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別苑,豪華公寓。
推門而入的瞬間,感受到的是一種孤寂。
人走茶涼。
陸重有些恍然,擡手打開了牆頭的燈光開關。
剛纔莫薰給他發了短訊過來:樑緣在穆衡的陪同下今天出院,回了家,後又帶着她前往民政局登記,如今,他們已經登記結婚……
陸重緩步走進屋子裡,這一個月來的沉寂,讓他狂傲不羈的臉上顯得越發凝重,神情比以往還讓人揣測不通。
他鳳眸淡淡地掃過屋子裡的每一件東西,然後神情微動,擡步往酒窖而去。
樑緣今天出院,他不是沒想過派人去將她硬搶過來,可是他現在怕了。
怕他衝動之下做出的行爲,再次給她造成傷害,那樣他必定非死不能原諒自己。
他也想過阻止樑緣和穆衡結婚,可兩人情投意合,生死相許,他拿什麼去阻止?
事到如今,除了這所她曾經住過的屋子,他還剩下什麼?
哦,不對,他還有兩樣東西。
陸重摸了摸戴在自己頸間的灰色圍巾,有些苦澀的勾了勾脣。
他從衣服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條細長的項鍊,項墜上一顆藍色寶石流轉着憂鬱的光芒。
圍巾是她織給穆衡,卻最終被他要過來的。
項鍊是穆衡送給她,她在無奈之下捨棄,被自己撿回來的。
陸重的腦海裡忍不住回憶着樑緣在許願池裡頂着深夜的寒風,苦苦尋找這條項鍊的畫面。
他脣角的笑容越大,也越顯苦澀。
擡手從酒窖的架子裡拿了兩瓶酒,折身返回客廳。
取了兩個杯子,攜着兩瓶酒,坐進了沙發裡。
他將杯子擺好,打開酒塞,茶色微紅的液體流淌進了杯子裡。
隨意拿起一個杯子,鳳眸裡情緒涌動,難以平靜。
他眯了眯眼,將手中的酒杯與桌上那個輕輕相碰:“乾杯,小妻子,祝你……百年好合……”
緩緩地,有些艱澀的說完最後四個字,他才揚起手,將酒杯送到脣邊,一飲而盡。
一夜醉夢。
清晨的光熹從窗外透進來,落在蜷縮在地毯上的男人身上。
沙發上的毯子歪歪斜斜地半掛着,另外一角被他扯下來包裹着身體。
他的腦袋枕着胳膊,身體呈保護的姿態彎成弓形,睡得並不是很安穩。
當門外響起了門鈴的聲音時,他有些恍然,眉頭微微皺了皺,眼眸卻並未睜開。
緊接着,或許是來訪的人察覺到屋裡的人沒有要來開門的意思,索性自己按下了解鎖密碼。
聽到門外細微的按鍵聲,躺在地上的人倏然睜開了一雙鳳眸,以最快的速度從地上爬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朝門口望去,知道這處公寓開門密碼的人,除了他之外,只有爲數不多的兩人,那麼,來的人難道是……
當他熱切地目光瞧見莫薰一臉秉公行事的模樣,走進來時,他眼神瞬間冷卻了下來,腦子裡清醒了過來。
他剛纔竟然會以爲是樑緣來了,真是癡心妄想,她現在留在穆衡身邊,又怎麼會再踏入這裡?
陸重搖搖頭,脣邊帶着冷冷的自嘲弧度。
“你來做什麼?”一夜宿醉,喉嚨沙啞。
莫薰聞着空氣中濃烈的酒精氣息,瞧見男人一臉頹靡的模樣,動過手術之後的臉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擔憂表情:“二爺,您的身體纔剛調理好,醫生讓您近期少沾酒。”
說完,她又看了看茶几上東倒西歪的酒瓶和酒杯,裡面只有殘留的酒液,經過一夜的擱置和蒸發,顏色變得宛如干涸的血跡。
她徑直走到陸重身旁,從旁邊的飲水機裡面接了一杯溫水遞給他。
“你這是在命令我?”
陸重很是不悅,並沒有接過她的水,儘管此刻他嗓子乾澀得難受。
他一雙鳳眸緊緊地盯着莫薰,眸中帶着冰冷的警告。
莫薰心裡一顫,保持着舉着杯子的動作,將頭微微垂下:“屬下不敢,只是明大少爺來了,在大門外面的車裡,想要見見您。”
明瑜?
陸重眯了眯眸子,鳳眸裡閃過一抹深思。
從莫薰手裡接過水,一口灌進了喉嚨裡,滋潤着乾涸的咽喉。
嗓子舒服了些,他才傲然說道:“讓他等着,我換身衣服出去。”
明瑜來找他,還能有什麼好事呢?
如果不是聽到這個名字,陸重現在也只想沉浸在自己和樑緣的這段感情回憶中。
可是,他好像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南亭別苑公寓外,黑色的車窗近近的閉合着,當陸重和莫薰緩緩步出公寓大門時,後排車窗才緩緩地搖了下來。
明瑜一身白色休閒裝扮,似乎是不希望讓旁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刻意戴了一頂有長長帽檐的貝雷帽,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臉龐。
“重二爺。”明瑜慵懶的彎了彎脣角,推門下車,走到陸重身前。
陸重朝他點了點頭:“明少爺怎麼親自過來了?”
“咱們上車說邊走邊說”明瑜做出邀請的手勢。
他都親自出動來請自己了,陸重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不妨看看這次明家有什麼打算。
陸重坐進了後排車廂,明瑜也隨之坐了進去,莫薰則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司機將車子發動,帶着三人往某個方向平穩駛去。
明瑜這將車窗放了上去,擋去外界的視線,這才摘掉頭上的帽子,用修長的手指懶懶的勾了勾頭髮。
做完這些,他纔開口對陸重說道:“其實是我父親讓我來請重二爺前去一聚,有兩件事情想要商量。”
“兩件事?”
明瑜楞了一下,笑着搖搖頭,說道:“其實也算是一件事情。”
陸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着他開口。
“其實是這樣的,因爲這一個月來,重二爺您將之前的很多行動都擱置了下來,也沒有什麼新的動靜,我父親便猜想着,你是否放棄了復仇的計劃?如果是這樣,不知道二爺什麼時候能夠將我小妹送回家,我父親以及我這個當哥哥的,對明冉十分想念……”
“原來是要人來了?”陸重輕嗤地勾了勾脣,面上冷淡,心裡面卻在快速地思索着,明冉掉下了懸崖,屍體至今也沒撈到,是該想個辦法,想想怎麼應付明家纔對。
他收回心緒,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明瑜:“復仇的事情我不會放棄,這當然還需要你們明家鼎力相助,只是在之前的收購計劃裡,明老爺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多少誠意,所以,我恐怕還得留明小姐多在我這裡作客幾日。”
“這……”
明瑜頓了一下,臉色有些猶豫,不過很快他就把自己的情緒掩飾了起來,笑了笑:“不談這個了,這件事情還得我父親來做主,我只負責從旁協助。”
對上陸重,明瑜有幾分心有餘力不足。
想到父親那邊另有安排,他不妨按耐住,等父親和陸重進行交涉也不遲。
如果因爲他一時急切,把事情談崩了,不僅僅在陸重這裡討不到好,回去父親怪罪下來,也有他一頓好受的。
思及此,明瑜便不再開口談此事,反而找了其他的話頭,跟陸重閒聊起來。
陸重卻沒有多少心思,一邊還沒有徹底放下樑緣的事,一邊又要想着明洛天派明瑜過來接自己見面,究竟打着什麼算盤,讓他對明瑜也是有幾分愛答不理的,態度冷傲,卻偏偏令明瑜無可奈何。
陸重的身份地位,比起明瑜這個背靠明家,手無實權的大少爺,不知要尊貴多少倍。
對於陸重的反應,明瑜臉上絲毫不顯半分不悅,微微後傾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眉尾那一點硃砂痣,神情慵懶。
明家雖然久居海島,但是帝都這邊的情況卻是時刻關注着的,尤其是穆衡和陸重二人之間的動靜。
陸重和穆衡,樑緣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他自然也很清楚。如今陸重身上隱隱帶着頹靡之氣,八成也是因爲那個女人。
不過令他好奇的是,陸重竟然眼睜睜看着樑緣和穆衡扯了結婚證,而毫無動靜,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
陸重可不是這麼輕易放棄的人啊……
車內兩人各懷心思,四十多分鐘後,車子停進了某處私人會所的地下停車庫裡。
幾人下了車,又在明瑜的引導下,走進電梯。
陸重漫不經心地看着他在電梯數字鍵上按下了12層。
幾分鐘之後,電梯門打開。
“重二爺,請。”明瑜臉上帶着幾分笑意,恭敬地朝陸重示意。
踏出電梯,穿過大理石鋪陳的走廊,來到名爲“明心閣”的雅間裡。
明洛天早已經恭候多時,看到陸重走進來,他立即從沙發椅裡面站起身,順手,將原本套在指尖把玩的金剛珠手串,抹回了手腕裡。
朝陸重擡手做了個老式的禮,“重二爺,多謝賞臉。”
陸重跟他客氣了一下,隨意地坐進了他旁邊的一張椅子裡,自然而然地將右腿翹起,搭在左腿上面。
“明老爺特意找我來,有什麼要事?”他也沒有繞彎子的興趣,直截了當地開口道。
明瑜快速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外不明,然後默默地坐到了明洛天另外一側的椅子裡。
莫薰則站在陸重的身後,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看起來有些肅然。
明洛天笑了笑,緩緩地坐進了椅子裡,一手按在自己手腕裡的金剛珠手串上,微微地撥動着,“重二爺果真是爽快人,說話做事毫不拖泥帶水。”
陸重皺了皺眉。
這明洛天故意誇讚,絕對沒安好心。這隻老狐狸,之前雖然被迫同意了幫自己對付穆衡,可是他收購的那些公司股份,卻被他暗中轉手運營了不少。陽奉陰違的老東西,讓人不得不提防。
明洛天一句話說完,見陸重皺了皺眉,他也就不再繞彎子,坦言說道:“我今天就是來確認重二爺對穆衡是否恨之入骨,不除不快?”
“自然。”陸重答得沒有絲毫遲疑。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和穆衡之間的血海深仇,他這輩子要是不報,誓不爲人。
明洛天滿意地笑笑,“我們明家願意傾盡全力,協助重二爺一舉將穆衡除去,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能夠威脅到你的人,整個帝都將會是重二爺你的天下。”
“一舉除去?”陸重鳳眸一挑,質疑的看着他,脣邊勾起輕諷的笑容。他真是疑惑明洛天哪裡來的自信,竟然說出這種話。
可是看着明洛天篤定的點點頭,他反倒是愣了愣。
難不成這個老傢伙還真有法子?
在他驚疑不定間,明洛天又說道:“只是,我還有一個要求……”
陸重暫時按耐住心裡的猜測,“什麼要求?”
“在這次行動之前,我想見見明冉。”
明冉?
陸重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微微思索之後,點了點頭:“好,我儘快安排你們父女倆相見。”
明洛天滿意地一笑,“那就先謝過重二爺了,三天後就是我們幾大家族的每年的大年會,希望重二爺能夠帶明冉一起來,也好讓我跟我家冉冉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