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上次秋若來,整個篁翠宮收拾的乾淨了許多,正廳中的百寶格添了些物件,雖然都不是名貴的瓷品,但總好過空着。
陸貴人一身素衣,頭上鬆鬆的挽着髮髻,只用兩根雕花銀簪交叉彆着,臉上畫了淡淡的妝容,兩道遠山黛眉間是硃砂色的梅花妝。
乍眼看去,雖然面色還有些蒼白,但微笑着時的溫和感覺卻讓人如沐春風。
“陸公公怎麼來了?公公快坐,臣妾宮裡沒什麼東西招待的,還望公公不要見笑。”聽見聲音,陸貴人擡起頭,將手中的針插在布上,放下手中的繡活兒起身道。
陸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番陸貴人,見她不像是神志不清,驚覺自己失禮,連忙躬身行禮,“陸貴人莫要折煞奴才了,皇上收到篁翠宮送來的賀圖,讓奴才來探望陸貴人,如今見陸貴人身體安康,奴才也就放心了。”
陸貴人心中一喜,轉眼間已經明白了陸公公的來意。
看來王皇后果然沒有騙她,楚若宸會派人過來確認自己的精神狀況,就說明王皇后已經在替自己求情了,只要自己在表現的誠心些,楚若宸在官員面前就不好再將自己禁足。
腦中想着,陸貴人動作不停,趕緊倒了杯茶給陸公公,一撩衣襬面向南方跪下,低頭語氣誠懇道:“是臣妾犯了大錯,前一陣子悲傷過度,冒犯了皇上和蓁貴妃娘娘,實在不該,如今臣妾已經想通,臣妾先父半生爲皇上效力,盡忠盡責,臣妾又怎能對皇上如此不敬,還請皇上能給臣妾贖罪的機會!”
陸公公也有些詫異,趕緊放下手中茶杯,將陸貴人攙扶起來,“娘娘快起來,奴才一定將話轉達給皇上。”
“臣妾感激不盡!”陸貴人又鄭重的對陸公公行了一禮。
離開篁翠宮,陸公公舒了口氣,原以爲會見到傳言中見人便打罵的瘋子,不過現在看陸貴人的神態,根本就十分正常。
半個多時辰過去,陳公公才趕回了宴席。
楚若宸坐在寶座上,問回來的陸公公道:“陸貴人現今如何?”
陸公公如實稟報道:“回皇上,奴才剛纔進了篁翠宮,見陸貴人正在繡花,奴才上去與其交談時,見其神志清醒,談吐有禮,想來應該是沒事了。”
楚若宸眯了下眼,暗中忖度該如何處理。
王皇后見狀當即跪下道:“皇上,既然陸貴人已經無事,不如就免了陳貴人的禁足,也好彰顯皇上寬宏大量,以德服人,況且陸貴人丹青也是一絕,若有她常爲皇上作畫,也是賞心悅目啊。”
楚若宸看着王皇后跪着不起的樣子,蹙緊了眉頭,“皇后起來吧,朕自有定奪。”
“皇上若是不答應,臣妾便不起來。”王皇后堅決道,與楚若宸對視的眼神沒有絲毫退讓。
她好不容易將陸貴人收爲己用,若是讓她一輩子禁足在篁翠宮,那她之前的心思豈不白費?
見皇后態度堅決,楚若宸咬了咬牙,只得將目光投向王曇雅,問道
:“曇兒,你看此事朕應該怎麼辦?”
王曇雅看楚若宸將難題拋給她,張了張嘴,還未說話,王皇后便勸起她來,“我知道妹妹一向心地善良,縱使陸貴人曾經冒犯了你,那也是因爲太過悲傷,情有可原,況且方纔麗貴人的無心之失妹妹能原諒,相比陸貴人妹妹也不會深究吧?”
“皇后娘娘說的是。”王曇雅對皇后乾笑一聲,這番話說的,若是自己再不勸楚若宸放了陸貴人,於情於理都不合了。
“皇上,陸貴人即以清醒,臣妾也不願見她受苦,皇上便收回成命吧。”王曇雅屈膝行禮道。
楚若宸嘆了口氣,讓王皇后起來,“好吧,看在蓁貴妃的面子上,朕答應了。”
王皇后面露喜色,站起身對王曇雅點了點頭,“妹妹果然心善,我還要多謝妹妹。”
喚了陸公公,楚若宸讓王皇后坐回去,“傳令下去吧,陸貴人今後可以自由出入篁翠宮,但每月月例扣除一半,以示懲戒。”
“是。”陸公公領命下去。
王曇雅心事重重的回到座位上,倒了杯甜酒一飲而盡,自己沒有主動布計對付皇后一黨,縱然處處防着,卻終究還是差了一步棋,現在已然是被王皇后給牽着鼻子走了。
王皇后向來不會做無意義的事,自己並算不了解陸貴人,就算楚若宸方纔賣了人情給自己,陸貴人若真是皇后的人,也不會感激自己,在弄不清楚皇后的目的之前,終是如芒在背如鯁在喉,而現在她唯一所能做的,也就是見招拆招了。
王曇雅也沒了胃口,旁邊的珺瑤公主給她推了幾塊山楂糕過去,她也嚐了一塊便罷。
延陵瑕的桌子與楚若安坐的位置正好成直角挨着,寧王和珺瑤公主不在,便只剩楚若安一人坐在左列一端,延陵瑕支着頭,往楚若安的方向看去,忽然挑起了嘴角,淡淡一笑。
“昨夜,是第二百六十四手了吧。”
低沉慵懶的聲音響起,剛好只能讓楚若安一人聽見,遠些的大臣們根本注意不到他開了口。
楚若安沒有轉頭看延陵瑕,“已至收官。”
“呵,要繼續嗎?”延陵瑕將眼神收回桌面,往空了的琉璃杯中又倒了半杯酒。
“奉陪。”楚若安兩字說的極爲自信,昨夜攻勢中盤已成,就算延陵瑕要在收官反撲,也來不及了。
兩人憑着超乎常人的記憶下起了盲棋,若是不走近了,旁人卻根本不會發現兩人在做什麼。
未時將近,楚若宸也無心再在宴席上浪費時間,讓王皇后主持局面之後,起身離開。
空氣中的燥熱輕了些,清風從湖中攀上小築,融了絲縷的睡蓮清香,偏西的陽光剛好被涼亭的飛檐擋住,在西間映下一片光影。
楚若安吃過盤中最後一塊綠豆涼糕,倒了杯茶呷了一口。
“半目之差,你輸了。”
語氣雖是依舊冷然,但若細看,楚若安眼中卻帶着一絲興奮,與他對局能撐
過二百手者寥寥無幾,但延陵瑕卻直到第三百二十七手才已半目之差落敗,久未提起的興致此時更是難以壓抑。
“殿下棋藝果然高超,在下拜服。”延陵瑕起身飲盡最後一口酒,拂袖離開。
王曇雅心不在焉的待了半個下午,見楚若宸已經離開,便也不想再多留,開口對珺瑤公主告別。
“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跟你一起走吧。”珺瑤公主果斷站起身推開椅子。
王曇雅皺了下眉,“公主,臣妾是想前往慶玉堂看望淳貴人……”她怕珺瑤公主因爲剛纔的事對淳貴人印象不好。
“正好,寧皇兄拼命救了淳貴人,我也該去看看她。”珺瑤公主明白事理,讓王曇雅放心。
淳貴人被人送回了慶玉堂,鈴兒個她換了乾淨衣裳,此時還未醒過來。
柳若惜見淳貴人被湖水冰的發抖,從自己宮裡拿了手爐過來放在牀邊。
王曇雅步履匆匆趕到慶玉堂,鈴兒不認識珺瑤公主,疑惑的看着她。
“公主殿下?您怎麼來了?”柳若惜回頭剛想跟王曇雅說話,見到珺瑤公主,趕緊起身,不由得有些拘謹。
鈴兒抽了口氣,屈膝下拜,“奴婢見過公主殿下!”
“不用多禮,我不在乎這些。”珺瑤公主若有所思的站在內室門口,擺手讓鈴兒起來,微微疑惑道:“正廳的薰香是淳貴人在內務府領的嗎?”
鈴兒點點頭,“回公主殿下,是我家小主在半個月前領的。”
王曇雅不知珺瑤公主爲何忽然提起薰香,薔薇的香味比她初次聞到時淡了許多,但還是縈繞在簾帳之間久久不散。
“等我一下。”珺瑤公主動了動鼻子,揮手讓鈴兒跟她離開。
柳若惜看向王曇雅,小聲問道:“娘娘爲何與公主一同過來?”
聽了幾天前王曇雅講的出宮之後的經歷,柳若惜對珺瑤公主也多了些好感,只是終是未曾有過接觸,難免警惕。
“公主殿下說要來看看淳貴人的情況,姐姐放心,公主不是刻薄算計之人。”王曇雅讓柳若惜放心。
淳貴人遲遲未醒,太醫院的太醫跟去了驛館照看寧王,別人又都不在,柳若惜只好守在牀邊寸步不離。
片刻之後,王曇雅就聽見正廳中有打開窗戶的聲音,因爲怕淳貴人再受了風,鈴兒已經將窗戶關嚴了。
珺瑤公主端着青銅香爐的支腳進了內室,王曇雅不解的看了一眼,“公主這是做什麼?”
“這香爐內加了東西,我方纔進來時就聞到不對,現在一看果然如此。”珺瑤公主眉頭緊蹙冷聲道,她在壽宴上時就疑惑淳貴人怎麼會跳了一會兒就頭暈栽進湖裡,現在一檢查,倒是明白了。
柳若惜比王曇雅反應還大,抽了一口涼氣攥緊了手指,“公主是說……有人想害淳貴人?”
王曇雅把目光轉向跟在珺瑤公主身邊的鈴兒身上,見她一臉茫然,並未有不自然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