佛堂。想那佛堂之中,上有佛光普照。中有佛經指引、下有人心虔真。所抄的經書便也愈發不同!不瞞你說,最近這陣子,京中不少世家名門都有閨秀前來行宮陪伴太后。佛堂裡頭,日日前往抄經的人,也爲數不少,曼真若願意。今兒下晚時分,我便命人引你去佛堂!”

聽她這麼一說。嚴曼真眼中不覺光彩愈盛,口中卻仍謙了幾句,待見宇文琳琅態度堅決,這才上前行禮謝過了宇文琳琅。同時卻又拿眼看向杜青荇,眸中隱有徵詢之意。

杜青荇抄了一早上的經書,心中正自煩厭。再見她看來,更索性別過頭去。只作不見。

瞿菀兒一直在旁冷眼旁觀,這會兒卻終於開了口:“好了!我們既在太后面前應諾抄經,這經自然還是要抄的!在房裡抄,還是去佛堂抄,本來無甚差別。太后娘娘既覺佛堂抄經甚好,那我們便定好時間,每日準時過去佛堂抄經一個時辰,你們看如何?”

宇文琳琅不料她會說出這話來,面上神色不覺一僵,有心想說什麼,但見一邊的風細細已點了頭,也只得悶悶的應了一聲。她們既都應了,杜、嚴二人自也無有異議,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下了。幾人說了一回話,外頭宮人已擺好了午飯,入內請衆人用飯。

草草用了飯,宇文琳琅便照着先前與風細細的約定,帶了幾人往落月池泡溫泉。

景山素以溫泉聞名,山中溫泉甚多,適合洗浴的,更不在少數。行宮中人,一早根據溫泉的水質,將其劃分爲幾等,分別供帝皇、妃嬪、皇子、公主及各世家人等洗浴。

這落月池,便是其中數得着的一等一的去處。

風細細跟在宇文琳琅身後進了落月池,才一入內,便覺有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夾雜着淺淡的幽馥花香,越顯清新怡人,顯然是落月池早得了信,已在池中投入了各色香料、花瓣。。

宇文琳琅停下腳步,仔細解釋道:“這落月池內共有四個池子,主池就是落月,呈半月形,另有三個副池,爲星形……唔,你們也知道的,這主池錯非得了上恩,否則你們是不能下的,小池呢,又太小,五個人雖也能洗,但未免偏狹,我的意思,青荇你與曼真一個池,細細就與菀兒姐姐一個池,如何?”卻是提也沒提起自己。

她既這般安排了,衆人自也不好再有異議,當下一一應了。宇文琳琅便先喚了宮人來,帶了杜青荇二人過去。自己卻親自引了風細細二人徑自往前走去。走不多時,前面卻已到了一個池子跟前。風細細在嫋嫋霧氣中定睛看了一回,見那池子果真是個星形,只是大小卻頗出乎她的意料。事實上,在她看來,莫說是五人,便是十人,這池子也未必就容不下。

她正待開口,那邊瞿菀兒卻早開口下了逐客令:“有勞公主引路!公主不必客氣,請即回落月池吧!”說話間,卻是嘴角上挑,言下更帶幾分笑謔之意。

宇文琳琅聞聲,當即苦起了一張俏臉,可憐兮兮道:“菀兒姐姐明鑑,我雖然不能讓你們進落月池,但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泡啊!要不,我幫你捏捏肩?”一面說着,早湊了上去。

失笑的一指頂在她額頭,將她推開,瞿菀兒笑罵道:“這一套,你仍留着對付你母妃吧!”

嘿嘿一笑,宇文琳琅道:“這可是你不要的!待會兒可別後悔!”說着,已一指面前的池子,轉向風細細道:“這個池子,名叫伴月,是三個小池裡頭最大的一個,正合我們三人之用!而且離青荇她們所去的詠月池頗遠,我們說話也不虞被她們聽去!”

她一說這話,那邊瞿菀兒卻皺了眉:“總是你多事,無故多邀了人來,徒惹麻煩!”

聽了這話,宇文琳琅卻不禁叫起屈來:“我本也沒想叫上她們,這都是九哥的意思!九哥堅持命我多叫幾人同來。免得無端給細細引來麻煩!”

瞿菀兒想一想,點頭道了一句“九爺倒是思慮周全”後,便也不再多說。

風細細對此反一頭霧水,疑惑道:“不是說很多世家都送了女兒過來嗎?”

宇文琳琅聽得直笑,因向瞿菀兒道:“你看,細細可什麼都不知道呢?”

瞿菀兒笑笑,卻道:“既來了溫泉。怎麼卻站在池邊上說話。下去再說吧!”

三人各自解衣,只着褻衣小褲下水,池中早撒了各色香花花瓣。因是冬日裡頭,所用的卻都是春夏秋三季曬乾的各色花兒,被溫泉泡得發了開來,雖少了清新之氣。卻更多了幾分馥郁。一邊早有宮人送了各色鮮果、茶水進來,放置在池邊的矮几上。

宇文琳琅揮退宮人。隨手拈了一枚蘆柑,剝了開來,一面吃着,一面卻解釋道:“其實這景山賞雪雖然一直都有舊例。但真正被重視,還是這幾年的事!細細可能不知道,我三哥的先王妃餘氏。就是幾年前在景山時,被我皇祖母看中。這才得以嫁給了三哥!有了她的例子在前,這四五年間,哪年冬天景山行宮裡人不是大把大把的!”

風細細這才瞭然,點頭之後,卻又隨口道:“這麼多人,爭一個位置,也太僧多粥少了吧!”

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宇文琳琅無奈道:“怎麼是一個位置呢?我九哥至今可還沒迎立正妃呢!因爲他一直未娶的緣故,他下面的幾個,雖然府中早已有了侍妾,但妃位都還空缺着,算一算,還真空了……嗯……空了不少肥缺呢!”

瞿菀兒在旁,陡然聽了這“肥缺”二字,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你不說我倒還不覺得,再仔細一想,這肥缺二字用的還真是得當!”

宇文琳琅本來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想得太多,這會兒再仔細想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風細細想的卻並不是這些:“既然如此,那你三哥他們可會過前來景山嗎?”她問道。

宇文琳琅道:“三哥未必想來,但有太后在,他就算不願意,也得來應個卯!其他人……除六哥外,應該都會來一趟的!”這麼說着的時候,她卻又頗帶不屑的撇嘴道:“不過就算他們來了,也斷沒有讓人一字排開,任意挑選的可能!沒辦法,面子還是要顧的呀!”

風細細滿心裡想的只是宇文珽之若來景山,賀清章不知可會與他同來,對其他事,倒並不如何關心,聞聲也只漠不關心的點了點頭。

瞿菀兒微擡玉臂,拈起池中一朵已被泡開的小小雛菊,放在鼻下輕嗅了一下:“若真盡情讓他們挑選起來,佛堂裡頭,也不會每日都是濟濟一堂了!”

風細細疑惑的眨了眨眼,尚有些沒明白過來。

宇文琳琅卻已接口解釋道:“太后信佛,但有了興致,便會往佛堂抄經一篇。你已見過太后了,也該知道,雖然同在景山行宮,但太后可也不是隨處就能見到的!而在佛堂裡,只要你待得夠久,心夠虔誠,也說不準何時就入了太后的眼,得了青睞呢!”

聽她這麼一說,再聯想起纔剛嚴曼真的神情,風細細忽然便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嘆了口氣她道:“那菀兒姐姐你還建議我們一道過去佛堂抄經?”

瞿菀兒自如道:“所謂入鄉隨俗!別人都去,獨我們不去,難免招人議論!”

宇文琳琅也道:“正是如此呢!其實太后的馬屁,可不是輕易能拍得上的呢!”說到這裡,她卻又忽然想起什麼一樣的笑了起來:“不過細細你若是肯用些心,沒準真能做到呢!”

錯愕的看她一眼,風細細搖頭道:“琳琅可別取笑我,我哪有那本事!”

宇文琳琅正色道:“怎麼沒有?當年餘妃所以得了太后歡心,就因她寫得一手好字。據說她所抄的經書,通篇上下一氣呵成,絕無一筆錯漏!她又擅繪佛圖,那年太后生辰,她敬奉的就是一幅《南海觀音圖》,那畫我曾見過,上頭的觀音眉目五官與太后竟有五六分相似,畫得又極工細,太后心愛得很!她病逝後,太后還爲她很嘆了一回氣,又私下同人說怕是菩薩愛她的字畫,因此等不及召了她去那佛國相伴……”她雖這麼說着,神色卻頗不以爲然。

風細細爲之無語,半日搖頭道:“還有這事……”

宇文琳琅點頭笑道:“可不是!說起來,她的字我也見過,不過是工整娟秀,若真論筆力,卻還及不上你。只是可惜,你對佛經全不熟悉,抄經怕是及不上她的!”說到這裡,她卻忽然想起什麼一樣的大笑起來:“等明兒得了空,我命人備了顏料、筆墨來,你先畫一幅觀音圖我看看,若真畫得好,說不準就真中了太后娘娘的意,竟把你指給我九哥呢!”

風細細正從一邊的果盤內,拈了一粒鮮棗送入口中,忽然聽了這最後一句,險險沒將那棗囫圇吞下,更咳了個驚天動地,朵朵桃花。

瞿菀兒在旁,見她如此,倒被她唬了一跳,忙上前爲她撫背。

宇文琳琅本來也吃了一驚,及見風細細緩過勁來,這才放了心,少不得繼續調笑道:“細細,你若真看上我九哥,只管同我實話實說。日後我若得了機會,也好替你撮合撮合!”

臉上沒來由的又一陣發熱,風細細壓下心中陡生的幾分尷尬,白了宇文琳琅一眼道:“你可饒了我吧!皇室宗親,親王貴胄,莫說我高攀不上,就真攀上了,只怕也是苦多於樂!”

宇文琳琅一怔,纔要再說什麼之時,瞿菀兒卻已橫插了一槓子:“這話,倒真是實在話!”

她這麼一開口,宇文琳琅倒真不好再多說了,伴月池內靜寂了片刻,宇文琳琅才怏怏的嘆了口氣,旋即竟鬼使神差一般的問了一句:“那你……你們可有什麼心願沒有?”

這話一出,風細細與瞿菀兒卻都沉默了起來。好半日,風細細才先開了口:“現如今哪還有我們妄談心願的餘地,只是有一句話,卻是我一直都很喜歡的,”說到這裡,她稍稍頓了一頓,這才接道:“惟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她這裡話音猶未落定,那邊宇文琳琅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足下更不由自主的一滑,下一刻,已沉進了溫泉池子裡,只聽得“咕嘟嘟”一陣水泡泛起,卻早人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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