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兒連忙取了八角琉璃宮燈來,昭陽推了蘇遠之離開了昭陽殿。
御乾殿中人不少,沐王站在最前面,倒是面色沉靜。
蘇家族長立在沐王身後不遠的地方,聽見腳步聲回頭朝着蘇遠之和昭陽看了過來,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又回過頭吹瞎了眼。
安山寺中的方丈和和尚靜立一旁,顯然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神情之間都帶着幾分忐忑,各自捻着手中的佛珠,雙目微合,嘴裡無聲地念着經。
楚帝還未來,昭陽推了輪椅進了殿中,眼睛掃了一下四周,輕輕眨了眨眼,將因爲露在外面而變得有些涼的手伸進了蘇遠之的脖子。
蘇遠之轉過頭來看了昭陽一眼,昭陽朝着他吐了吐舌頭,蘇遠之便沒有多言,任由昭陽胡鬧。
倒是沐王轉過了身,目光在昭陽和蘇遠之二人身上打量了良久,卻是笑了起來:“蘇丞相同昭陽的感情倒是極好……”
神情坦然,倒好似先前在安山寺中的事情從未曾發生過。
蘇遠之微微擡眸,眼中帶着幾分寒意:“所以沐王爺纔對昭陽下殺手嗎?就是瞧着我與昭陽感情好,想要以昭陽來對付我?”
那寒意即便是昭陽也忍不住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朝着蘇遠之看去。同她在一起的時候,蘇遠之要麼是溫柔而平和的,要麼就是無賴的,讓昭陽險些忘了,蘇遠之是個什麼樣的人。
沐王神情倒是十分淡定坦然:“蘇丞相在說什麼?爲何本王一個字都聽不懂了呢?”
昭陽忍不住笑了起來,沐王裝傻的本事,倒是拔尖的。
殿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奇怪了起來,就在此時,殿門口突然傳來內侍尖尖細細的聲音:“陛下駕到……”
衆人這才各自收回目光,低着頭,立在遠處。
等着楚帝在龍椅上坐了下來,衆人同楚帝請了安,楚帝目光在殿中掃了一圈,才道:“起來吧。”
而後就看向了沐王:“沐王,先前蘇卿敲了登聞鼓,向朕狀告你帶人來安山寺中刺殺昭陽,你可認罪?”沐王神情一怔,似乎有些詫異,而後方回過神來,朝着昭陽看了過來:“昭陽皇妹遇刺了?可有受傷?”
若是場合不對,昭陽幾乎快要爲沐王擊掌了,這模樣,倒真真像個十分關心自個兒妹妹的兄長。
昭陽並未回答,沐王才轉過了頭去:“安山寺?今日兒臣並未去過安山寺啊?”
一句話,將所有的指摘撇得乾乾淨淨。
楚帝微微眯了眯眼:“沒去過安山寺,可是這殿上所有的人,蘇家族長、安山寺上的僧衆,今早都在安山寺中見過你,你卻說你沒去過?”
沐王連忙拱了拱手道:“父皇明鑑,兒臣今日一早就出了門,在城南明月街上的秋月閣喝茶,秋月閣的掌櫃和小二也可以爲證。且快中午的時候,還碰見了御史臺的朱槿朱大人,兒臣還同他用了午膳。父皇亦可將朱大人請進宮來問話,兒臣實在是沒去過那安山寺啊……”
昭陽暗自冷笑了一聲,朱槿,沐王倒是慣會給自己找證人。那朱槿本就是與他同陣營之人,自然得爲他作證了。
“且,兒臣與昭陽本就是兄妹,素來也不曾有過什麼衝突,兒臣又怎會無緣無故地傷她性命?”
沐王的臉上,驚訝、詫異、疑惑、憤怒幾種不同的情緒恰到好處的交織在一起,與他出口的話一同,倒是十分令人信服。
楚帝擰起了眉頭,擡眼望向昭陽:“你可確定,在安山寺中遇見的人,是沐王?你與蘇族長相約,爲何偏偏選在安山寺,據朕所知,那安山寺山高,如今只怕早已經白雪皚皚,去的人極少……”
這卻是懷疑起昭陽來了,昭陽笑了起來,倒果真應了那一句話,君心多疑啊。
“說起來,會選擇安山寺的原因有二。父皇大抵不知,前幾日,昭陽曾經收到過一封信件,寫信的人說是什麼西蜀國的宰相,說手中有外祖父假意稱病,卻跑到邊關去,還去探過西蜀國營帳。讓昭陽帶他去拜訪外祖父,還威脅昭陽,說他手中有證據,若是昭陽不依從,就將證據呈給父皇,讓父皇治外祖父的罪。”昭陽的聲音清脆有力,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楚帝的面色有些輕微的變化,卻只是淡淡地道:“哦?竟有此事,你爲何卻並未同朕提起過?”
昭陽將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眼中帶着繼續輕嘲:“外祖父生病之後,昭陽擔憂,不止一次去探望過,還親自請過大夫去瞧過,外祖父有沒有生病,昭陽自是十分的清楚,便只當是誰的惡作劇,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第二日,就有人將一個盒子放在了丞相府的門前,盒子中放着的是此前外祖父打贏了勝仗之後,父皇賞賜給外祖父的那把鑲嵌許多寶石的金匕首,那東西一送過來,昭陽險些就信了他的話。”
昭陽笑了笑:“說是險些,是因爲,父皇賞賜給外祖父的那把匕首,昭陽瞧見了之後,十分喜歡,外祖父經不住昭陽的糾纏,早已將那匕首送給了昭陽。只是昭陽沒有告訴旁人罷了,昭陽當初出嫁的時候,還將那匕首登記在冊,當作嫁妝送到了丞相府。昭陽的嫁妝冊宮中亦還留存了一份,父皇可以去查看。”
昭陽面色坦然鎮定。
“就是因此,昭陽就斷定,那人是在欺騙昭陽,我不知他爲何要這樣做,只是此事之後,昭陽夜裡就做了噩夢,夢見外祖父沒了。因而,我才起了要去給外祖父祈福的心思。再加上我有事要討教蘇族長,打聽到蘇族長前些日子就上了安山寺探望老友,我聽聞安山寺祈福也十分靈驗,就想着不如直接就去安山寺,卻不想會有這麼一出。”
昭陽說完,又轉過頭望向了沐王:“至於沐王兄,昭陽在安山寺上見到的沐王兄,身量容貌自是不必說,聲音亦是沐王兄的聲音。若說是奇怪的地方,也唯有一個……”
“什麼?”楚帝追問着。
昭陽想了想,才道:“先前昭陽也同父皇說起過,就是沐王兄一進禪房的時候,蘇族長是背對着門口的,沐王兄卻一個勁兒地對着蘇族長說是昭陽的外祖父。昭陽說那是蘇族長,沐王兄卻不肯相信,硬要見蘇族長的臉,可是瞧見了蘇族長的容貌之後,卻莫名其妙就對昭陽發起了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