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皇帝對庾璟年的百般恩寵。且說烏衣巷東府之中,沈沅鈺和幾個丫鬟吃完了加餐的火鍋,又說了會子話,見時候不早,明日還有的忙,衆人就服侍着沈沅鈺安置了。
沈沅鈺躺在柔軟的牀榻上,一時間怎麼也睡不着,想到這張牀是庾璟年曾經躺過的,她心裡就微微發熱,可是想到明天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一年多的家裡,去到一個新的環境裡,沈沅鈺又覺得有點點茫然,有點兒不踏實。
今天晚上上夜的人是綵鸞,聽見沈沅鈺還在那兒翻身烙餅,就知道她這是心裡有事兒睡不着,便低聲勸道:“小姐早些歇了吧,明日一大早全福太太就要來了。”
沈沅鈺知道這幾個丫鬟表面上不說什麼,其實心裡也在緊張。就笑了笑,終於閉上了眼睛。也不知什麼時候睡着的,只知道早上彩鸞和綵鳳把她從溫暖的被窩裡挖出來的時候,沈沅鈺特別地留戀。
沈沅鈺打着呵欠問道:“什麼時辰了?”
綵鸞一邊幫她穿衣簡單梳洗,一邊道:“纔剛剛寅正。”也就是才早上三點。
沈沅鈺哀嚎了一聲:“欽天監不是把吉時定在晚上的嗎,怎麼這麼早就要起牀了?”
正在這是賈嬤嬤挑了簾子走進來,笑道:“舅太太已經來了一會子了,太太也起身了。今天是出嫁,事情可多着呢,必須早些起身才成呢!”
林氏就是沈家請來的全福夫人。原來沈昀是想給沈沅鈺找一個門第名望俱高的夫人做沈沅鈺的全福太太,不過這全福太太也不那麼好選,要上有父母健在,中有丈夫康健,下是兒女雙全,建康貴婦雖多,同時滿足這幾個條件的可不多。
沈沅鈺卻想到了自家的大舅母林氏,不但樣樣滿足,而且持家有方,丈夫仕途順遂,子女個個成才,這不來當自己的全福夫人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便與沈昀處說了,架不住沈沅鈺自己願意,沈昀也就同意了。
待沈沅鈺沐浴完畢,初步收拾好了,院子裡也開始有人走動起來。長樂堂昨天就佈置好了,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
說話間就見小謝氏陪着林氏走了進來。“四嬸嬸、大舅母!”沈沅鈺含着羞意見過了小謝氏和林氏。“辛苦兩位長輩了!”
一旁的綵鸞就按照習俗,給林氏遞上一個紅包,林氏就笑:“我這個舅母,今天倒要收你這外甥女的紅包了。”
小謝氏道:“這都是規矩,規矩不可廢,舅太太你就收下了吧。”林氏笑着說好,就叫跟着同來的丫鬟收了紅包。
小謝氏就拉着沈沅鈺的手,對林氏道:“從前還是個孩子呢,就好像一眼沒瞧見似的,就長到這麼大了,眼看着就要嫁出去了成爲別人家的人了。”沈沅鈺嫁完了,接着就是沈沅珍,然後緊跟着就是沈沅依。沈沅依是要遠嫁到荊州的,小謝氏難免有些唏噓。
林氏道:“可不是嗎,孩子說大就大了。”說着就拉起了沈沅鈺的另一隻手:“不是我自誇,我這外甥女真是越長越齊整了。”沈沅鈺如今脂米分未施,卻如荷花一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雖說若是單論顏值,沈沅鈺比起沈沅珍或許差了一點兒,但是相由心生,這段時間潛移默化之下,沈沅鈺的氣質發生了很大變化,溫婉大方之中透出一股子自強自信,卻是這個時代的女子之中所少有的。
今天是正日子。小謝氏前頭還有許多事要忙,陪着林氏說笑了幾句就從沈沅鈺的屋子裡出來了。
林氏便道:“這全福太太我還是第一回做,等會兒給你絞面的時候你可別嫌疼。”所謂“絞面”,就是新娘出嫁之前,全福太太負責把新娘額前、鬢角的汗毛拔掉,有祝願新娘別開生面,婚姻幸福美滿之意。
沈沅鈺就笑道:“表姐心靈手巧,那是遂了大舅母。大舅母的手藝,我有什麼信不過的呢?”
林氏就笑道:“你這孩子,嘴兒是越來越甜了。端地會哄你舅母開心。”說話間拿出一條麻線,挽成8字形活套,動作極爲麻利地就給她絞完了面,簡直嫺熟至極,哪裡有絲毫她自己所說的業務不熟練的問題呢!
沈沅鈺早就聽人說起過,新娘子絞面的時候是極疼的,沒想到只不過疼了一下下,就完了。不由得嘖嘖稱奇,顯然林氏是準備充足了纔來做這個全福太太,就笑着道謝:“多謝大舅母,就知道您最心疼我這外甥女兒啦。”
就聽林氏笑道:“謝什麼呢?”一邊麻利地給她敷上香膏,一邊道;“說起來,還該是我們謝你呢!你的這份情,我和你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們,都是記着呢。”
周家如今被提升爲甲等世家,一門父子都在朝中任居要職,難免不遭人嫉妒。便有不少人在私下裡議論,說是周家人都是上不得檯面的,不配位列甲族。沈沅鈺不是不能找到地位更尊崇的全福太太,之所以請了自家大舅母前來,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要給周家張目,能做蘭陵沈氏長房嫡女的全福太太,誰還敢說周家底子薄,不配位列甲族?
這些林氏自然是明白的,從前沈沅鈺就極向着周家,在方峻之亂的過程中她就曾不遺餘力地站在周家一邊,如今周高嶽、喬氏以及幾位舅舅更是把她疼到了骨子裡。
沈沅鈺便道:“都是一家人,大舅母這樣說可也太見外了。”古代是父系社會,自然更重視父親這一邊的親戚,可是沈沅鈺這個現代人,卻覺得父親和母親,祖父和外公,祖母和外婆,都是一樣重要的,都是最最親近的親人。
林氏臉上笑容更盛:“沒錯,咱們都是一家人,更要相親相愛。等你嫁到了琅琊王府,也要常常到外祖家走動才行。”
沈沅鈺自然滿口答應。“我正想着和大舅母,幾位表姐妹多多親近呢。”
林氏覺得自己這個外甥女真是貼心,只可惜,庾璟年至今尚未有消息,她嫁到了琅琊王府,將來的命運還不知道如何呢。林氏便道:“等你嫁入了琅琊王府,要是有人敢給你氣受,你也千萬不要忍着,只管來和你的舅舅們說,自有他們爲你出頭,斷不能叫你受了委屈。”沈沅鈺想到自己背後的五個舅舅還有十幾個表兄,頓時覺得底氣十足,腰桿子又直了不少。心想小年年你要是敢欺負我,你就等着自己給自己點蠟吧。
“有舅母這句話,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所謂人多力量大,在宗族爲主體的古代社會,纔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啊!
說笑間,林氏已經熟練地幫沈沅鈺化好了新娘妝。沈沅鈺一照鏡子,頓時大大地囧了一下子。只見自己的面上一層又一層不知道敷了多少層米分,沈沅鈺真懷疑,等會庾璟年來迎親的時候,還能不能認出自己來。
倒不是林氏的手藝不行,而是那時候的新娘妝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時候蕊心端來了一碗紅棗桂圓粥,雖然是粥,可卻熬得濃濃的,因爲古代結婚是一項漫長的體力運動,而且有一個奇怪的習俗,成婚這一日,新娘子是不許在婆家上廁所的,所以從一大早開始,丫鬟們連水都不叫沈沅鈺喝。
沈沅鈺不由在心裡暗暗詛咒這是誰想出來的狗屁風俗?
這邊金靈也進來了,看見小姐化妝成這個樣子,頗有些忍俊不禁,然後就屁顛顛地跑到沈沅鈺的面前,對沈沅鈺道:“小姐,你今天可得多吃點兒,我聽說新娘子上了花轎之後,就不能再吃東西了,要餓上那麼長時間,可有多難受啊。”
在吃貨的心中,最不人道的刑罰莫過於不叫她吃東西了。沈沅鈺不由無奈苦笑:“這稠稠的紅棗粥,本小姐已經喝下兩碗去了。你真當本小姐的肚子和你的一樣,能吃進半頭牛去嗎?”
綵鳳笑着進來,將金靈拉着她的耳朵往外拽:“小姐有沒有東西吃,有咱們幾個大丫鬟,就不用你操心了。”
金靈嗷嗷直叫,一邊往外走,一邊不忘耍寶:“小姐,你剛纔說錯了,奴婢的最高記錄,是一次吃下一頭牛,真的,要不改天,奴婢表演給你看。”
沈沅鈺不由哈哈大笑。林氏坐在一旁也是莞爾:“你這個丫鬟倒是有趣。”
沈沅鈺卻是知道丫鬟們擔心自己,故意耍寶逗自己開心的。想到她們都還不知道庾璟年已經安全回來,只有自己知道,心裡就有一絲小竊喜和小得意。就對林氏說道:“這幾個丫鬟都是好的。我日後必不會虧待她們的。”
說話間,沈家女眷吃完了早飯,一大羣鶯鶯燕燕進來看新娘子。小三房、小四房、小五房,能來的不能來的,全來了,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不大一會兒,周氏三姐妹,以及沈家遠枝的女眷也全都來了。
一屋子的歡聲笑語,沈沅鈺腦袋都大了。
只有小二房不見人影。昨天送嫁出事之後,沈昀就在謙退堂的門口加派了侍衛,沈沅珍就算是想出來也出不來了。自然沒人會大煞風景地問這個。
衆人正在說笑,就見外頭有個小丫鬟跑進來稟報:“三小姐,宮裡來了傳旨的人,請您趕快去接旨呢。”
沈沅鈺頓時一愣,心想這皇帝搞得什麼飛機,今天是自己出嫁的日子,他怎麼好死不死地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給自己下了一道聖旨。一邊暗罵皇帝不靠譜,一邊不敢怠慢急忙換了縣主的朝服,扶着丫鬟的手到中堂去接旨。
到了的時候,發現只有沈昀在,不由吃了一驚,要知道皇帝的聖旨必須一家子跪接的,如今只有他們父女兩個,已是對皇帝的極大不敬了。不過看見沈昀滿臉的歡暢之色,就知道這聖旨應該是好事而非壞事。
已見一個內侍點頭哈腰地走過來,笑着向她解釋道:“陛下知道今天沈家嫁女必定是極忙碌的,臨行時特意吩咐,接旨的儀式就全免了。只曉諭縣主知道便可。”
沈沅鈺才知道竟有這麼一回事。據她所知,皇帝喜怒無常,可不是這麼體貼的一個人,想來昨天肯定是見到庾璟年了,這必是看在庾璟年的面子上,纔會對沈家如此優容了。
沈昀便笑道:“小女已到了,便請公公宣旨吧。”
那名內侍就面南背北地站了,嚴肅了一張臉,說道:“皇上口諭!”
沈昀和沈沅鈺便跪了下來。那內侍板着聲音道:“皇上口諭,蘭陵沈氏沅鈺,爲文安縣主,性姿敏慧、端莊賢淑。準其以郡主儀仗,嫁入琅琊王府。欽此!”
父女倆一起高聲喊道:“謝主隆恩!”那內侍立刻就親自上前扶起了沈昀,道:“恭喜恭喜!皇上慈愛,對文安縣主這般恩典真可謂空前,這可真是府上的莫大榮光了。”
沈昀也是高興非常。沈沅鈺本來就是實封的縣主,但是縣主和郡主還是不能比,雖然他和沈沅鈺都不是那等虛榮之人,能以郡主儀仗嫁入琅琊王府,起碼能叫琅琊王府的人高看她一眼,讓她日後的日子能過得舒服一些。
沈昀便隱秘地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紅封,十分熟練地塞進內侍的袖子裡。口中說着一些“皇恩浩蕩,沈家上下感恩涕零,日後必萬死以報皇上大恩”之類的廢話。
內侍業務也極熟練,用手摩挲了一下里頭的紅封,便輕易感受到了銀票的觸感,不由大爲感嘆沈昀的上道,臉上的笑容就又真誠了三分。賠笑道:“沈大人,小的已經將郡主的冠冕服飾以及全套儀仗都帶了來了,請大人笑納吧。”
沈昀便笑道:“有勞公公了。”
就見那人向着身邊的小太監吩咐了幾句,後頭一羣宮娥采女捧着各色的衣裳首飾魚貫走了進來。沈沅鈺聽說內外命婦冊封出嫁要穿翟衣、戴花釵。這樣隆重的禮物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是現在看着光捧着各種配套衣裳首飾的宮女就不下幾十位,不由也深爲感嘆古人的奢侈豪華。
沈昀親自送了那名內侍出門,把那內侍感動的不行不行的。要知道他雖然在宮裡有些地位,可沈昀是未來蘭陵沈氏的宗子,地位何等崇高,可以說地位比起皇帝來也差不了太多,可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架子,還和他言談甚歡,這就讓那名內侍非常受用,心想京中盛傳,沈昀最會做人,沒有架子,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不說沈昀趁機收攏人心。且說皇帝賜了全副郡主的儀仗和禮服,就有宮裡跟着出來的姑姑跟着沈沅鈺去長樂堂,幫着她換上禮服。
這翟衣穿起來那是各種講究,沒有宮中深通禮儀的人,就是給了沈沅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穿戴起來,比方說頭上多插一支釵少插一支釵,就有可能是僭越殺頭的大罪。
等沈沅鈺帶了一條長長的尾巴回到長樂堂,整個沈府早就傳遍了“皇上天恩,准許沈沅鈺以郡主禮儀出嫁的消息”,一時間衆人羨慕嫉妒之餘,紛紛前來強勢圍觀,就連本來在長樂堂上房中等着女兒女婿前來磕頭的周氏都讓賈嬤嬤扶着過來了。
宮裡的姑姑在屋子裡給沈沅鈺捯飭了足有一個時辰,才幫着沈沅鈺把這一套郡主的禮服穿好。多虧了成親的吉時定在了晚上,要不然,非得耽擱了庾璟年娶媳婦不可。
沈沅鈺在一個姓方的姑姑攙扶下,走出屋子。只見她身穿正紅色的翟衣,這衣服做工極爲複雜,重重疊疊共有八層,衣與裙上均繡有錐雞,配以硃紅細絲的袖口、衣邊和前襟。腳下踏着雙底鞋,佩硃紅色緩帶、腰間懸掛玉佩,兩鬢用珠寶金花裝飾,頭上則插着八枝各不相同的花釵,剛纔方姑姑曾經向她講解過每一支花釵的象徵意義,不過因爲太複雜,沈沅鈺聽得一頭霧水。她只知道,再多一支,也就是九支花釵,那便是公主出嫁的陣勢了。若是十二支花釵,那就是帝后大婚時,皇后的打扮了。
只是這樣漂亮歸漂亮,沈沅鈺卻是苦不堪言,這些花釵都是足金鑲嵌寶石的,其重量可想而知,這一套怕不有好幾斤沉,沈沅鈺只覺得頭上頂了三座大山一般,脖子都短了三寸,這光鮮亮麗的背後,其辛苦可想而知了。
沈沅鈺本就生得白皙,在這樣一套美輪美奐繁複華麗到極點的襯托之下,越發顯得她眉目清正,氣韻清雅高貴,竟是有十二分的郡主範兒!一時之間讚美之聲鋪天蓋地而來,差點把沈沅鈺給淹死。
金靈躲在沈沅鈺的後面嘿嘿傻樂,比人家讚美自己還要高興。
還真別說,這一套禮服沈沅鈺穿着十分合身。卻不知道爲了給她趕出這一套禮服,尚衣局的尚宮們差點沒上吊。這成婚用的翟衣是說做就能做出來的嗎,至少要提前幾個月甚至一年做準備,無數的能工巧匠參與,才能做出這樣美輪美奐的衣裳來。
碰上晉元帝這種說風就是雨的領導,尚衣局的尚宮們有什麼辦法。你能和皇帝說,您只給我們一天不到的時間,我們拿不出您要的東西嗎?能嗎?幸好尚衣局爲宗室女益陽郡主準備的翟衣還沒有上身,只好先拿了給沈沅鈺使用,又提前派人從沈昀那裡問到了沈沅鈺的尺寸,連夜修改,這才能夠拿出來應景,至於是否因此而得罪了益陽郡主,尚衣局也沒有辦法了。
沈沅鈺像是珍惜動物似的給大家看完了,正想讓丫鬟們扶着她回去休息,再這麼呆下去,她的脖子非斷了不可。正在這時,就見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把衆人唬了一跳,卻是周鴻遠。
周鴻遠畢竟是外男,雖然美少年看起來賞心悅目,但這裡畢竟是女眷集中的地方,就有不少人紛紛掩面,周鴻遠如此已經是十分失禮了。
林氏就沉下了臉來,“小七,你這是幹什麼?這個地方也是你能來的?”
周鴻遠也有些尷尬,只是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大聲說道:“姑姑,大表妹,我是來給你們報喜的。琅琊王府迎親的隊伍已經出發了。”
林氏聽他這樣說更是生氣:“這點子事情還用你來稟報嗎?”本來算算時間,琅琊王府那邊的確是應該出發了。
周鴻遠的下一句話就把大家全都給震住了。“這次來迎親的不是庾濤,是庾璟年,他還活着,而且已經回了建康了。”周鴻遠是真的替沈沅鈺高興,所以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刻跑進來報喜了。
果然這話就像是一枚重磅炸彈在人羣中炸響了。衆人剛纔羨慕沈沅鈺,那都是帶着居高臨下的憐憫的,就是出嫁的時候再風光,男人早早死了,剛嫁過去就要守活寡,這日子能有什麼意思?
可現在聽說庾璟年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他立下那麼大的功勞,又兩戰成名,成爲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將來肯定是少不了要封王的,那沈沅鈺豈不就是王妃。
年輕、英俊、能力出衆、前途無量,這樣的國民好女婿,竟叫沈沅鈺趕上了,連皇上都那麼給面子,一賞再賞的,真個是守的雲開見月明瞭。哪個不眼紅呢?沈沅鈺一時間就覺得人羣中飛出無數道熾熱的光芒,她們的目光要是刀子的話,自己如今只怕已經被他們分屍了。
周氏卻是歡喜得不得了,尤自不相信地問道:“小七,你說的可是真的?帶頭來迎親的人真的是庾將軍,不是看錯了吧?”
周鴻遠道:“怎會?此事乃是小侄的一位朋友親眼瞧見的,斷然是不會錯的。而且看見庾將軍的還有好幾個人。現在前院已經得到了消息,姑父也派人前去查探去了,想必此事很快就能被覈實。”
前院比這裡還要亂套呢。
周氏喜極而泣,不由得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庾將軍回來,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林氏嘆道:“這是好事,你哭什麼呢。如今女婿也載譽歸來,這樣的雙喜臨門,你更該要笑纔對呢!”
周氏連連道:“大嫂教訓的是,我只是,我只是太高興了!”用手帕使勁抹了抹眼淚,這才破涕而笑。
正在這時,前頭再次傳來消息,說是沈昀派出去的人已經確認,前來迎親的確是庾璟年無疑。綵鸞綵鳳金靈幾個丫頭也反應過來,三個丫頭抱在一起痛哭失聲。這些日子,沒有人比她們這些近身的人更清楚,沈沅鈺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其實是不想讓沈昀和周氏替她擔心,揹着人的時候她流了多少眼淚。
如今,一天雲彩總算是散了。庾將軍回來了,小姐的日子也有了奔頭。
只有沈沅鈺面色平淡,一派的雲淡風輕。
幾個丫鬟之中,就屬金靈嗓門最大,也哭的最爲響亮。沈沅鈺就不明白了,這提刀殺人的人,怎麼還有那麼豐富的內心情感。這樣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金靈是怎麼完美融合在一起而沒有導致人格分裂的?
總而言之,沈沅鈺覺得金靈越來越向着逗比的方向發展,而一去不復返了。
這丫頭哭着哭着,竟然抱住了沈沅鈺的腰,眼淚鼻涕都擦在了沈沅鈺的那套翟衣上頭,沈沅鈺簡直心疼死了。
“好了,別哭了!別哭了!”本小姐都沒哭,你們哭的個什麼勁兒呢。
金靈淚眼婆娑地擡起頭,看着沈沅鈺。“……”根本就停不下來好嗎!
沈沅鈺大怒:“再哭,本小姐就罰你一個月不準吃點心!”
這一招立竿見影,金靈的哭聲戛然而止,速度之快堪比一個頂級專業演員。果然對付吃貨就得從吃的方面下手纔有效果。
金靈一邊揉着眼睛,一邊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沈沅鈺,把沈沅鈺看得全身直起雞皮疙瘩。“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呢。”幾個丫鬟這才全都收住了哭聲。
一時間無人不佩服沈沅鈺的冷靜淡定,心想這樣的品性纔能有這樣的福氣和造化,嫁給庾璟年那樣的優秀的男人。卻不知道,就在昨天,庾將軍還和縣主大人同牀共枕,她早就知道今天他要來迎親,還怎麼能驚訝的起來呢?
丫鬟們扶着沈沅鈺回到屋內。前來觀禮的女客們就全都去了前院看新郎。庾璟年雖說是從琅琊王府出發了,但是王府和烏衣巷一在西一在東,庾璟年又故意繞了遠路,打算讓滿建康的人都看看他迎接新娘子的盛況,所以等他到了烏衣巷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後了。
沈沅鈺翹首以盼,等得脖子都長了。再不來,她的脖子都要被首飾壓斷了好伐!
負責把守沈府大門的是以二少爺沈泌爲首的小字輩的一大幫子人,沈家人物鼎盛,嫡枝加上旁枝,小字輩的少爺足足有幾十位,呼啦啦這麼大一羣小舅子,加上若干姐夫妹夫,七大姑八大姨的兒子,個個摩拳擦掌準備難爲難爲新郎官,換個人來估計上吊的心都有了。
不過庾璟年還沒有被他們嚇到。確切的說,是他們被庾璟年的陣勢給嚇倒了。
庾璟年穿着一身大紅的吉服,雖然疲勞以極,加之身上有傷,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捯飭乾淨了,被這一身行頭一襯,愈發顯得挺拔如鬆、英俊無儔。他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容,這麼長時間的磨礪,讓他學會了將畢露的鋒芒收斂回去,更增添了幾分清貴儒雅。他的身邊另一匹白馬上,坐着建康出名的俊美公子,琅琊王氏的九公子王寅,兩側則兩名鐵塔一般的大漢,是左右衛將軍,像是兩尊門神一般。
庾璟年的同父異母弟弟庾濤和庾袞和這些人一比,簡直就成了渣渣。
這些都不算什麼,他帶來的迎親隊伍,雖然只有上百人,可是個個身強體壯,走動之間動作整齊劃一,光看着就殺氣騰騰,穿上軍裝,那就是身經百戰的健卒。讓人不得不懷疑,這貨是把皇家十二衛中最精銳的兵士抓包來給他當儀仗隊了吧。
這位是來迎親的還是搶親的?難道一言不合他就要攻入沈府不成!
這也不算什麼。這些人的身後,烏壓壓跟着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衆人敲鑼打鼓,像是過年一樣跟着庾將軍。真可謂是萬人空巷觀庾郎!這般的陣勢,這樣龐大的迎親隊伍真可謂是空前絕後了。
這倒也不是庾璟年有意爲之。實在是庾將軍如今名氣太大,當陽和徐州兩戰之後,老百姓都十分自覺地把他當作了護國的軍神,前一陣子又盛傳他被刺客暗殺了,百姓們扼腕痛惜不止,這次見他全須全尾地出現了,便自發地跟了上來。
院子裡頭的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就有一位少爺問帶頭的沈泌道:“怎麼辦,二哥,要不咱們直接把門打開算了。”這陣勢太嚇人了好嗎?等會不會被分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