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唾棄他,就算有一天他要接受審判,把牢底坐穿,誰也沒有資格剝奪你爲他說話,給他送飯,替他添衣的權利。
如願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她有一種強烈的感應,這幾天有人一直在盯着她,不是哥哥安排的兩個保鏢,而是別的什麼人……
難道又是那個拔她指甲的女人?
保鏢沒有門卡,所以不能進她住的大廈,見她進了大廈便又回到車子裡繼續等待。
如願走進大廈裡,不知道爲什麼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感到那個人還跟着自己。她警惕地走進電梯,裡面只有一個保潔阿姨,如願笑着跟阿姨打了個招呼,按了自己的樓層。
阿姨中途出了電梯,如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明明跟往常沒有什麼不一樣,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如願安慰自己,一定是這幾天加班太累忙得有些神經質了,她走出電梯,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如願走到玄關準備換拖鞋。
家裡的鞋櫃整整齊齊的,拖鞋放在最上層,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如願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寂靜的屋子裡,如願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忽然轉身就跑出了屋子,鎖上門衝到電梯門口拍按鈕。她回頭看着緊閉的房門,只覺得寒毛直豎。幸好電梯來得快,保潔阿姨也還在裡面。如願衝進去,馬上按了一樓。
“木小姐,你忘記拿什麼東西了嗎?怎麼一頭的汗?”
如願勉強地笑了笑,點了點頭說:“有東西忘在單位了。”
出了電梯如願就跑了出去,哥哥派來的人還沒走,停在小區的車位裡,兩個人正在抽菸,見到如願出來立刻掐了煙。
“木小姐,出了什麼事情嗎?”
如願氣喘吁吁地跟兩個人說:“我家裡有人,你們跟我上樓看看吧。”
兩個保鏢跟着如願一起上了樓,一個先進屋子查看,還有一個陪着她等在門外。過了一會兒讓先進屋的人走出來道:“屋裡沒人別人,木小姐,你確定嗎?”
如願搖搖頭道:“我沒看見人,但是家裡肯定跟我走的時候不一樣。”
兩個保鏢互看了一眼,問:“是不是錯覺?”
“絕對不是。”
如願走進屋裡,她記得很清楚,拖鞋她早上脫下來之後沒有放回鞋架上,而是隨意地放在地上的,所以肯定有人進過她的房間。
她走進屋裡查看,兩個保鏢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堆在沙發上的衣服都折了起來,地板上纖塵不染,因爲手受了傷她一直沒有打掃廚房,可現在廚房卻白得發光,一點油跡都沒有,她就是手沒傷也打掃不了這麼幹淨。空蕩蕩的冰箱裡被放滿了,保鮮盒裡是洗好切好的水果,雞蛋格也裝滿了,有牛奶有酸奶,還有從超市買回來的包裝盒飯……
這來的哪裡是犯罪分子,簡直就是田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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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願忽然明白過來,一下子就想通了前因後果,她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一旁的兩個人都蒙了,笑着笑着,如願的眼眶就有些紅,一陣心酸,既甜蜜又痛苦。
保鏢面面相覷,問:“木小姐,有什麼不對勁嗎?要不要我們幫你裝個監視器?”
“不用,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麻煩你們跑一趟,沒事兒了。”如願忍住哽咽道。
“確定嗎?”
“確定,謝謝你們。”
“那我們就在樓下,有任何事情隨時找我們。”
“好的。”
如願送兩人出了門,回到屋子裡,拿了一盒水果,坐在沙發上抱着抱枕,一邊吃一邊看資料,看着看着臉上又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顧向陽……
如願在心裡默默地念着愛人的名字,就算不見面,不聯繫,不說話,她也知道他就在她的身邊。如願甚至捨不得開窗,因爲顧向陽在這裡忙了一天,空氣裡有他的味道。
兩天之後,葛平秋忽然約如願一起吃飯。如願以爲她是替哥哥來,幫着緩解他們兄妹倆的關係的,可是沒想到葛平秋竟然隻字不提哥哥的事情。只問了那天她有沒有事情,然後就問起她工作的事兒去了。
葛平秋不說,可是如願想知道啊。
“小秋……”如願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你跟我哥哥的婚禮準備得怎麼樣了?”
“交給專業人士了,我們都忙,就沒怎麼操心。反正結婚這個事情就是給家裡人一個交代而已。”
“哦……那我哥哥最近情緒怎麼樣呀?”
“你哥哥的情緒呀,還不是那個樣子,沒什麼變化,你知道他的,總是不陰不陽的。”葛平秋給如願夾了菜,問道,“你跟小顧最近怎麼樣?他準備什麼時候回國啊?”
“挺好的呀……”如願笑眯眯地說,不過忽然意識過來,忙道,“不過你不要跟我哥哥說呀!”
“你放心,我跟你哥哥可沒有家常話聊。”
“那你們平時都聊什麼?”
葛平秋想了想道:“也不常常聊天,大多數時候都各自做事兒,你也知道的,他不知道多忙……”
“這樣啊……”如願醞釀了半天,才故作漫不經心地說,“我哥哥沒有跟你提過我嗎?”
“提你呀……”葛平秋疑惑地問,“你是指什麼?”
“就是……就是說起我啊,他沒有說起過我嗎?”
葛平秋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如願莫名其妙。
“小秋你笑什麼?我問的事情很有趣嗎?”
葛平秋收了笑容,打趣着說:“我就知道你憋不住……真不懂你們兄妹,明明非常關心對方,偏都這麼犟!你哥哥也是的,讓我來找你吃飯,要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傷還疼不疼,但是卻特意囑咐我,一定不讓我說是他問的。你也是的,一直欲言又止,想問又不肯問,憋了半頓飯纔開口。從前覺得你們不像,今天看來,你果真是你哥哥的妹妹,骨子裡都一樣犟。”
“我哥哥要你來找我吃飯的嗎?他不生我的氣嗎?”
“他哪裡捨得生你的氣……”葛平秋道,“來,給我看看你的手,好些沒有?你哥哥可是專門囑咐我的,一定要看看你的傷,說什麼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要我囑咐你定時換藥……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他那麼會關心人。”
如願伸出手,心有餘悸地說:“我現在想起那個女人還是覺得很害怕……怎麼有人這麼狠。”
葛平秋看了看如願手上的傷,已經有一些指甲長出來了,但是看起來還是有些猙獰,也覺得心疼,嘆息道:“聽說多喝牛奶,補充鈣質指甲會長得快一些。”
“知道了……”如願收回手,猶豫了一下說,“小秋,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哥哥從前到底做過什麼嗎?”
“不好奇。”葛平秋給如願夾了菜,柔聲安慰道,“以前的事情不重要,以後的事情也沒必要提前擔心,反正你哥哥那個人啊……他的人生我們是控制不住的。”
“爲什麼?你都要嫁給我哥哥了,卻還是一點兒都不管他嗎?”
“其實我本質上跟你哥是一種人,就像你本質上和顧向陽是一種人一般。你們倆呢都有信仰,愛這個世界,渴望造福別人,而我和你哥哥,什麼都不信。你們相信人性,可是我們對人性毫無期待。”
如願看着葛平秋,無聲地嘆息道:“有時候我覺得我真的不懂你,也不懂哥哥。”
“親人之間本來就不必懂得,懂得這種事情是朋友和愛人之間的事情。因爲親人不是我們選擇的,所以無關乎我們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親人就是親人。朋友和愛人是我們選擇的,才需要懂得。”葛平秋放下了筷子,雙手交錯放在桌上,忽然低下頭淡淡地笑了起來,道,“我有時候想,親人向我們展示的是一種愛的可能,是一種更接近於神性的愛。即使我不贊同你的觀念,即使我不欣賞你做事的方式,即使我們的性格完全不能相容,即使你的存在就是對我的折磨,可是我還是會愛你……”
如願的手抖了抖,忽然覺得有些哽咽,想起哥哥從前種種對自己的付出,就算是她的爸爸媽媽都還在也不一定會像哥哥這樣對她好……
“如願,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吧。”葛平秋問道,“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絕對意義上的好人嗎?”
如願搖搖頭。
“如果有一天你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覺得他在你心裡就是壞人了嗎?”
“當然不是……人哪裡能用那麼簡單的好壞區分開。”如願沉默了一會兒,垂着腦袋嘆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其實沒有想過哥哥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只知道他是我哥哥,我本身就不是一個靠理智決定人生的人。”
“那如果你知道你哥哥做了什麼壞事,你會去警察局舉報他媽?”
如願想了想,搖搖頭道:“不會……”
雖然她知道這不對。但是她沒有辦法這樣對哥哥,她想她一定會保護他吧。
“所以你爲什麼要知道呢?”葛平秋苦笑着說道,“這也是你哥哥不告訴你的原因。他做任何事,都是爲了保護你。”
如願無言以對,苦笑着說:“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她不確定哥哥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她知道,哥哥肯定是個邊緣人,如果他什麼錯誤的事情都沒有做過,又何必如此秘密,什麼都不告訴她。
“小秋,我哥哥是有罪的人吧……”
葛平秋又拿起了筷子,神色如常,平靜地說道:“無論木如夜是好人還是壞人,是聖人還是罪人,他都是你的親生哥哥。就算有一天全世界都唾棄他,就算有一天他要接受審判,把牢底坐穿,誰也沒有資格剝奪你爲他說話,給他送飯,替他添衣的權利。無論他是好人還是壞人,聖人還是罪人,你愛他都沒有錯。”
如願微微有些震撼,她知道,這些話不僅僅是對她說的,也是對葛平秋自己說的。
如願看着葛平秋,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看起來沒什麼個性的嫂子,是這樣一個擁有力量的女人。興許越是沉靜的人就越強大。
葛平秋的神情堅定,目光坦然,似乎已經做好了爲了哥哥承擔一切風暴的準備。
“我懂了……”如願說。
她的心結稍稍解開了一些,本身跟哥哥的這一場拉鋸戰就不可能有結果,又何必非要堅持下去呢?
“可是我哥哥和顧向陽……”
“你現在跟你哥哥犟着,你哥哥就能跟顧向陽和平相處了嗎?”
如願一呆,無奈地笑起來道:“也是,按照我哥哥的個性,只怕會覺得是顧向陽離間了我們兄妹,害得我都不聽他的話了。”
“對呀。這兩個人無論有什麼深仇大恨,都是從前的事情了,現在他們之中夾着一個你,兩個人都愛你,無論做什麼總得顧及你的。他們兩個最終怎麼了結,你很重要。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能讓你哥哥妥協呢?”
“我明白了……”
葛平秋欣慰地笑起來,握住如願地手道:“過幾天去看看你哥哥,他很想你的。”
見過葛平秋之後,如願的心裡放鬆了不少,對哥哥派來保護自己的人也不再排斥,去醫院換藥的時候就乾脆直接坐了他們的車子,省得浪費錢。
回家的路上,前面的保鏢就把電話遞給瞭如願道:“小姐,老闆的電話。”
哥哥現在的做派,還真的跟黑社會老大似的,如願心裡有些不安,但又安慰自己,能有多壞,總不會是殺人販毒吧。
她嘆息一聲,接過了電話。
“醫生怎麼說的?有沒有說指甲什麼時候能夠長出來?”木如夜在電話那頭說,語氣自然,就像是他們兄妹倆根本就沒有吵過架,這半個月的冷戰都是如願的幻覺一般。
哥哥決定模糊處理,如願也不想那麼清楚,也像是沒事兒人似的回答說:“醫生說手上的指甲長得快,估計再過一個月就會長好了。”
木如夜在電話那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什麼醫生,靠得住嗎,怎麼還要一個月?要不還是我給你重新找一個吧。”
“指甲的生長週期就有那麼長,你就是把神仙找來也不會好得更快呀……”
“那好吧……”木如夜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如願也不說話,兩個人就安靜地拿着手機,直到木如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嘆什麼氣?”如願驚訝地說,“哥,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嘆氣!”
木如夜忍不住笑起來道:“我爲你嘆的氣可不少。”
如願笑起來道:“哥,你還是別嘆氣了,你一嘆氣我就覺得你老了。”
木如夜淡淡地笑了笑答道:“我本來就老了。”
“你纔剛成家立業呢,老什麼老?”如願笑眯眯地說,“我還等着你和小秋給我生小侄子,小侄女兒呢!”
聽到如願語氣活潑起來,木如夜也很高興,道:“你不跟哥哥鬧脾氣了就好。”
如願沉默了下來,思索了一下道:“哥,我別的都不問,我就只問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我就不要你非要給我一個什麼答案了。”
“好,你問。”
“蠍子是不是死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木如夜才說:“過兩天我抽時間帶你去祭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