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眉不自覺的輕輕一擰,瞿菀兒微微吐氣,移眸看向風細細。她看的極是仔細,仔細到近乎挑剔,好半日,她才搖了搖頭,面上似有無奈之意。顰眉略一思忖之後,她喚來紫菱,吩咐道:“紫菱,你去將我前些日子剛做的那身海棠紅暗紋薄緞小襖並那條天水碧百褶裙取來!”
紫菱答應着,正欲轉身離去之時,卻被風細細出言喚住:“姐姐不必忙了!”她淡淡而笑,神色寧然:“想那定親王生於宮中,長於宮中,所見佳麗無數,又豈是隨意便能打動!依我之見,與其刻意裝扮,倒不如自然些的好!”前來瞿府之前,嫣紅等人也曾一力勸她好好打扮一回,卻被她拒絕。而她此時身上所穿的,卻是一件看着甚是尋常的丁香色交領通袖短襦,月白挑線長裙,看去清秀淡雅,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似覺她所言有理,瞿菀兒到底沒有勉強,點了點頭道:“也罷!那就這樣吧!”口中說着,她已站起身來,自然而然的擡手牽了風細細的手,緩步行出閨房。
瞿菀兒乃是標準的北地美人,身形修長窈窕,穠纖合宜,容貌端莊豔麗,又正值最好的年華,當真是牡丹含露,將放欲綻。風細細立在她的身邊,第一眼看時,並不起眼,甚至是黯然失色的,然而若仔細多看幾眼,卻會莫名的生出一種感覺,覺得眼前二女,一個嬌麗如牡丹,另一個卻素雅若水墨畫中初初含苞的素蓮,清瘦婉約,卻另有一番風味。
時近黃昏,紅日已沉,西面,只餘下最後的一抹淺淡紅色,而東方則是圓月低垂,月華雖仍不顯,但已可想見月上中天時那銀輝如水的盛景。
微微仰頭,風細細隨意笑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兒的月色,怕是比昨兒還更要好些!”
看也沒看天上明月一眼,瞿菀兒只淡淡道:“若是月圓人不圓,那麼月色再好,也只枉然!”她的言語之中,並無太多的傷痛與失落,有得只是簡單的陳述與堅定的信念。
陳述的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堅信的,卻是自己定會迎來月圓人圓的一日。
深深看她一眼,風細細也真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說些什麼。好半晌,她才嘆了口氣,勉強的找出一句話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話一出,瞿菀兒卻忽然便笑了出來,別過臉來,看向風細細,她冷冷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至於相隔千里而共嬋娟這種自欺欺人的說法,我卻是不信的!”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這句詩,本是情人之間最熾熱的情話,然而此時聽在風細細耳中,卻莫名的有種生同牀死同棺的感覺,竟讓她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這一刻,風細細毫不懷疑,若是風入松的死訊傳來,只怕她身邊這位近乎偏激的表姐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相隨地下。這個念頭,讓她心中不自覺的又是好一陣發寒。
目光下意識的在身後緊緊相隨的幾名丫鬟身上轉了一轉,風細細毫不詫異的在嫣紅等人面上看到了驚愕,然而紫菱等幾個瞿菀兒身邊的丫鬟,雖是各個神情古怪,卻都不見驚色,很顯然的,這些話語,瞿菀兒從前也曾不止一次的說過,甚至並不避諱身邊的丫鬟。
頗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眼尾卻恰恰透過右側層層疊疊的柳葉縫隙,瞧見有數人正匆匆而行,其中一條人影隱約有些眼熟,正當她凝眸打算仔細看上一看時,那幾人卻偏於此時折過了那條抄手遊廊的拐角,轉瞬不見了蹤影。
她雖有心想問上一問,但因那幾人已拐了過去,而看身邊衆人,卻顯然都沒注意到,便是問了,怕也難有答案,這般一想之後,她終究還是將已到口邊的問話給嚥了下去。
中秋左近,正是桂子飄香之時,衆人一路行來,只覺月色朦朧,桂香沁人,江南本是水鄉,江南園林之中,自也少不了水。瞿氏別院之內,更是水石相映,花木掩映。此刻明月初升,水光映月粼粼,奇石透漏玲瓏,花木疏影橫斜,較之白日,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衆人又行一會,瞿菀兒身爲主人,終究不好讓氣氛太過僵凝,到底主動開口對風細細道:“妹妹可還記得這裡嗎?”一面說着,她已擡手一指衆人身側的一座假山。
聽她這麼一說,風細細心中不覺驚跳了一下,只是對方既指了,她卻還不好不加理睬,一面應聲看去,一面小心答道:“不知姐姐說的是什麼?”
瞿菀兒原不過是沒話找話,免得過於冷場,自然也不會在乎她的反應,因此倒也並未太過注意風細細:“我記得,那一年,你該是五歲,跟着姑母一道過來別院避暑。也不知怎麼的,就避開了丫鬟婆子,獨自一人鑽進了假山的山洞裡面!那次的事兒,鬧的甚大,你更因此病了足有十餘日,姑母氣極了,將跟着你的那些個丫鬟婆子盡數發賣了出去!”
風細細聽是五歲那年的事,不覺無奈搖頭。五歲的事兒,莫說是記憶殘缺不全的她,怕便是從前的那個風細細,也都記不起這事了吧。當下應道:“五歲時的事兒,我早都記不得了!”
瞿菀兒默然,半日才笑笑:“也許大多數人都不會記得五歲之前的事吧!”
風細細細忖她言下之意,倒彷彿她仍記得五歲之前所發生的事一樣。正欲開口詢問之時,那邊卻正有丫鬟快步的走了來,叫了一聲:“大小姐!”
瞿菀兒見那丫鬟過來,只以爲是自家大哥瞿煜楓遣來催促自己,心中不覺恚怒,當下把臉一沉,冷冷問道:“什麼事?”言下已有發作之意。
那丫鬟本是瞿煜楓身邊的大丫鬟,對這位大小姐的脾氣也頗有了解,見她變了臉色,忙出言解釋道:“回大小姐的話,纔剛京中送來急信,道是三爺的老師許老翰林忽然病故了!三爺聞訊,再坐不住,已急急回京去了!”
…………
今天元宵節,帶寶寶去東關古街玩。月亮很圓,人很多。
大運河邊上東關古渡口,很多人都在放孔明燈,飛的很高,在天上一閃一閃的,像星星。渡口對面的廣場上買了兩根棉花糖,一根粉紅,一根雪白。聽旁邊也在買棉花糖的一對情侶中的女孩子說,棉花糖是一種心情。
忽然很感慨,發現自己真是有很多很多年沒有過這種過年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