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思遠這一問,把岑鳶問得面色陡然一紅。
是因爲他說,夏夏,待我奪回樑國,你做我皇后可好?
他心裡多少是有點想喚醒她前世記憶的。
心裡憋着一口氣,就覺得沒道理他的小姑娘記得所有人,連申思遠、顧柏年、陸桑榆等人都記得,就是不記得他啊。
他是較了點勁。
可他不知道她中了祝由術。
如果知道,他絕對不會故意拿這話來提醒她。
岑鳶坐在椅子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以後不會再刺激她了。”
申思遠探究的目光落在岑鳶身上,然後將銀針從時安夏腦袋上緩緩拔出來,“以後不要刺激她。強行衝破桎梏,會禍及性命。”
岑鳶聽得臉色發白,“知道了。”
他怕了!
他再也不會強迫她想起任何事情了,沒有什麼比她在他身邊更重要。
她一個大活人在面前,爲何要執着於讓她與自己有一段共同的記憶?
他到底是執着了些。
“那現在要怎麼辦?”岑鳶心急如焚。
申思遠道,“等她醒。”
岑鳶想問,那要是不醒呢?
他想完就在心裡呸了一口。一定會醒!當然會醒!
他們纔剛剛成親呢。
此時,時安夏深深陷入了夢魘裡。
鑼鼓喧天的城門外,她爲衛北大將軍送行。
她披着披風站在城門上,頂着烈烈寒風,已經看不到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背影,仍舊不願離開。
北茴那時已不能說話,嗓子啞了,只默默站在她身邊抹淚。
她看着北茴通紅的眼睛說,“別哭,他會好好的。安安心心等着他的好消息。”
北茴哽咽着點頭。
時安夏望着京城灰敗的天空,眼裡是斷腸的離愁。
……
鹿北之戰贏了!
那是北翼在開戰以來,取得的第一場勝利。
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可是,他們的衛北大將軍戰死沙場。
整個京城哭聲一片,連打了勝仗的歡喜都弱了幾分。
可時安夏卻在宮殿裡走來走去,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
贏了!她的青羽贏了!
她樂得像個孩子,抱着北茴又哭又笑,“北茴,好北茴!衛北大將軍贏了!”
北茴也哭,點着頭,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她流着淚,用口型說,成親!成親!
時安夏便是點頭,喜極而泣,“嗯嗯,等他奪回樑國,他說會回來接我呢。”
北茴拼命點着頭。
……
時安夏煎熬地等着樑國易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等來了樑國退兵的消息。
她狂喜着。她知道青羽復位成功了。
青羽曾說,“待我奪回樑國,你做我皇后可好?”
她等着他來迎娶,可她在迷霧荒原中找不到方向了。
她慌亂極了,使勁喊,“青羽!青羽!”
沒有人應答她,只有她自己的迴音。
時安夏好急啊,她分明馬上要嫁人了。
天一亮,八擡大轎就要來了。
她還沒開臉呢!還有好多事要做!
母親呢?哥哥嫂嫂呢?北茴南雁東蘺西月紅鵲呢?都去哪了?
連夜寶兒都不在了!
她的鳳冠霞帔呢?她的紅蓋頭呢?
她六神無主,驚慌失措,使勁揮舞着雙手,試圖撥開迷霧。
忽然,她的手被人用力抓住。
那人喚她,“夏夏!醒來!夏夏!快醒來,別睡了!”
時安夏睜開眼睛,看到屋子裡全是人。
她母親唐楚君坐在牀那頭的椅子上抹淚,眼睛通紅。
見她醒來,一時屋子裡熱鬧起來。
時雲起夫婦重重鬆口氣。
時雲起道,“妹妹,你真的要嚇死我們了。”
唐楚君瞪兒子,“什麼死不死的?快呸走快呸走!”
時雲起只得依言象徵性地呸一口,和夫人魏採菱無奈地相視一笑。
岑鳶跪在牀邊,見時安夏迷茫醒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只用力抓着她的手腕。
直到她皺着眉,嬌嬌喊一聲,“你捏疼我啦。”
他慌忙鬆開手。
她這纔看清他憔悴的臉上,已長了胡茬。
她皺着眉頭,新郎官怎麼可以這麼邋遢?
她看着屋子裡的陳設,忽然意識到,呀,這不是夏時院?
時安夏想起來了。
她分明已經和岑鳶成過親了呀!
她掙扎着爬起來,看了看岑鳶,朝着正向自己偎過來的唐楚君就撲了過去,“母親……”
唐楚君將女兒抱了個滿懷,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孃的小乖乖啊!怎的睡了這麼久?”
“我睡了多久?”時安夏看的是岑鳶,問的也是岑鳶。
可回答她的,卻是一屋子人,“六天了!”
北茴等人都是又哭又笑,就連夜寶兒都搖着尾巴大聲汪汪開了。
這幾日,它可是一聲都沒“汪”過,一直趴在時安夏牀邊守着。
邱紅顏也來了。但她沒上前,只默默跟北茴她們站在一起。
夏兒姐姐醒來,她很開心,可同時她又深深難過了。
因爲夏兒姐姐在夢裡誰的名字都喊了,連夜寶兒的名字都喊了,可就是沒喊她的名字。
嚶嚶嚶……還是去廚房看看燕窩燉好了沒有,夏兒姐姐醒了身子弱,得補補。
她正準備悄悄退出去,就聽到時安夏叫她,“紅顏……”
邱紅顏猛然扭臉,眼睛亮了,“夏兒姐姐你叫我?”
時安夏退出了母親懷抱,拍了拍牀沿,“過來坐。”
邱紅顏立刻就被哄好了,心裡不難過,眉眼就彎起來,小碎步跑過去蹲在牀邊,吱吱喳喳說開了。
“夏兒姐姐,你睡了六天都不醒,我們好急呀。”
“夏兒姐姐,你再不醒,姐夫哥哥都快把申大夫供牌位上啦!”
“姐夫哥哥把舅母接來住了,我也想過來住,夜寶兒都過來了,我也來。”
唐楚君不樂意,瞥她一眼,“誰是你舅母?好好說話!不然我要生氣了!”
邱紅顏嚇得捂嘴,“前舅母也是舅母啊!不然叫什麼?”
唐楚君想了想,笑,“叫嬸嬸吧。”
“好,嬸嬸!”邱紅顏立刻打蛇上棍,“好嬸嬸,莫生氣,一會兒燉的燕窩你多吃一碗。”
唐楚君又好氣又好笑,她是缺燕窩的人嗎?
時安夏瞧着一屋子人臉色雖憔悴,可都神采奕奕,一時放下心來。
看來,她沉睡的這些天,府裡有了變化。岑鳶一點沒閒着,把該安排的,都安排妥當了。
她忽然想起件大事來,“哎呀,今兒五月幾號了?完了!我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