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庵裡,檀香幽然,佛音嫋嫋。
金佛手捏法印,端坐蓮花寶座,微垂雙目,寶相莊嚴的看着底下芸芸衆生。
人在這樣的情景中,自是不由舒緩了身心,人都寧靜起來。加上山中幽深,氣候清涼,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顧婉音與老太太三太太並排跪在佛前,雙手合十各自祈求心中所盼。
顧婉音別無所求,只鄭重許下一個願望:周瑞靖平安歸來。
所以,三個人中,也是她最先睜開眼睛。
因香火錢給足了,那師太也十分殷勤,見顧婉音一睜開眼睛,便是忙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籤筒遞了上來。笑盈盈道:“女施主不如再搖籤問問兇吉。”
這師太白白淨淨,看着斯文,雙目柔和誠懇,倒是一副慈和的模樣。
顧婉音略遲疑了一下。隨即便是朝着師太淺淺一笑,伸手將籤筒接過來。閉上眼睛仍是跪在佛前,深吸一口氣平靜了心緒,再無雜念之後,她這才微一用力,輕輕搖晃起籤筒來。籤筒搖晃,裡頭的一大把竹籤便是互相碰撞,發出清脆整齊的聲音來。
顧婉音屏息靜氣的搖着,待到聽見有竹籤落地的聲音,這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然而只看一眼卻是又微微愣住——地上,赫然躺着兩隻籤。
顧婉音蹙起眉頭——這算是如何?怎麼竟是有兩支落了出來?
側頭看向師太,她自是投去不解的目光——這樣的情況。到底算不算數?
只是沒想到,那師太卻也是有些迷惑的樣子,看着地上兩支竹籤,竟是久久未曾動彈,連顧婉音看她卻是都未曾察覺。
顧婉音自己探手將兩支竹籤撿了起來。仔細的看了看。卻見一隻上頭寫着“”是支上上籤。然而另一支上卻寫着“”。竟是一支截然相反的下下籤。
一上一下。一吉一兇,然兩隻籤卻是同時從籤筒裡落了出來——這樣到底算做什麼?還是……失誤?算不得準的?
顧婉音展眉一笑,隨手將籤文重新放入籤筒中,朝着是師太揚聲問道:“師太,這樣的情況,應是不作數的罷?”
師太卻是垂下目光,不與她對視,雙手合什,低聲唸了一句法號這才言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什麼算得準?什麼又作不準?本也無定論。全憑一念之間。”竟是未說作數,還是不作數。
顧婉音大爲不解,正要再問。卻聽見老太太忽然出聲:“既然師太如此說了,婉音,你也別再問了。”
顧婉音便是沒再開口多問,卻是又笑道:“既然師太說。作數不作數,全在一念之間,那我便私心的認爲,那上上籤是作數的罷。”
此時三太太也是祈願完畢,睜開眼睛笑道:“你倒是不客氣。不過你若多捐些香火錢,說不得佛主念在你一片誠心上,就滿足了你的願望也說不得呢?”三太太這話,卻是明顯的打趣了。
顧婉音看三太太一眼,笑着搖頭,隨即吩咐丹枝:“再拿一百兩出來,給世子爺點個長明燈罷。”
聽了她這話,老太太都是笑起來,讚許的看她一眼,“這倒是不錯的主意。好,如此我便也多捐一百兩。”一面說着,一面卻又拿眼睛去看三太太,隱隱含笑的樣子自然是不言而喻。
三太太聽見老太太都如此表了態,便只得又道:“那我也再捐一百兩,也替我們老爺點一個長明燈。”說到底,也不過是應景罷了。要說真有多信這個,她卻是又不信的。
老太太見狀三太太故作出一臉肉疼的樣子,頓時笑容更盛了幾分。雖然明知不過是作假罷了,可是到底還是覺得心中爽快。只想了之後,老太太又道:“也替老大和老二點的長明燈罷。尤其是老大,在外頭那樣危險,佛主能多保佑保佑他纔好呢。
顧婉音笑着點點頭:“如此,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一旁的師太適時又遞上籤筒,老太太和三太太,又都搖了一回。只是這一回,老太太搖出的籤卻不如人意,不過是個中等籤。三太太倒是求了個上上籤。
老太太只掃了一眼籤文,臉色便是有些難看了起來。老太太最是信這個,本又是替周瑞靖求的平安籤,可是卻偏又是個中籤,如何讓她能開懷?當下忙讓師太解籤。
好在解出的籤文,卻是也不算太差,這才讓老太太多少舒了一口氣。只是心情卻是不太好了。
顧婉音見狀,也是多少有些受到影響。三太太見狀,也不好再插科打諢,說些笑話逗老太太了。
既是到了佛門,自然沒有燒完香就回去的道理。不說吃中飯,老太太卻是至少要和主持方丈講一會佛經的。
因顧婉音和三太太都又不懂這些,便是未曾跟着一同進去,只是在外頭候着。
見顧婉音面帶愁容,三太太便是輕聲安慰道:“那師太也說了,什麼算是靈驗,什麼又算不靈驗?不過是個中籤,你也不必如此我擔心。世子爺從小習武,一身武藝了得,就算刺客厲害,他也不至於就不能逃走。你瞧瞧這幾日你瘦了多少?快快振作起來,否則等他回來的時候,你病了可就不美了。”
“三嬸說得極是。”顧婉音勉強一笑,可是到底還是擔憂的。如何能不擔憂?這些勸人開懷的話說得輕巧,可是真要放開,卻又是何其的難?她最初也是堅信周瑞靖定能平安無事。可是隨着一日日沒有消息傳回來,她的心便是一點點沉下去。彷彿墜着一個千金重的鐵塊,根本就由不得她自主。
三太太也是知曉這個,故而也只是嘆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顧婉音的肩膀,便是沒有再開口。
就在二人沉默之時,不遠處卻是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其中一個言道:“王妃這些日子已經求了不少菩薩佛主,可卻是……哎,那些個神醫聖手,也都是騙人的。一個個的拿了銀子,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瞧王妃這些日子憔悴得,真真讓人擔憂心疼。王爺也是,自從發現小少爺是那副樣子,竟是一句話都不肯再跟王妃說了。還是夫妻呢,真叫人看了寒心。”
另一個卻道:“也怪不得王爺,任誰見了小少爺那樣子,能不氣惱?小少爺還未出生之前,王爺多盼望?幾乎是將咱們王妃都捧上了天去。要星星不給月亮,連往日幾個通房都遣散了。報了這樣大的希望,卻偏是這麼個結果,如何能不失望氣惱?”
“也是。”先前那個聲音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咱們王妃也是個命苦的。好不容易選作皇子妃,嫁給了咱們王爺,眼看這又成了王妃。盼了那麼久,吃了那麼多藥,好不容易懷孕了,偏又是這麼個結果。這些日子求神拜佛的,也不知跑了多少地方了。只盼望佛主們能體諒體諒王妃的苦楚,快快讓小少爺好起來纔是正經。”
二人想來也是經過此地,所以顧婉音她們二人也就只聽了這麼幾句話,那聲音便是漸行漸遠,再也聽不清楚了。
顧婉音側頭看向三太太,三太太一臉若有所思。
就是顧婉音自己,也是心中微微一動——這二人說的王爺和王妃,莫不是秦王夫妻?是了,應該是如此。那丫頭也說,好不容易選作“皇子妃”,又生了個有病的小少爺。處處和秦王妃都是符合的。
看來,秦王妃的那個兒子,果真是有問題的。否則,秦王妃也不至於四處求神拜佛。
顧婉音卻是又突然想起張氏說的一些話來——張氏說,榮嬪可能是用了什麼助孕的藥物,這才能懷上孩子。那麼,秦王妃呢?她當初能那樣適時懷上孩子,是不是,也動了什麼手腳?
若是如此的話,也能解釋得通爲何那孩子先天不足了。一切,都是藥物所致。懷孕本是逆天強求,孩子自然也容易出問題。而且,那藥應該也對母體也有極大的損傷罷?
這樣想着,顧婉音卻是有些佩服秦王妃了。沒想到,爲了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秦王妃竟敢如此冒險。只是不知如今秦王妃卻又是如何一個想法?是悔不當初,還是旁的什麼?
不過這事情也算是秘聞,因此三太太和顧婉音誰也沒有開口議論此事。只當是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只是三太太心中到底不如顧婉音知道得多,也不是那般確定,心中多少有些好奇。所以見一個小尼姑走過去時,便是忙伸手拉住,笑着問道:“你們庵中今日莫非還有什麼貴客不成?怎麼這般熱鬧?”
那小尼姑也不隱瞞,笑着回道:“是秦王妃在此上香祈福。”
顧婉音垂下目光,看着地面上的青磚,雖然看着平靜,可是心底卻是嘆了一口——竟真的是秦王妃。
看來,那小少爺,是無法治好了吧?否則,秦王妃也不會想到求神拜佛。將希望寄託在這上面。
或許,她該試一試這位秦王妃。至少,將來在必要的時候,或許這件事情,能成爲周瑞靖的助力也不一定。
想起周瑞靖,顧婉音的心頓時又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