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鴻十七年,正值冬季,屋外飄起了小雪,北風也呼嘯颳着。
兆溪丞相府主院周邊被大羣侍衛圍成一圈,相隔五米就有侍衛守衛。主院院子裡站着丞相府所有的奴僕,他們安靜無聲,站着一動不動,不發出一絲聲響。他們各自都低着頭,任由雪花飄落在他們肩頭不去理會,整個院子裡都迷漫着一股怪異的氣息。
正房的房門口守候着幾位年輕的婢女,繃着臉,戰戰兢兢地侍奉。眼神不時的往院口看過去,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誰。
而此時正房內室裡,一個女人安靜的躺着,覆蓋在到胸口的薄被沒有一絲起伏,若非她雙目無神的睜着,只怕有人都認爲她已經死了。
顧瑾萱覺得她大概是快死了。
幾乎一閉上眼就會看到父親,母親,哥哥和妹妹。他們就那般活生生的出現在她身邊,一顰一笑都讓她心痛不已。
夢裡晚風吹過,母親彎着腰緊蹙眉頭教訓着小小的妹妹,一幫站着一臉不滿眼底卻慢待笑意的父親,還有旁邊的哥哥笑眯眯的看着好戲。
她想跑過去和他們團聚,可每當她邁開腳步超他們跑過去時,他們卻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她被他們拋下,周圍一片黑暗,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想呼喊問他們,爲什麼不帶她一起走,爲什麼沒有帶她一起離開?留下她一人,承受着比死還要痛苦的苦楚。
阿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走了過來,看到顧瑾萱睜着大
大的眼,無神的望着帳頂。強忍着心中的酸澀,飛快的眨了眨眼睛,坐到她身邊舀起了藥,喂到她的脣上。
顧瑾萱緊閉着口,不願張口喝下,阿青急的雙眼通紅。
“夫人,您趕快喝藥吧,莫再多想了。”隱忍的哽咽聲傳來,沒有讓顧瑾萱動分毫,空洞洞的雙眼裡,不知道在看着什麼。
“剛纔少爺帶着管家親自前去請回大人,他很快就回來了,夫人,先吃藥好不好?您這樣,阿青……”阿青緊緊抓着顧瑾萱的手,眼淚撲簌而下。她家夫人已經連着病重好幾日,大人卻還和夫人鬧彆扭,連着幾日不回家,派過去通知的人全都被大人置之不見。今晚夫人再度病發,御醫剛纔也說,已經回力無天了。
“夫人!”阿青見她終於有反應,哭求起來,“您不爲自己着想,也想一想少爺,平日您最是疼愛他,將他視爲親生骨肉。您也知大人向來不喜少爺,您若是有什麼差錯,您讓少爺可怎麼活下去?夫人,求您爲了少爺,也要珍惜自己,婢子阿青求您了。”說道最後,阿青已然泣不成聲。
顧瑾萱一手握着阿青的手,想到那個從小帶大的孩子,顫抖着摸到自己的枕頭下,摸出了一塊玉佩,交給阿青。
阿青一見這塊玉佩,哭得難以壓抑。
“……交給爍兒吧。”這個世上她所愛的人逐一離她遠去,如今唯一剩下的,便是和自己毫無關係的兒子。顧瑾萱知道,她的身體不行了,隨時可能會就死去。赫鏡棋對過繼
過來的兒子不慈,等到她真的死了,還不知道赫鏡棋會怎麼對待他。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爲他保命,拿着這塊玉佩,找到了當今皇帝,皇帝念着對她的虧欠,不至於會對她唯一的兒子不顧,也能保全他的性命。
回想起往日的一幕幕,顧瑾萱身體累,心更累。她沒辦法再和赫鏡棋繼續相互討債下去了,現在的她,心疲力盡了。
無力去爭,無力去搶,更無力再和他爭辯什麼。
他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不是一個人的錯,她也有責任。臨終,她心還是恨他的,卻已經無力再去爭辯什麼。
人死如燈滅,臨終了了,她只期望下輩子能遠離他,不再親近他,不去愛他。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母親溫和的聲音。
“萱兒,莫要再賴着不起來,不進宮去見你外祖母了?”依稀間,顧瑾萱放佛看到了母親訓斥着她,話語裡卻有着無盡的溺愛。
這時,一個模糊的身影走了過來,站在了母親的身邊,溺愛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萱兒想再睡會就再會,咱們晚點進宮也不遲,太后老人家最是疼愛這個外孫女,豈會怪罪?”
“不怪罪就可以賴着?你倒是疼女兒,我的萱兒卻不能被那些嘴碎的人說成沒有禮數。”母親嬌嗔的聲音緊隨而至。
眼前雖是一片模糊,可顧瑾萱卻真正感受到屬於爹孃的疼愛暖意。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她終於又再次得到了他們呵護備至的關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