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越來越覺得呂絲雅和林川的關係古怪了。
他“哦”了一聲，接過血玉髓。
“對了，你知不知道晶石是如何形成的？”
呂絲雅卻攥着他的手不放，目不轉睛盯着他道，“地球科學家對異界地底的晶石礦脈進行過很多研究，拋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成因猜測，其中最流行的一種假說認爲，所謂‘晶石’，就是曾經統治異界的太古文明，那些強大智慧生命的屍骸，在億萬年的地質變化，超高溫和超高壓的熔鍊、擠壓和凝結下，慢慢變化而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晶石就是化石，就是‘太古人’的化石。
“我們開採晶石，就是挖掘太古人的屍體，我們想要尋找的紅輝玉礦脈，就是某個碩大無朋的太古巨人的血管，你手裡這枚血玉髓，就是太古人的骨髓或者心頭血。
“難怪晶石的共振，會干擾人類的生命磁場，甚至令我們走火入魔，出現各種幻視和幻聽現象，因爲我們驚擾了沉睡億萬年的鬼魂，聽到了來自太古的囈語！”
孟超忽然覺得，掌心的血玉髓有些燙手。
呂絲雅繼續道：“這種假說當然沒有太多證據，但地球上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卻的確是古代生物在漫長的地質演變中凝練而來，建立在煤炭和石油工業基礎上的現代地球文明，便是依靠開採古代生物的屍體，獲得不斷前進的動力。
“明白我的意思嗎，人類文明的高歌猛進之路，從來都是由億萬屍體鋪就的，在地球是如此，來到異界更是如此，無論是我們自己的屍體，還是敵人的屍體，無論是億萬年前太古生物的屍體，還是未來，註定要犧牲的更多人的屍體——沒有犧牲，就沒有文明。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學林川的婦人之仁，而是要有踩着屍體不顧一切前進的覺悟，人類文明原本如此，想要攀上人類文明的巔峰，成爲億萬人中的絕強者，更是如此！
“請你把這番話轉告林川，這次任務中所有的犧牲者，我會支付他們三倍的撫卹金，包括他們應得的那份紅輝玉，我自己掏腰包，雙份補償給他們的家人，但接下來如果再遇到危險，我還是會帶頭衝鋒，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呂絲雅甩開了孟超的手，從裡面拉上帳篷。
孟超回到自己和林川的帳篷，將血玉髓遞給林川，又掐頭去尾複述了一遍呂絲雅的話，言辭當然沒那麼激烈。
林川將血玉髓攥在掌心，輸入一縷靈能，頓時有血色氤氳從指縫中泄露出來，繚繞手臂一圈圈地轉動。
紅芒滋潤下，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很快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痂殼。
林川舒了一口氣，灌下一支超獸血液調製的高能營養劑，臉上有了幾分血色。
或許是孟超轉述呂絲雅的話時，表情有些古怪，林川目不轉睛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皺眉道：“你該不會被這個女人迷住了吧？”
“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被女人迷住！”孟超矢口否認。
想想又覺得這句話有歧義，找補了一句，“不對，我當然有可能被女人迷住，但絕不是呂小姐這種女人，呃，也不對，她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我也有可能被這個類型的女人迷住，但絕不會是她——她邀請我加盟擎天集團，卻被我拒絕了。”
“爲什麼？”林川道，“擎天集團的工作機會，是很多超凡者都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
孟超道：“我能說實話嗎？”
林川道：“當然！”
孟超道：“因爲我覺得，你和她的關係不清不楚，很可能曾經上演過一段愛恨糾葛、抵死纏綿的狗血大戲，結果不知爲了什麼，你們不歡而散，她再也得不到你，就想拿我當你的替身。
“我是一個有着宏圖大志的熱血青年，爲了心中的理念，倒是不介意少奮鬥二十年，但這裡還牽扯到你，你是我的街坊、師兄兼偶像，我不想因爲呂小姐，壞了你我之間的關係，女人嘛，哪有鋼鐵男兒的兄弟情來得重要？”
“……”
林川深吸一口氣，神色複雜道，“你想多了，我和呂絲雅只是純粹的朋友關係，而且，就算我們真有別的關係，她也絕不可能找你，當我的替代品。”
孟超：“爲什麼？”
林川摸摸自己俊美無儔的臉龐。
孟超：“哦，明白了，那林哥究竟建不建議我加盟擎天集團，至少是和呂小姐走得更近一些，合作一些項目呢？”
“這是你自己的路，無論你怎麼選，我都支持，只想勸你一句，命是自己的，無論爲了誰，都不值得這麼拼。”
林川道，“你剛纔爲了救呂絲雅，和那頭不死生物短兵相接，實在太兇險，就算爲了博取她的好感，以便去擎天集團大展宏圖，也沒必要這麼着急。
“對了，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爸的事情，爲什麼我這樣的窮小子，能和呂絲雅這個大小姐讀一所中學，還成爲了至交好友？”
孟超微微一怔，道：“林小姐說，你父親救過她父親的命。”
“她是這麼說的麼，呵呵，倒也不算錯。”
林川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低聲道，“我爸生前是擎天集團下屬礦業公司一名普普通通的礦工，沒什麼文化和技術，唯一的優點就是吃苦耐勞還有膀子力氣，爲了養活我們兄弟五個，長年累月待在幽暗潮溼，輻射強烈，怪獸出沒的礦洞深處幹活，因爲常年受到晶石礦脈的滋潤，雙臂畸形膨脹，比大腿還粗，力氣也越來越大，漸漸成爲了他們那個班組，最優秀的礦工。
“那時候，呂絲雅的父親剛到集團旗下的礦業公司，管理我父親這個片區的採礦作業。
“雖然他是呂家人，但家族內部的競爭十分激烈，他也要靠業績脫穎而出，纔有機會掌管整個礦業公司，進而問鼎擎天集團的最高權力寶座。
“呂絲雅的父親天賦異稟，是超一流的探礦師，也拋出了很多奇思妙想，對當時的勘探和採掘流程進行了全面梳理和改進，極大提升了採礦效率。
“我父親是他手底下最能幹的基層礦工，也很受他的賞識。
“不過，想要在礦業公司的幾十個採礦點裡脫穎而出，光靠小打小鬧的流程改進，以及我父親的埋頭苦幹，顯然是不夠的。
“這時候，呂絲雅的父親依靠敏銳的直覺，在他掌管的採礦點附近發現了一條新的礦脈。
“這條極有可能蘊藏着豐富靈能的晶石礦脈，正好夾在兩個採礦點之間，而掌管另一個採礦點的，卻是呂絲雅父親在集團內部的競爭對手，誰也不知道這條蜿蜒曲折的晶石礦脈，最終會通向誰的一邊。
“未免節外生枝，呂絲雅的父親並沒有向集團高層通報自己的發現，而是私下組織了一支探礦隊，想先把晶石礦脈全面測繪清楚再說，他帶去的隊員，就包括我的父親。”
孟超聽得入神。
想起林川曾說過，他父親死於一場礦洞坍塌的意外，應該就是這件事。
果然，林川笑笑，繼續道：“那時候，父親已經在採礦點連續工作了好幾個月都沒回家，眼看快到我的生日，原本說好了一家人團聚的，他還特地託工友，從二手市場買了一隻地球時代的毛絨玩具小熊，準備送給我當生日禮物。
“他特別寶貝這隻玩具小熊，買回來之後就捨不得離開自己半寸，深入地底執行探礦任務時，都把玩具小熊塞在心口，當成護身符，或者……對家人的念想。
“可惜，這個護身符好像不太靈光，他們在地底深處遭遇了超獸，在和超獸的激戰中，晶石共振，靈能狂涌，礦洞坍塌，出路斷絕。
“最終，所有普通礦工和低階探礦者全都死了，只有呂絲雅的父親一個人逃出來，還帶着我父親準備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那隻地球時代的毛絨玩具小熊。
“據他事後召開新聞發佈會的說法，最後時刻，只有我父親和他兩個人互相扶持，一路尋找光明。
“但我父親雖然雙臂畸形膨脹，畢竟還是普通人，禁不住巖壁的擠壓、碎石的摩擦以及飢餓和窒息的折磨，沒能堅持到最後。
“他無法拯救我的父親，只能完成我父親最後的心願，把這隻玩具小熊帶出來。
“這真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
“身爲呂家的豪門公子，在礦洞坍塌的危急時刻，還能想到一名普通礦工送給兒子的生日禮物，新聞報道傳開，呂絲雅的父親頓時博得廣大市民的好感，連擎天集團的美譽度都提升了。
“雖然探礦隊幾乎全軍覆沒，但他們卻完成了任務，測繪出整條礦脈的儲量、走向和成分，得到了‘優先開發權’。
“因爲這件事，呂絲雅的父親在集團內部平步青雲，節節高升，一路做到礦業公司總負責人的位置，倒是‘因禍得福’。
“但我父親，卻永遠回不來了，只剩下一隻灰撲撲的，掉光了毛的玩具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