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貂,一逃一追,堪堪行到山路拐角處,宇文琳琅正奮力追趕時,卻聽那貂忽而發出“咿呀”一聲尖叫,迅速折向,飛奔而去。宇文琳琅想也不想的跟着飛奔而去,待覺不對,卻已止不住步子,硬生生的一頭撞在對面那人身上。
她這一下子來的突然,那人雖已卻步閃了一下,卻也沒能完全躲開,二人就此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處。好在那人下盤甚穩,不致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撞倒在地,進而滾做一處,而是穩穩伸手,結結實實的扶了她一把。既保持了距離,也不顯太過失禮。
宇文琳琅心下微定,站穩腳步後,很快後退一步,正要說話時,目光到處,卻見纔剛那隻小貂正立在對面那人肩上顧盼自雄,且目帶睥睨的斜視着自己,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
將要出口的致歉之辭瞬間煙消雲散,宇文琳琅擡手一指那小貂,脫口叫道:“好你個小畜生,你故意的!”脫口說出這話的同時,她已下意識的朝與自己撞了個滿懷的那人看了過去。
那人看着約莫二十四五年紀,眉長入鬢、目斂寒星,神態雖自慵淡閒散,卻更襯得他氣度高華,與常迥異。只需一眼,宇文琳琅便知道,眼前此人必是出身公侯世家。
只是無論她怎麼想,也想不起曾在何處見過這人,這麼想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對方一眼,心中卻不免思量眼前這人到底是誰家子弟。
似是覺出了她的意思,對方略微勾脣,似笑非笑的看了宇文琳琅一眼。
被他這一眼看得多少有些尷尬,宇文琳琅輕咳了一聲。果斷轉移了話題:“這隻雪貂是你養的嗎?”她問着,面上隱現渴求之色,但因難得求人,語氣卻仍顯得有些生硬。
男子反手摸了摸肩上小貂微圓的腦袋,頷首道:“是!”語聲低沉悅耳如山中潺潺清泉。
那貂與他卻極親密,見他伸手來摸,非但不曾避讓。更眯了一雙眼。直將小腦袋往他手中送。直看得一邊的宇文琳琅又妒又恨,要知道,這小東西可是一見了她就跑的。
“這隻雪貂我很喜歡。不知公子可肯割愛?”斟酌了一下言辭,宇文琳琅儘量柔聲問道。
微微揚眉的同時,男子轉頭看向肩頭小貂:“你看呢?”竟是一副商量的語氣。
這樣的態度,卻讓宇文琳琅不自覺的睜大了雙眼。她還真是沒見過會與寵物商量這種事的人。而更讓她覺得趣致的是,那貂彷彿聽懂了這話。居然歪了頭,擺出了一副沉吟的模樣。它本來體態嬌小、毛色如雪,這會兒做出這樣的動作來,便愈顯乖巧可人。直看得宇文琳琅恨不能衝過去,將它抱在懷裡好好的揉上一揉。
那小貂倒也沒有思考太久,因爲下一刻。它已輕巧的一蹬後腿,一躍而起。直奔宇文琳琅而來。宇文琳琅看得心頭大喜,忙伸手抱住了它,同時憐愛的揉了揉那顆雪白的小腦袋。
那貂皮毛極之光滑,油潤卻不膩手,小腦袋又軟綿綿的,直令宇文琳琅愛不釋手,還要再仔細揉搓時,那貂卻已覺不耐,不滿的棱眼瞅向宇文琳琅,同時頂開宇文琳琅的纖手以示拒絕之意。因那男子還未答應將貂送她,宇文琳琅也並不敢造次,只得怏怏的縮回手去。
那貂趁勢一躍而起,站上了宇文琳琅的肩頭,而後左右的踩了幾腳,喉中“咯咯”了兩聲,似有不滿之意。沒來由的,宇文琳琅居然就明白了它的意思,知道它這是在嫌自己的肩不夠寬,站着不舒服,而且矮了點。忍不住笑了起來,宇文琳琅又伸了手去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纔要說什麼時,那貂卻已探了頭,在她柔膩的香腮邊上蹭了蹭,以示親暱。
宇文琳琅尚不及欣喜,它卻又重新躥回了男子的肩上,“咳咳”了兩聲。
不期然的笑了一聲,男子擡眸看向宇文琳琅:“它有點喜歡你,但不想離開我,所以……對不住了,十七公主!”他輕描淡寫的吐出“十七公主”四字,神態更是無謂。
宇文琳琅反而怔住了:“你認得我?”她愕然問道,同時更加仔細的打量着對方。
她生性好動,宇文璟之對她又可算是百依百順,自打回來衍都後,一旦有空,便帶她四下游玩,又加與宇文瓊玉這等交遊廣闊之人關係親厚,因此這衍都上下,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公子小姐她大多見過,也幾乎都能說出名姓來。
但她無論怎麼仔細端詳眼前之人,都覺得此人自己該是從未見過。
她這邊猶自思慮,男子卻已輕笑了起來:“公主也不必想了,在下並非衍都之人!”
“原來你不是衍都人……”輕吁了一口氣,宇文琳琅隨口應和了一句,下一刻,卻忽然就睜大了雙眼:“你是南源人?”她猛地一下叫了出來。
身在衍都,卻非衍都人,而又氣質不俗,頗類世家子,那就只剩下了不多的幾個答案,而這幾個答案中,如今正有使團在衍都的南源自然最有可能。
俊秀面上迅速掠過一絲訝色,男子顯然也沒料到宇文琳琅的反應竟會這麼快,而且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期然的揚起了脣角,他閒散道:“公主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得多!”言語淡淡,竟是絲毫聽不出褒貶來。
不悅的白他一眼,宇文琳琅道:“你卻比我想的還要坦率、無禮得多!”遠比他想的還要聰明得多,也就是說,對方本來是將她當成笨蛋看的。而這會兒他又在她面前說起這個,怎麼不是一種無禮的表現。
朗朗一笑,男子正欲開口時,遠遠的忽然傳來陣陣呼喊:“公主……公主……”山間空曠,這聲音便遠遠的傳了開去,甚至引得迴音迴旋,陣陣不絕。
宇文琳琅先時心中只想着那隻貂,還真是將秦嬤嬤一事給忘在了腦後,這會兒忽然聽得有人大聲呼喚,這才意識到自己過來時,竟忘記了尋個人來說上一聲,而身邊又未帶隨從,秦嬤嬤回頭不見了她,怎不驚得魂飛魄散,忙不迭的遣人四下尋找呼喊了。
當下也顧不得那名男子,忙揚聲叫道:“我在這裡!”這一聲,她卻是運足了氣力,迴音倒撞過來時,聲音大得連她自己也給唬了一跳。
那小貂更早用一雙小爪子捂住了自己圓圓的耳朵,看向宇文琳琅的目光愈加不屑。
那名男子已適時一笑,悠然一拱手道:“告辭!”言畢更不停留,一個轉身,便要離去。他這裡要走,卻不意那小貂忽而吱吱叫了幾聲,下一刻,卻又躍向了宇文琳琅。
聽得那男子告辭要走,宇文琳琅正有些不捨的拿眼又看了一眼那貂,這會兒見它忽然撲來,心下不覺大喜,忙張臂將它牢牢抱在懷裡,同時拿了眼去看那男子。
男子雖也有些錯愕,但卻並未阻止那貂,只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文琳琅,道:“它既願意留在你身邊,我自也不會干預!記住,它叫雲舒!”言畢更不回頭,只飄然徑去。
宇文琳琅得了小貂,心中大是歡喜,一面擡手去搔那小貂的脖頸,一面笑道:“你叫雲舒嗎?這個名字可真是別緻,宮中也有一隻雪貂,名叫雪兒,等回宮時,我帶你去認識它!”
雲舒一撩眼皮,瞥她一眼,幽黑眼中滿是棄嫌之色,顯然並不稀罕什麼雪兒。
宇文琳琅被它逗得笑出了聲,忍不住又伸了手,在它頭上狠狠的蹂躪了一番。雲舒不滿的掙扎開去,仍舊躍在她肩上,又拿了不滿的眼神看她。
宇文琳琅最喜它這種近乎通靈的表現,見狀不由又想去揉它,但想着纔剛那名南源男子所說的言語,到底也還是不敢造次,只笑着擡指點向雲舒粉色的鼻頭,卻又被雲舒不耐避過。
這當兒,那邊過來尋找之人,早循聲而至,眼見宇文琳琅孤零零的站在那邊,肩上立一隻似貓非貓之物,早急急的奔了過來,叫道:“公主怎麼卻在這裡?”
宇文琳琅也懶得同她們解釋,只道:“沒事,回去吧!”幾人忙折轉回梅林,走不幾步,得了信的秦嬤嬤已匆匆的迎了上來,她也是久經世故之人,心中雖慌亂,面上卻還不怎麼顯,覺宇文琳琅毫髮無傷,當即鬆了口氣,也不多問,便上前扶住了自家公主。
秦嬤嬤雖是不問,風細細與瞿菀兒眼見她忽然消失了片刻,回來時,卻帶了一隻雪白小貂,不免各自詫異,風細細更想也不想的問道:“琳琅,這小東西是哪裡來的?”
在軟氈上坐下,宇文琳琅笑着將雲舒從肩上摘下,抱在懷裡,慢慢撫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可不就是它引着我走了老遠出去!好在總算把它帶回來了!”言下洋洋。
風細細聽得笑了起來,見那小貂趴伏在宇文琳琅懷裡,微眯着眼,一派尊貴的享受模樣,也忍不住伸出手,輕撫了一下那貂的頭。觸手處只覺溫軟一片,厚厚皮毛下熱乎乎的小身體,溫暖而熨帖,當真舒服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