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態度太過熟稔而隨意,反讓風細細沒來由的有些煩鬱。更不兜圈迂迴,她乾乾脆脆的問出心中疑惑:“我只是想不明白,王爺爲何這般照顧我?”
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截了當的問起這個,微詫的挑起雙眉,若有所思的注視着風細細,半晌,宇文璟之不答反問道:“你真想知道?”他的語聲微微上揚,神色間更帶幾分玩味。
抿了抿脣,風細細平靜道:“既然伸頭縮頭遲早都是一刀,那我寧可伸頭去挨!既體面,也省了好些煎熬忖度!”她對宇文璟之心存疑忌早非一日,雖然有時她也會覺得自己是想的太多了。然而宇文璟之的對她的關注甚至是照顧,卻是實實在在的,不容錯辨的。
而這種無來由的關注,只能讓她愈加惶恐,難以安枕。
點一點頭,宇文璟之道:“這個說法,倒也有些意思!不過,你難道就沒想過,也許外頭那人,對你根本全無敵意;甚至他手上拿着的,也根本就不是刀呢?”
風細細揚眉:“既如此,他何不乾脆說個清楚明白,也好讓我徹底安心呢?”
被她反問了這一句,宇文璟之卻不覺哈哈大笑起來。
風細細對他雖有疑忌,但若真要說到懼怕,倒也未必。聽得他笑,她便擡了頭去看他。憑心而論,宇文璟之實在是她活了兩輩子所見過的男子中。最爲俊逸耀目的一個。時值正午,金色陽光恣肆揮灑,光芒刺眼。卻仍抵不過他朗朗大笑時奪目的明燦。
她一面胡思亂想,看向宇文璟之的目光也不覺有些怔怔的,只是移不開眼。
宇文璟之見狀,倒忍不住再一次大笑出來,他也不避諱,一個擡手已在風細細額上重重的彈了一下:“大家閨秀,可再沒有你這樣看人的!收斂着些!”
這話入耳。卻讓風細細在心驚之餘,不由的悚然一驚。目光也頓然清明瞭許多,其中更帶幾分提防:“王爺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心跳卻已不自覺的加快了許多。
宇文璟之仍不解釋,只顧左右而言他道:“你其實無須顧忌我什麼!你的事,只要你自己拿得穩。行得正,那也就是了!”
這話在旁人聽來,或者並無出奇之處,然而聽在風細細耳中,卻彷彿被千斤重錘狠狠的撞在了心上,下一刻,她幾乎脫口而出:“這麼說……那天……你果然都看到了?”
見她面色陡變,眸中更透出一股近乎無措的慌亂來,宇文璟之也不知怎麼的。竟莫名的有些心疼起來。略一遲疑,他到底嘆了口氣,道:“你也不必如此慌亂。這等事兒,雖不多見,但從前也是有過的。你只管安心過你的日子就是了!”
風細細本非只知驚慌之人,只是乍然驗證了此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而已。但她也知道,事已至此。早已後退不得,說不得只能是繼續向前。種種事宜也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深吸一口氣,她迅速的咀嚼一下才剛宇文璟之所說的話,旋即睜大了雙眼,滿是不可置信的道:“從前……也是有過的……”她喃喃的複述着這一句話,聲音微微顫抖,連帶着整個嬌軀也有些發顫,一雙明眸在這一瞬間,更是輝燦明亮,堪與秋陽相媲。
見她如此,宇文璟之不覺有些汗顏起來,乾乾的咳了一聲,他道:“的確是有!不過……那已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若有選擇,他真是不想如此打擊她,只是可惜,事實就是如此。
這話入耳,風細細也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兜頭啐宇文璟之一口,還是索性賞他一腳,狠狠瞪着宇文璟之,良久,她到底也還是忍住了這兩種衝動:“王爺從前應該練過武吧?”
這個問題實在突兀得近乎莫名其妙,以至於宇文璟之一時也沒能摸透風細細的意思,不解的看向她,他老實點頭道:“我自五歲習武,如今已有一十五年了!”
風細細點頭,安然的道:“聽人說練武之人大多氣息悠長,可是真的?”
她越是說,宇文璟之就越是雲裡霧裡,全然不明箇中緣由,只能是繼續點頭。
風細細不陰不陽的道:“原來真是如此,這也難怪王爺說話時,連喘口氣都比旁人要悠長些!”言畢憤然一甩袖子,卻是理也不理宇文璟之,就這麼疾步的去了。
宇文璟之又自愣了一陣,這才意識到風細細原來是在拐着彎兒的指責他說話大喘氣,該說的也不說全,平白吊得人不上不下,空歡喜了一場。
這麼一想的時候,他卻又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注意到前面已將到了風臨院,想來也沒哪個膽大的敢在這附近鬧什麼幺蛾子,他便也息了追上去的心思,又想着今兒耽擱了這麼久,只怕一會兒過去後花園,少不了得要自罰幾杯了。
不再多留,他轉身,折向另一條小路,匆匆往後花園行去。
風細細看似掉頭徑自離去,心中其實卻仍思潮翻涌。無數個念頭,在這一瞬間浮現腦海,翻騰迴轉,一刻不得寧靜。原來還有人,也與我有過相似的經歷嗎?
二百多年前,那如今的她或他,只怕早已屍骨成泥了吧!
一念至此,她忽然又有些後悔起來,後悔纔剛爲了逞一時之快,光顧着譏嘲宇文璟之,卻沒仔細的將這事問清楚。結果就是,她如今雖不似先前擔憂,但卻更多了許多疑惑。
只是機會卻不等人,錯過了這次,又不知要多久才能見到宇文璟之,而即使見到了,也未必就能有機會問起。畢竟這種事情,怎麼說都是隱秘之事,卻是萬萬不能公諸於世的。
不過這事……既然宇文璟之知道,那也許……竟會是個公開的秘密也未可知呢?
她默默想着,立時決定回府之後,便命嫣紅嫣翠引路,帶自己過去靖安侯府的藏書樓,好好翻看翻看,或者真能找到什麼端倪也未可知!
這麼一想,她的心裡,還真是舒暢了好些。畢竟有些秘密,總是憋在心裡,也確是讓人煩躁,有個人能分享一二,其實也真是不錯。當然了,前提是這個人的嘴得夠緊。
宇文璟之……應當、也許、可能、或者還是值得她信任的吧?
這縷憂慮才一泛上心頭,便被她狠狠甩開,不管宇文璟之值不值得信賴,他都已經知道了,所以,她也只能姑且當他值得相信了。
再往前頭走不幾步,前面卻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候着,見她過來時,便忙快步的迎了上來,可不正是嫣紅、嫣翠二人。二人的身影纔剛撞入眼簾,風細細便覺心中一暖,有些什麼酸酸的東西正悄然的發酵開來,滿滿的充盈着她的胸腔,溫暖而又令人倍感留戀。
前生已了,今世可期,說到底,不過是既來之,則安之吧!
一眼見了風細細,嫣翠早疾步的飛奔了過來:“小姐怎麼耽誤了這麼久?”她匆匆的問着,忍不住拿了眼往風細細身後看了一回,到底不放心,又問道:“沒遇上什麼事兒吧?”
帶笑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搖了搖,風細細道:“當然!這裡可是四公主府!誰敢放肆?”
嫣紅這會兒也走了過來,聽了這話,不免鬆了口氣,道:“屋裡已擺了飯了,鬧了這一上午,小姐想來也累了,進去用些飯菜,再略歇息一會吧!”
風細細點頭,便跟在二人後頭進了屋。屋裡,果然已擺好了飯菜,因只得她一人用飯,菜式倒不算多,但一眼看去,卻是色色精緻、樣樣稀罕,顯然是頗了一番心思的。
她自然不會自以爲是的認爲這番心思是爲了自己,事實上,從種種情形看來,這飯菜該是爲瞿菀兒準備的。只是可惜,賀清章的突然出現,卻徹底攪亂了瞿菀兒的心思,甚至於逆血上衝,傷了心脈,不得不匆匆離去。
一想到瞿菀兒,風細細纔剛輕鬆了些許的心情卻又莫名的沉重起來,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也完全不能勾起她的興趣。懨懨舉箸,風細細隨意用了幾口,便擱了箸。
嫣紅在旁看着,不免有些擔憂的湊過來,低聲的道:“小姐不多用些嗎?”
風細細搖頭,正要說話的當兒,外頭卻忽然傳來了宇文琳琅的聲音:“呀!我來的倒巧,晴雲,快,給我添副碗箸!”說話間,人卻已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就在風細細對面坐下了。
擡眼見她,風細細不覺一笑:“你怎麼這就回來了?”
宇文琳琅撇嘴:“前頭憋氣得緊,一個個的都來敬酒套近乎,可鬧死我了!”她說着,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不免疑惑的環視了一眼屋內:“菀兒姐姐呢?她去哪兒了?”
風細細一梗,這才忽然想起,纔剛瞿菀兒離開時,竟忘了與她對一對口風,略一猶豫,她還是選擇了最不易露出破綻的藉口:“你們走後,菀兒姐姐便拉了我,在左近略走了幾步。也不知她是怎麼了,忽然便覺胸口煩鬱阻悶,歇了片刻仍無好轉,只得匆匆回府去了!”
她原以爲宇文琳琅必會對此藉口追問不休,畢竟連她自己,也覺這個藉口編的太過隨意而破綻處處,卻不料宇文琳琅聽了這話,居然就點了頭,道:“她這心痛之症,年年總要發作幾次,每每發作,都嚇人得很!這次也真是不巧,竟被你給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