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州離淮南約摸三四個時辰的路程,昭陽與蘇遠之一大早就出發了,只將三個孩子都留在了顧清澤那裡。
到隨州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馬車剛進隨州城,就聽見有人在馬車前詢問着:“請問馬車裡的,可是蘇丞相?”
蘇遠之冷冷淡淡地“嗯”了一聲,卻是連馬車門都不曾打開一下。
昭陽心中好奇,推開馬車車門往前望去,就瞧見馬車前面不遠處停着一頂轎子,馬車前立着一個穿着州府官服的男子,想必應當就是隨州州府了,隨州州府約摸四十餘歲,看起來有些富態,恭恭敬敬地彎着腰,朝着馬車中拱手作揖。
昭陽眯了眯眼,想了半晌,方記起,這隨州州官的名字,好似是叫吳祥來着。
“下官是隨州州官吳祥,特來恭迎丞相大人,下官給大人引路吧。”吳祥低聲道。
“嗯。”蘇遠之又應了一聲,語調聲音與先前那一聲並無任何差別。
吳祥聽見,退到了一側,就要上轎。
蘇遠之卻是嗤笑出聲:“吳大人方纔說要給本官引路?嗯?”
那吳祥腳步一頓,連忙又回過神來作揖:“是。”
“哪有引路還要坐轎子的?吳大人看起來可並不像是這樣不知禮數的人啊。”蘇遠之靠在馬車車壁上,垂着眼,聲音卻愈發冷淡了下來。
吳祥似是不曾想到蘇遠之一來就會對他發難,愣了好一會兒,才連忙告罪:“是,是下官思慮不周,下官這就爲丞相大人引路。”
說罷,便揮了揮手,讓轎伕將轎子擡到了一旁,自個兒站在了馬車前:“請往這邊……”
馬車車伕將馬車門關上,馬車這才動了起來。
吳祥的聲音偶爾在馬車外響起,夾雜在馬車車輪骨碌碌的聲音中,倒也能夠聽得真切。
昭陽側過頭看了蘇遠之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吳祥是州官,在這隨州也算得上是地頭蛇了,你這一來就這樣下了他的面子,就不怕他暗中算計你?”蘇遠之睨了昭陽一眼,輕聲嗤笑:“這吳祥擺明了是楚臨沐的人,你以爲我與他好聲好氣的說話,他就不會暗中算計我了?既然無論如何對待,他都會算計我,我自然是要好好折磨折磨他的。擺在明面上,我仍舊是丞相,他只是一個小小州府,也不敢怎樣。”
昭陽一思量,倒也的確如蘇遠之所言,便也由着他去了。
“我們剛一入城,他就來了,消息倒是靈通。”昭陽喃喃自語着。
蘇遠之笑了笑:“你也說了,這是在隨州,那是地頭蛇。”
足足行進了近一個時辰,馬車方又停了下來。
“丞相大人,到了,請丞相大人下馬車。”外面響起吳祥的聲音,氣喘吁吁的。
蘇遠之輕輕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嘴角一勾,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中,卻滿是森然冷意。
蘇遠之磨蹭了一會兒,纔將馬車門打了開來,弓着身子下了馬車。隨即又轉過身來,朝着昭陽伸出了手來。
昭陽笑了笑,伸出手去放在了蘇遠之的掌心,也跟着下了馬車。
吳祥見着昭陽,連忙退後三步,朝着昭陽行了個跪拜禮:“微臣隨州州府吳祥,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昭陽眯着眼望着吳祥,吳祥滿頭大汗,連身上的官服也被汗水印溼了一大片。
昭陽笑了笑,蘇遠之這下馬威倒的效果看起來倒是不錯,也並不辯解她已經還政於君墨,如今她已經不是陛下了。
“平身吧。”昭陽擡起手來扶了扶頭頂的步搖,擡起眼來看了一眼面前的宅子。
昭陽的目光在那寫着“吳宅”的牌匾上頓住,嘴角微微一勾,帶着幾分譏誚:“吳大人的這宅子竟還是皇祖母爲吳大人提的字呢……”
吳祥倒也並不意外昭陽一眼就看見了那題字,只恭恭敬敬地笑着道:“此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南下避寒,微臣腆着臉皮去求她老人家一張墨寶,她老人家仁厚,賜了微臣這麼一張。”昭陽笑得格外意味深長:“嗯,皇祖母倒的確是仁厚之人。”
吳祥呵呵笑着,彎着腰恭恭敬敬地道:“外面太陽大,天兒熱,陛下還是進去避避暑吧。”
昭陽笑了笑,轉過頭看了蘇遠之一眼,一同進了吳府。
“聽聞陛下與蘇丞相在淮南,周圍州縣的官員都想要來覲見覲見,微臣這才斗膽給蘇丞相遞了帖子,蘇丞相接了帖子之後,其他州縣的官員得了消息,都趕着過來了,待會兒陛下與蘇丞相便可見到了。”吳祥低着頭爲兩人引着路。
昭陽眯着眼四下打量了半晌,神情倒似乎十分愉悅:“吳大人這宅子裡面種了這麼多竹子是爲何?”
吳祥連忙應着:“竹子品行高潔,古語有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微臣便也附庸風雅,種了這麼一些。春日裡可以挖些筍子嚐嚐鮮,夏日裡有這竹林,宅子裡倒是涼爽許多。”
“陛下這邊請。”吳祥在三岔路口站定,引着昭陽往左:“現在時辰尚早,陛下與蘇丞相一路趕路,想必也勞累,微臣備下了一個院子,陛下與蘇丞相可以先到院子中稍歇半日。”
吳祥將蘇遠之與昭陽帶到了一處院子裡,又安排丫鬟送了茶點上來,方退了下去。
昭陽揹着手在屋中來回打量着,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的,嘴角一直輕輕翹着:“這吳祥倒是個人精,從這府院中的擺設裝飾便可看得出來。擺着的東西都是一些精緻的物件,價值珍貴的也有,不過卻都符合他的身份,倒像是精心算計過的。連一花一草都如此費盡心思,只怕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蘇遠之手中正把玩着一把摺扇,拿在手中展開又收攏,收攏又展開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吳祥好不好相與我是不知道,不過我瞧着這行事風格,倒覺得頗有幾分熟悉味道。”
昭陽聞言,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盯着蘇遠之看了良久,仔細想了想他話中之意,方纔試探地問着:“你是說……楚臨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