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的瞳孔收縮成了兩個針尖。
高野的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他的鏈刃已經如閃電般出手，精確斬斷了接駁在高野頭盔上的各種纜線。
纜線的斷口爆出“噼噼啪啪”的火花，如死蛇般耷拉在地上。
孟超稍稍鬆了一口氣。
高野臉上的微笑，卻變得越來越濃烈。
“你認爲我會通過這個‘超腦頭盔’，將意識傳輸出去，所以，你一直牢牢鎖定我頭頂這些纜線，確保裡面沒有傳來太強烈的靈能波動，纔有耐心和我拖延時間——我沒說錯吧？”
高野淡淡道，“不過，我又怎麼會將真正的意識傳輸裝置，擺在這麼明顯的地方呢？”
孟超再次生出不詳的預感，狠狠咬牙，大步上前，不顧對方的殘疾，一腳將輪椅踹翻。
高野如破布娃娃般跌倒在地。
顯露出背後，接駁在脊椎上，一排密密麻麻的纜線。
這些纜線沒入輪椅之中，又順着輪椅，一路延伸到實驗室的角落裡，一團亂麻的各種纜線之中。
孟超在裡面感應到了極強的靈能波動。
彷彿有一道道驚濤駭浪，正從高野的身體裡，順着這些纜線，傳輸到實驗室深處的某個地方。
孟超一把扯斷所有纜線，抓着斷口，厲聲喝道：“這是什麼！”
“沒用的。”
高野滿臉平靜地說，“剛纔和你聊了這麼久，我一直在利用意識傳輸裝置，轉移我的靈魂，現在，已經到了最後一步，通過無線網絡，就可以完成，就算你把整座實驗室統統拆掉，都不可能阻止我。”
孟超頭皮發麻，想到夢魘中的妖神，悚然道：“你，你瘋了，你要把自己變成實驗體！”
“意識傳輸實驗極度危險，又突破了倫理道德的底線，如果連我自己都不敢成爲實驗體的話，又有什麼臉，去尋找更多的志願者來進行實驗？”
高野淡淡道，“只有把自己當成第一個實驗體，積累大量實驗數據，令實驗變得更穩定和安全，才能進行下一階段的實驗。
“真可惜，原本利用‘靈創生物’的龐大資源，我的研究，能更早、更順利完成的。
“但現在，沒辦法了。
“有高手進了公司，至少三名天境強者，是你一直在等待的援軍吧？
“很高興遇到你這樣的知音，孟超同學，但恐怕我們的交流不得不暫停了，相信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到時候，一定介紹更多朋友和你認識。”
高野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向孟超揮了揮。
孟超毛骨悚然，將他拎了起來。
肢體殘缺不全的高野，輕飄飄沒什麼分量，像是一具覆蓋着人皮的骷髏。
獨眼中的光芒，以及腦域深處的靈魂之火，都在飛快熄滅。
“不……”
站在孟超的角度，就是高野正在死去。
而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留住高野的最後一絲魂魄。
沒等他想出辦法，高野獨眼內的光芒便徹底消散。
呼吸和心跳統統停止，生命磁場如暴風中的燭火般瞬間湮滅，哪怕孟超的雙手深深嵌入他的肩膀，抓住的也僅僅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在強化玻璃窗外，巨大的下沉式孵化池裡，那條碩大無朋的終極沙蟲正在甦醒。
無數監控儀器都發出尖叫，研究人員紛紛詫異地驚呼，代表最高等級警報的紅芒閃個不停，在一片混亂中，終極殺蟲扯斷了束縛它的十幾條鋼纜，如蛟龍般高高昂起了脖子。
可以清晰看到，它的頭部裂口後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一個大包。
隨後，“轟”，吸入大包的空氣，經過超高壓縮後，猛地噴射出來。
就像是一支特大號的汽笛，在密閉空間內炸響，氣流接近音速，撕裂空氣，也撕裂了十幾名研究員的耳膜，更是將孟超面前的強化玻璃炸了個粉碎。
孟超只覺兩支燒紅的尖錐，狠狠刺入耳膜，將耳道、耳蝸、聽覺神經和大腦都捅了個稀巴爛。
伸手一摸，雙耳鮮血直流。
不等他凝神靜氣，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
這次，終極殺蟲採用的不是音波攻擊，而是銳不可當的心靈攻擊。
它的精神力就像是排山倒海的巨浪，化作肉眼可見的波紋，轟向所有研究員和孟超的腦域。
研究員們紛紛發出慘叫，抱着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
孟超也感覺每一個腦細胞都像爆米花一樣“噼噼啪啪”爆開，心靈指數狂掉。
“還記得我們聊過的，怪獸是否有可能產生智慧的話題嗎？”
終極沙蟲的裂口後方，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孔。
氣流從小孔中通過，振動小孔裡的肉膜。
根據氣流的速度、強度和振動頻率的不同，就能發出類似人類語言的聲音。
但通過這些小孔來“說話”，和真正的人類聲音，卻有着天差地別。
就像是將野獸的咆哮和管風琴的轟鳴混合在一起，既瘋狂，又冷靜，既邪惡，又神聖，宛若神魔般的聲音。
“哺乳動物的神經擁有髓鞘，相當於‘信息高速公路’；章魚和烏賊卻採用了加長加粗神經索的方法，成爲海洋中最聰明的生物之一；而沙蟲之類環節動物雖然原始，但在每一環上，都擁有獨立的神經系統，即便切斷身體的一部分，甚至毀掉中樞神經，也不妨礙他們繼續生存和戰鬥下去。”
終極沙蟲的氣孔中，神魔般的聲音仍在激盪，漸漸變成高野的語氣，“如果將這三種截然不同的神經系統融合到一起，調製出如大王烏賊般粗壯的神經索，又包裹上類似人類神經的髓鞘，並採用多個神經系統串聯的方式，是否就能取代人腦，承載人類的靈魂，甚至覺醒人類靈魂深處的奧秘，演化出超級智慧呢？
“現在，我終於有機會親自嘗試，找到答案了。”
孟超艱難吞嚥了一口唾沫。
看着眼角異火中【妖神之謎】的任務進度猛地跳到了13%。
好吧，他大致明白“九大妖神”中，除了白幽靈以外，那條肆虐地底，擁有超高智慧的超巨沙蟲，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了。
沒錯，野生巨化沙蟲，再怎麼進化變異，都不太可能進化出堪比人類的智慧。
但這頭妖神，原本就是人類，就是高野啊！
“你……”
孟超單膝跪在支離破碎的玻璃窗前，將高野原本的身體高高舉起，高叫道，“你的身體已經死了，你再也回不去了，這麼做，值得嗎？”
“沒錯，昨日之我已死，今日之我卻獲得了新生。”
終極沙蟲——高野咧開佈滿獠牙的血盆大口，試圖扯出一個類似人類的微笑，卻令表情變得愈發恐怖，“謝謝你，孟超同學，原本我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是否要徹底擺脫人類的軀殼，擺脫這具殘缺不全，孱弱無力，無時無刻不以劇痛折磨我的軀殼。
“雖然它有萬般不是，終歸是我與生俱來的憑依，也是我走上全新道路的最後一道障礙。
“謝謝你，幫我做出決斷，我們後會有期了！”
高野將血盆大口撕扯到了極限。
研究人員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有些人還沒從高野宛若神魔的聲音中回過神來，也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拉着同伴，拼命往角落裡逃。
高野並未理會這些人，卻將血盆大口對準了地面。
孵化池的地面就是最適宜巨化沙蟲生長和活動的鬆軟土壤。
這頭終極沙蟲比孟超在四號垃圾場激戰過的那頭超巨沙蟲，體型更加龐大，吞噬土壤，貫通地底的效率，何止提升十倍。
不一時，它的半截身子就鑽進土壤深處。
卻是通過肌肉的蠕動和伸縮，將大量吞噬下去的土壤，都通過身體末端的排泄孔噴了出來，把整座實驗中心都搞得一片狼藉。
孟超的心靈指數終於恢復到正常範圍。
他低吼一聲，再次甩出鏈刃。
兩道鏈刃分別纏繞着火焰和閃電，深深刺入終極沙蟲——高野的身體。
可惜，此刻的高野再不是蜷縮在輪椅裡，不足八十斤重，手無縛雞之力的殘障人士。
他不但擁有一套恐怖至極的超級神經系統來承載人類的智慧和狂暴無匹的精神力。
也擁有皮糙肉厚，如鋼似鐵的身體。
無論孟超怎麼激盪靈磁力場，讓火焰和閃電不斷網他體內鑽去。
都無法阻擋他一拱一拱，逃向地底深處。
孟超用力一扯，兩條鎖鏈繃得如兩條直線，結果卻是自己被高野拽了下去。
孟超的牙齒咬出火星。
纏繞在雙臂上的鎖鏈，幾乎要把雙臂絞碎。
劇痛之下，他苦苦支撐，心想哪怕自己多堅持一秒，呂絲雅等人及時趕到的可能性就提升一分。
終極沙蟲鑽探大地的效率再高也有極限，總不可能以每小時數十公里的速度，在地底狂飆突進吧？
豈料，高野往下鑽了幾十米後，速度陡然提升，還真有點狂飆突進的意思。
孟超死不撒手，被他一路拽向地底深處，發現四周的土壤和巖壁都光滑如鏡，絕不是剛剛鑽探出來的。
心思電轉，孟超瞬間明白，這是高野爲自己留下的後路。
他一定早就遙控巨化沙蟲，在實驗中心下面，鑽出大量隧道，交織成錯綜複雜的逃生之路。
後面的隧道漸漸被高野從排泄孔噴涌而出的土壤堵塞。
前面是黑黢黢的迷宮。
這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