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知道冰風暴說的沒錯。
因爲她掌握的信息，和她父親以及“胡狼”卡努斯相差無幾。
如果真的存在什麼捷徑，肯定也被狼王捷足先登了。
說到底，他們還是慢了狼王半步。
想要彎道超車，絕不容易。
“按照你的估計，我們最快需要多久，才能抵達‘猩紅山峰’？”孟超問道。
“如果你願意冒險穿過三千年前聖山大戰的主戰場，在記憶水晶裡面標註爲‘天使墳場’的那片空間，還能在半個刻時之內，從一條長達十幾裡的懸浮山脈底下，抓着藤蔓和樹根，好似長臂猿那樣一路攀越過去的話，就能抓住一次空間變化的機會。”
冰風暴埋頭心算一陣，“這樣的話，大約二十個刻時之後，我們就能抵達‘猩紅山峰’。”
“二十個刻時，將近兩天？”
孟超皺眉，“不行，太慢了，‘胡狼’卡努斯絕不會留給我們這麼長時間，獅王的探索隊很快就會撞進他的埋伏圈。
“真等到兩天之後才抵達‘猩紅山峰’，恐怕獅王早已全軍覆沒，而狼王和虎王也打掃完了戰場，前往聖山之巔了！
“別說阻止他們，我們就連如何從聖山之巔，找到前往聖山神廟的入口都不知道！
“還有沒有別的路線，更快的路線，我們必須在一天，最好是半天之內，就抵達‘猩紅山峰’！”
冰風暴遲疑了一下。
“基本上，沒有。”
雪豹女武士搖了搖頭。
“你遲疑了一下，爲什麼？”
孟超盯着她，“還有，什麼叫‘基本上沒有’，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常規和安全的路線，肯定沒有；要冒極大風險，有一半機率會喚醒邪能傀儡殘骸的捷徑，也沒有；但是，九死一生的‘自殺通道’，好像還有一條。”
冰風暴想了想，道，“這麼說吧，我們將圖蘭聖山深處的空間，想象成上百條被鎖鏈捆綁在一起的小船，漂浮在汪洋大海之中。
“這是一種很脆弱的鎖鏈，很容易被風浪扯斷。
“而這片汪洋大海之上，又會不定期捲起驚濤駭浪，導致小船組成的船隊，很容易就分崩離析，每艘小船都隨波逐流，到處飄散。
“但是，這又是一種用磁鐵打造，擁有強大吸力的鎖鏈。
“當風浪漸漸平息時，斷裂的鎖鏈又會自動找尋最近的同伴，將小船們重新接駁到一起——只是，船隊的排列組合，會變得和剛纔完全不同，剛纔還緊密相鄰的兩條小船，很可能會散落到龐大船隊的兩側，中間隔着幾十條、上百條小船。
“還有一條規則時，通常來說，只有當風平浪靜，小船重新被鐵鏈捆綁成船隊時，人們才能在小船之間行走——但往往還不等人們穿過三五條小船，波濤又會洶涌起來，再次打亂小船的排列組合。”
孟超點頭：“很形象的比喻，所以，我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抵達這艘名叫‘猩紅山峰’的小船？”
“在風平浪靜，船隊穩定的情況下，絕無可能。”
冰風暴道，“因爲這條名叫‘猩紅山峰’的小船，現在已經飄得很遠了，在接下來幾次‘風平浪靜’的狀態中，它都將處於龐大船隊的另一側，和我們相隔幾十艘、上百艘小船的距離。
“但是，如果在驚濤駭浪來襲，船隊四分五裂，每一艘小船或者處於風口浪尖，或者沉入漩渦最深處的時候，我倒是知道有那麼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你有那麼萬分之一的機會，從一艘被捲到浪尖上的小船裡，直接跳到被拖入漩渦深處的‘猩紅山峰’裡面。”
孟超飛快眨巴着眼睛。
沒理解冰風暴的意思。
“我曾在記憶水晶副本里面，親歷過一名人族士兵的死亡。”
冰風暴解釋道，“在三千年前的聖山大戰時，這名士兵因爲善於攀爬跳躍的緣故，負責探索一片被標註爲‘千刃峰’的空間。
“當他歷經艱難險阻，終於攀上千刃峰的最高點時，四周突然涌起迷霧，周圍如同刀槍劍戟般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地消失不見，就像是被看不見的血盆大口逐一吞噬了一樣。
“很顯然，圖蘭聖山內的空間再度扭曲、撕裂和重組，某種比圖騰之力更加恐怖百倍的力量，化作驚濤駭浪襲來。
“就算這名士兵竭盡所能，將十根手指和十根腳趾都深深插入山岩的縫隙中，當這股空間的巨浪撲面而至時，他還是感覺自己的血肉和骨骼，都要從靈魂上撕裂和吹散。
“而他所攀附的這根如同擎天巨柱般矗立在羣山之間的峰巒，也跟着整個空間一起，如同陀螺般高速旋轉起來。
“巨大的旋轉之力，很快將他甩脫出去。
“他像是颶風中的一片枯葉，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而四面八方全都是張牙舞爪的迷霧，猶如層層疊疊的灰色巨浪。
“忽然，在他的正下方，迷霧分開了一道縫隙。
“彷彿是兩道灰色巨浪互相碰撞，反而撞出了一片沒有浪花，暫時平靜的區域。
“於是，這名士兵就透過兩道灰色巨浪之間的縫隙，看到了‘猩紅山峰’。
“因爲‘猩紅山峰’的山脊曲線和幾座山峰的形狀都非常獨特——別的山峰往往都是錐形的，只有‘猩紅山峰’是菱形的，像是某種巨獸的背部骨板，而且，左側還有一條猩紅閃亮的瀑布，像是巨龍的咽喉被巨刃割開，鮮血狂涌而出一樣。
“所以，給這名士兵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令他知道了，在某個極其特殊的空間變化時，從‘千刃峰’縱身一躍，是可以直接跳到‘猩紅山峰’的。”
“原來如此！”
孟超大喜過望，“‘千刃峰’距離這裡多遠？”
“不太遠。”
冰風暴道，“全力以赴的話，六個刻時之內，就有機會爬上千刃峰的最高處，抵達當年這名士兵跌落山崖的位置。”
“那我們還等什麼？”
孟超迫不及待道，“就從‘千刃峰’跳過去啊！”
冰風暴沉默地看着他。
孟超眯起眼睛：“怎麼，有什麼問題，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名士兵的結局，他成功跳到‘猩紅山峰’了嗎？”
“沒有。”
冰風暴道，“我和你說過，記憶水晶只會存儲聖光信仰者們，臨死前的記憶。
“這名士兵在墜落過程中，就遭到空間縫隙的擠壓。
“他最後聽到的聲音，就是自己的骨頭——包括頭蓋骨在內，被擠壓成粉末的‘咔嚓咔嚓’聲。
“看到的最後畫面，則是全身鮮血都從眼球裡面擠壓出來，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一片猩紅。
“而在這片猩紅世界裡，兩片灰色巨浪再次猛烈撞擊，重新將空間縫隙堵得嚴嚴實實，自然，他再也看不見‘猩紅山峰’的存在。”
孟超的表情頓時凝固。
眼中剛剛涌起的希望之火，就遭到了驚濤駭浪的迎頭痛擊。
“所以，我一開始並沒有說出這條路線的存在，因爲它根本不是一條真正可以穿越的路線。”
冰風暴伸出雙手，一高一低，快速交叉，模擬兩艘小船在驚濤駭浪中飛快交錯的場景，“你看，上面是‘千刃峰’，下面是‘猩紅山脈’，彼此之間，並沒有鎖鏈接駁，也沒有緊貼在一起，只是在那麼一眨眼的時間裡，在巨浪上下，錯身而過。
“你想趁着迷霧翻涌，空間劇變的時候，從‘千刃峰’跳到‘猩紅山脈’，就像是在海面上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巨浪如巨浪般翻滾的時候，從浪尖上的一條小船，跳進浪底的另一條小船。
“你真心覺得，這是一名人族，哪怕是黑髮黑眸的人族，能夠辦到的事情嗎？”
孟超倚靠着曼陀羅樹，緩緩坐了下來。
十指交叉，抵住額頭，陷入了漫長的思考。
十指的縫隙中，快要湮滅的希望之火，卻以火星的形態，不斷跳躍，彷彿將億萬光芒都凝聚在一點，反而比剛纔更加刺眼。
“你是否記得，這名士兵從‘千刃峰’墜落，直到被空間縫隙擠成肉餅，究竟過去了多久？”
思索良久，孟超擡頭，瞳孔深處的火星已經順着佈滿眼球的血絲擴散開來，“而從他看到‘猩紅山峰’，到‘猩紅山峰’重新被迷霧籠罩，又過去了多久？”
“這個……”
冰風暴回憶了一下，“從他墜落到死亡，大約過去了十八次呼吸的時間，而在他臨死前的大約一到兩次呼吸時，就已經看不到迷霧縫隙中的‘猩紅山峰’了。”
“是誰的十八次呼吸？”
孟超追問道，“是一名普通鼠民的十八次呼吸，還是一名蠻象武士的十八次呼吸？是平靜狀態下的十八次呼吸，還是驚慌失措，心跳如鼓的情況下的十八次呼吸？”
“是我的十八次呼吸。”
冰風暴道，“是我在平靜狀態下的十八次呼吸。”
“那就是大約下墜了五十八秒，而空間縫隙貫通‘千刃峰’和‘猩紅山峰’的窗口期，大概是五十二秒到五十四秒。”
孟超在心裡飛快換算，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對，“等等，你能這麼精確，知道這名士兵的下墜時間？當時他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不應該是驚慌失措甚至魂飛魄散的嗎？”
“因爲這都是他的瀕死記憶。”
冰風暴解釋道，“你知道，當一個人——無論聖光人族還是圖蘭獸人，臨死前的剎那，他總會感覺時間過得特別緩慢，而他簡直能清晰感知到周圍的一切，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放慢了十倍速度。
“倘若有一支箭矢朝他撲面而來，他都會覺得，這支箭矢像是在半空中緩緩蠕動的蟲子，只是，他缺乏足夠的力量，去撥開這條蟲子而已。
“當我接收到這份瀕死記憶，並且能反覆體驗，自然不難提取出瀕死記憶中的大量細節，並且，精確推算出記憶主人的死亡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