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它若是跑起來,咱們追不上怎麼辦?”王曇雅蹲下身,撥着地上的草葉往兔子嘴邊送,就聽到汐兒擔心道。
“珺瑤公主說她很有靈性,不會跑丟的。”王曇雅笑着搖頭。
正說着,眼前的兔子忽然抖了抖耳朵,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蹦去。
“小主!”汐兒一驚,就要追上去,王曇雅擡頭在楓林中看見了一個揹着手的人影。
“等等。”王曇雅叫住汐兒,“你看那個人,應該是皇上吧。”
“好像是啊。”汐兒眯了下眼睛,看到兔子正往人影的方向去,“它往那個方向跑了!”
楚若宸批了奏摺,過來凝箬閣時沒讓守門的太監通知,想給王曇雅一個驚喜,看見她正坐在院中低頭輕笑,一時忘了從楓林離開。
有什麼黑白相間的小東西從草叢中穿越過來,等到跑得近了,楚若宸纔看到這是一隻兔子。
“臣妾給皇上請安。”王曇雅匆匆進了楓林,對楚若宸行禮道。
楚若宸擺手示意王曇雅不用多禮,半蹲下身,伸手碰了一下兔子的長耳朵,“朕記得上次來時,凝箬閣還沒養過兔子啊。”
“是珺瑤公主今早送來的,說是怕臣妾寂寞,送來給臣妾解悶。”王曇雅徐徐說道。
楚若宸見兔子沒有躲開,伸手抱了起來,遞給王曇雅,有些奇怪的搖搖頭,“小妹居然沒送什麼奇怪的東西。”
王曇雅想起在宮外時,珺瑤公主看雜耍的人肩上那條竹葉青的眼神,不自然的拂了一下胳膊。
“這楓林還是秋天的時候好看啊。”楚若宸擡手壓下一根枝條,感嘆道。
春末漸夏,御花園中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綠色,看得久了,難免懷念秋日的一片火紅。
“皇上若是想看紅色了,臣妾做些山楂糕來。”王曇雅笑眯眯的半開着玩笑。
“好啊,朕倒是想嚐嚐你的手藝了。”楚若宸一挑眉毛答應下來。
天色晴朗,清風徐徐,正好坐在院中細細品茗。
王曇雅親自倒了一壺熱水端着茶葉送到石桌上,楚若宸溫和的翹着嘴角,看王曇雅慢條斯理拆開紙包,往茶杯中加着茶葉。
挑高了茶壺,熱水涓涓流下,杯中的茶葉幾個起伏之後,清香從杯中溢出。
“你泡茶的手藝,朕身邊的人都比不上啊。”楚若宸陶醉的閉上眼睛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臣妾不是皇上身邊的人嗎?”王曇雅俏皮的眨了下眼,問道。
“哈哈,你這是在挑朕的語病啊。”楚若宸向前靠了靠,用手撐着下巴側臉看着王曇雅。
“皇上哪有語病,是臣妾詭辯而已。”王曇雅用茶杯的蓋子撥了一下浮在茶水上的碧綠葉子,把碟子墊在杯下,微笑着遞向楚若宸,“皇上請用茶。”
這泡茶的動作,這種語氣,還有看向楚若宸的眼神,與他記憶中的葉珂兒分毫不差。
錯覺漸起,楚若宸轉開眼神看向安靜的嚼着野草的兔子,伸手接過茶杯。
“珺瑤早上
來過凝箬閣,怎麼不讓她多留一會兒,朕……也好跟她道個歉。”楚若宸沉吟一下,說道,昨天他情緒太過激動,也不知道按珺瑤的性子會不會跟她鬧彆扭。
王曇雅聽了勾起嘴角,普天之下也就珺瑤公主能讓當今皇上琢摸着怎麼道歉了。
“公主託十三轉達說還有事,就不留了,公主性格豁達,臣妾覺得她不會對皇上有所誤會的。”王曇雅替珺瑤公主說話。
“那是你沒看見她不豁達的時候。”楚若宸想起珺瑤公主折騰的整個皇宮不得安寧的時候,搖了搖頭。
汐兒從廚房端了幾樣小點心過來,楚若宸看了一眼,笑道:“是玉琮準備的吧,御廚房的手藝,你還吃得慣吧。”
“當然了,臣妾還要多謝皇上調玉琮過來。”王曇雅作勢行了個禮,笑盈盈的把托盤往楚若宸那邊推了一下。
看楚若宸拿了糕點嘗着,王曇雅坐下,現在未時過半,按理說楚若宸應該還待在御書房,不應該到凝箬閣來啊。
“皇上今日爲何來的這麼早?”
“朕來得早,你不高興嗎?”楚若宸戲謔問道。
“臣妾當然高興,只是臣妾不想讓皇上耽誤了朝政啊。”王曇雅頗爲善解人意的歪了下頭。
“哈,今日奏摺朕已經看完了。”楚若宸把瓷盤推回給王曇雅,也不避諱,“今天寧王來了皇宮,朕與他敘舊一番,卻覺得心累啊。”
王曇雅愣了一下,想起方纔見到的寧王。
“對了,你應該還沒聽過寧王吧。”楚若宸不知道珺瑤公主已經跟王曇雅說過了。
“臣妾確實不瞭解。”王曇雅用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回答道。
“他是朕的皇弟,十歲的時候就離京了,除了先帝駕崩時回來京城一趟,一直都待在邊城。”楚若宸這幾句話倒與珺瑤公主說的相同。
“臣妾方纔自御花園回宮時見到寧王了。”王曇雅想了想,還是跟楚若宸說了實話。
楚若宸拿茶杯的手頓了頓,“你怎麼會見到他的?他不是坐朕的步輦離開了嗎?”
“臣妾與柳常在在宮門前見到皇上的軟轎,方要行禮,就被寧王出聲打斷,下轎對我們還禮。”王曇雅如實說道,皺了皺眉,“臣妾覺得寧王確實溫文爾雅,爲何宮中知曉他的人寥寥無幾?”
楚若宸臉色有些不好,放下茶杯,輕嘆了一句,“是先帝還在位時的命令,要知情的人不得再提起有關皇弟的事。”
“爲什麼?那時寧王不是才十歲嗎?一個孩子而已。”王曇雅故意忽略了珺瑤公主講過的寧王天資聰穎,只是想聽聽楚若宸的說法。
“先帝疑心頗重,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免不了處處提防,所以當時十分聰慧的三皇弟卻不得先帝喜愛,在他主動請命去邊城之後,便順勢允了,然後淡化寧王的存在,只是一心想要培養……安王。”楚若宸撐着桌面低低說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告訴王曇雅這些,笑了笑,歸結到自己只是想找個人傾訴罷了。
王曇雅察覺到了楚若宸話中的一
絲寂寞,攥了下手指,猶豫片刻,搭上楚若宸微涼的手。
她沒再追問先帝一心培養的安王爲何只是安王,對楚若宸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臣妾相信皇上。”
楚若宸有些意外的擡起頭,這句相信,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朕不喜歡他。”楚若宸反握住王曇雅的手,突然說了一句,王曇雅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他走的時候,朕還在替安王被先帝責罵,而他永遠是一臉什麼都懂的表情,朕不知道自己差他多少,但……”
王曇雅聽着楚若宸幽幽敘說,語調依然平穩,卻帶了一股迫人的威勢。
驚訝的側頭看向楚若宸,王曇雅感覺到楚若宸握着她的手多了些力氣,“但朕,永遠是朕!”
一陣來自院中楓林的清風捲着一片碧葉,葉柄正好落在了紫砂杯中,在平靜的茶水上暈起一圈圈波瀾,將楚若宸一瞬冷冽的眼神映的破碎彎曲。
王曇雅心跳快了一下,剛纔那句話,與他溫柔的時候相差太遠,甚至令人不寒而慄。
彷彿錯覺一般,就在王曇雅向楚若宸投去陌生的眼神時,剛纔的一切如水消融。
“曇兒,朕的壽辰將至,你準備了什麼賀禮給朕啊?”楚若宸不着痕跡的抽回手,拿了一塊佛手酥遞給王曇雅。
王曇雅接過糕點,收起驚訝的表情,“皇上若是現在就知道了,豈不少了許多趣味?”
“嗯……說的也是,那朕就等着你給朕的驚喜了。”楚若宸用一根手指替王曇雅拭去脣邊粘着的糕點渣,眼中含笑。
那不是錯覺,王曇雅一邊跟楚若宸閒聊着,腦中卻忍不住一直回放剛纔的場景,在那一瞬間,王曇雅在楚若宸眼中看到了他對寧王的厭惡。
皇家的事,果然不是簡單就能理清的。
碧藍如洗的天空就在王曇雅與楚若宸的敘話中漸漸褪色,夕陽點染了大半邊的天空,將赤色層層暈開,雪白的雲在變幻間不知不覺也已透紅。
玉琮和玉瓏正在準備晚飯,王曇雅覺得黃昏的景緻也是不俗,不如就與皇上在院中石桌上共用晚膳。
楚若宸起身活動一下胳膊,“朕忽然感覺許久沒這麼輕鬆了呢。”
王曇雅知道他說的是前一陣子自己跟他鬧彆扭的事,也不拆破,附和着笑了一下,給楚若宸捏了捏肩膀,“皇上日理萬機愛民如子,當然輕鬆不起來。”
“那就算是皇帝,也該有短暫的輕鬆吧?”楚若宸回身,雙手環上王曇雅的腰身,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陰影落下,王曇雅的睫毛顫了顫,最後安靜的閉上雙眼。
血色的光輝勾勒出兩人逆光的輪廓,淡然美好,卻有些刺眼。
夕陽落下一半,此時千步廊邊的黃昏別有一番韻味,帶着皇宮經年的歲月積澱,沉穩而莊嚴。
禮部的大院建在此處,雕花的屋脊在千步廊的石磚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陰影內,楚若安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捏着合起的摺扇,在平伸的另一隻手上有規律的擡起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