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初上,天地彌矇,依稀鳥啼,江水泱泱。
站在崖臺之上,看着蒼茫大地,胸中豪氣頓生。古人觀黃河滾滾、看長江奔騰時,大概也如此,身邊早已無人,只剩一隻鳥站在肩膀上,頭藏在翅膀下,睡得香甜。
“先生,景色可好?”
谷濤回頭,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站在他身後,這人打扮的乾淨利索,眉宇間書卷氣很濃,他隱約有印象,這人曾經跟着他聽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課。
“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啊?”
笑着應了一句,谷濤便轉過頭繼續看風景了,畢竟心裡很久沒有這麼平靜過了。說來奇怪,什麼東西一旦大了,都會給人壓迫感,可偏偏這廣袤的星空大地,無論什麼時候看都讓人心平氣和。
“這幾日先生沒有講課,學生有些睡不着。”
“不能天天講,得休息休息,我身體都快吃不消了。”谷濤笑道:“畢竟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只是個凡人。”
身後來的人正是白澤,他並沒有告訴谷濤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一個跟着谷濤遊學的少年郎身份出現,而谷濤也並沒有去挖那些年輕人的身份,他更不會去在乎這裡到底有什麼人,因爲在他看來,知識跟身份是沒有關聯的,我有知識你沒有,你還想學,我就是爹。
“凡人……凡人……先生這話可不對。”白澤在谷濤身後躬身行禮:“凡人是什麼?仙人又是什麼人?凡人做了什麼?仙人又做了什麼?凡人的凡在哪裡?仙人的仙又在哪裡?”
這孩子咋這麼槓呢?谷濤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看在他是個讀書人的份上,谷濤就不罵他了。媽賣批的東西,一個他嘴裡的仙人能幹死幾百、幾千、幾萬個凡人他怎麼不說呢?還仙在哪裡。
“在學生看來,凡的凡是人生不滿百。”白澤繼續說道:“可是君不見聖人已入土,土覆成海流。”
谷濤轉過頭,朝他招招手:“你來。”
白澤走到谷濤身邊,而谷濤伸出手,指着前面:“看到什麼?”
“風光俊美、山河壯闊。”
“還有嗎?”
“……”
谷濤笑了起來:“記住,詩詞歌賦填不飽肚子。這是一片廣袤的沖積平原,沖積平原是大江大河中下游由河流帶來的大量沉積物堆積形成的,衝擊平原通常極爲肥沃,但在汛期卻有洪澇危險,那麼種植、畜牧怎麼避開風險?我看了一下這邊的一些記錄,每年這裡六到八月都會迎來雨水豐沛期,那雨水豐沛當然是好事,可是河流會因此吞沒兩岸大量的莊稼,怎麼辦?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怎麼辦?”
白澤愣在原地,他再次朝谷濤鞠躬,一躬到底的那種。
“別鞠躬,你想想怎麼辦。”谷濤皺着眉頭:“還有,你看到沿河兩岸了嗎?沒有可以修築水壩的地理條件,這個衝擊平原浪費了呀。”
“望先生指導。”
谷濤拿出地圖,鋪開在白澤的面前:“我的想法,是引流。開鑿多達四條運河,從上游一百公里處開始,運河將河水分流,繞過沖擊平原,在不影響航運的情況下,保證這裡的糧食產量,但開鑿運河……呵。”
他輕笑一聲,這是何等的難事,先不說能進入這裡作業的機械設備體積都不大,光是複雜的地理條件就足夠讓他頭疼欲裂了,而且同時開鑿四條超過一千公里的運河,媽耶……這是何等的工作量?他稍微計算了一下,蛇族要不間斷的工作四百七十年才能完成,這還是全部都是單體能力遠大於人類的妖靈。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爲外星人的無可奈何,實在是因爲九州大陣的關係,大型機械進不來啊……進不來!要是那些大傢伙能進來,讓薩塔尼亞打造一臺巨無霸就行了,三個月一條河。趕在明年開春播種之前就能把四條運河全部完成。否則又耽誤一年……
“先生在爲這個苦惱。”
“你怎麼辦嘛,我真的沒辦法,我是個凡人啊,我無能爲力啊。”
白澤朝谷濤抱拳:“此事,先生不用勞心,爲先生分憂本就是學生應該做的。”
谷濤看着這個奇怪的年輕人:“你有辦法?”
“先生其實可以不必事事都一肩挑,這是山海界,山海界自有山海界的辦法。”白澤笑着往後退了兩步:“明日,明日定讓先生滿意。”
說完,他走了。谷濤覺得這個傢伙可能不簡單……
第二天一早,谷濤剛吃過蛇族小公主送來的早飯,突然外頭人聲鼎沸了起來,他匆匆洗漱之後走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離蛇族聚居區不遠的地方,山頭上匍匐着四條巨龍……
這巨龍有多大呢,龍王本體大概是兩百米,這已經是龍族裡的巨無霸了,馬帥那三四十米根本不夠看。而四條巨龍……他們是盤在山上的,那山大概七百五十米高,他們整個身體都盤在上頭,身上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巨大的龍頭架在山頂,身後兩對翅膀看上去也是相當漂亮,如同絲綢一般閃閃發亮。
粗略估計一下,這三條巨龍的長度超過了一千五百米,體態壯碩,如同天神。
這才叫圖騰啊!真正的圖騰級。
“這是幹什麼的?”
“應龍!應龍老祖來了。”
負責照顧谷濤飲食起居的蛇族小公主激動的滿臉通紅,她說完之後就匍匐在了地上,而周圍的人也都匍匐了下去,天空上盤旋着龍族,密密麻麻。但在這四條龍的面前,哪怕是龍王看上去都跟蚯蚓似的,絲毫不起眼。
而突然,四條龍同時把視線對準了谷濤,這下可把他給嚇了一跳,這個級別的戰鬥力辛晨來了都白給啊!這他媽的……莫非要吃人啊?
不過沒等谷濤逃跑呢,那四條巨龍突然化作金光出現在了谷濤面前,他們化身爲四名中年人,身上穿着很樸素的衣裳,站在谷濤面前朝他拱拱手。
“啊……”
谷濤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撓頭。
“聽聞先生想開鑿運河?”
谷濤愣了一下,然後默默點頭:“對……”
“可有路線?”
他連忙把地圖拿了出來,仔細給這四條龍講解了一下運河的要求,深度、長度、寬度,還有怎樣開鑿纔不會堵塞水道,並且從哪裡開始到哪裡結束等等等等。
四條巨龍聽得認真,等谷濤講完之後,他們朝谷濤拱手道,爲首的那個笑着對谷濤說:“當年助大禹要比這簡單些,但還是不難,那就請先生瞧好了。”
金光再次閃過,接着高亢的龍鳴在天空響起,四條巨龍朝着谷濤所標註的地方騰空而去,不多一會兒,就見遠方煙塵滾滾而來,大地彷彿地震一般隆隆響起,再仔細一看,就發現一條巨龍半截身子在地面上迅速的遊走着,所到之處不管是岩石還是沙土都被衝得粉碎,江水就在它的身後洶涌而來。
這樣的場面並不止一處,而是四處同時開工。巨龍行動迅速,毫無阻礙,雖然一次遊走的寬度達不到要求,但它們就這樣一路狂奔,來到下游之後,再從另外一頭遊走回來。
四條巨龍一個小時能夠開鑿大概兩百多公里,大概五個小時多一點就全線貫通,不過因爲寬度的問題,他們要往近五十次才能達標。
谷濤看着巨龍們揚起的塵土滾滾而去又滾滾而來,他有點想哭……
就是那種……想哭嘛,也不知道爲什麼。
浩瀚江水順着新開鑿的河道奔騰而下,那種震撼沒有看到的人是感覺不到的,真的……
昨天晚上那個年輕人果然不簡單,但今天卻沒能夠看到他的身影,谷濤揉着有些發酸的眼睛回頭看着那些發呆的蛇族:“看什麼看!幹活啊!”
大工地重新運轉了起來,這真的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因爲那種圖騰級的巨龍也要幹十多天,還是晝夜不停的幹,這裡自然不能再偷懶了。
每天晚上時,巨龍都會離開,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又會準時到來,真的……就跟上班一樣。這難怪這東西能夠成爲一個民族的圖騰,這玩意有傳承啊。
而在這些老祖級別的鼎力支持下,蛇族居然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幹勁,那些本來極難建設的房屋,現在居然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拔地而起,雖然最高也就五層,但速度比之前那是快太多了,這幫蛇……他媽的給他們自己建房子居然也會偷懶啊。
谷濤爲了這件事,去跟蛇王打了小報告,並在商量之後制定了一個績效制度,就是每人每天的工作都要定量!完成不了,就欠着,欠到月底最後十天統一清算,幹不完的就加班,加班還搞不定的,就掛樹幹上示衆。如果能超額完成的,下月糧食配額翻倍!所有的獎勵支出都由谷濤來承擔。
這個方法一出,蛇族是哀鴻遍野、叫苦連天,但蛇王在那盯着呢,罷工就全部掛樹幹上示衆。不過他們哀嚎歸哀嚎,工作效率噌噌往上漲,谷濤這才知道這幫孽障真的如李校長所說,不是不行,就單純是懶。
真不怪人家是龍,他們是蛇。
四個真龍在那認認真真執行996,他們在這摸魚偷雞,恨的谷濤牙直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