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若宸說起豪放一詞,葉子謙腦中平白無故的浮現出珺瑤公主一襲紅衫舞劍翩翩的模樣。
揉了揉手腕,趕緊將這個念頭壓下腦海。
“說句實話,你對我方纔的想法有什麼意見嗎?”楚若宸狀似不經意的擡頭,看向葉子謙,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葉子謙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尷尬起來,他以爲楚若宸不過是在說笑,但現在看他的神色,竟有幾分真誠。
“這……公主萬金之軀,皇上莫要折煞微臣了。”
楚若宸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你是當朝一品,論身份,自然配得上皇家。”
“不不不,況且公主殿下豪情俠義,定然不會喜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刻板書生,皇上乃是公主至親,想必也不願看公主怨憤一生吧。”葉子謙連連躬身推辭。
楚若宸敲了敲桌子,湊近了道:“如果她喜歡呢?”
“什麼?”葉子謙沒料到楚若宸竟會一直追問,而且這個問題更是讓他無法回答。
僵立片刻後,葉子謙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並不討厭珺瑤公主。
楚若宸將葉子謙的想法看在眼裡,也不點破,淡淡的轉移了話題。
依照珺瑤公主的性子,恐怕不喜歡的人她是絕對不會嫁的,若是小妹真有心與葉子謙……楚若宸又笑了兩聲,他還是別干涉的好。
“關於江東水患之事,工部人手準備的如何了?還有戶部的財政支援呢?”楚若宸咳嗽一聲,問起政事。
葉子謙斂了心神,答道:“還未準備妥當,各部間的調動最少需要兩日。”
“嗯,江東離京城山高路遠,京中大臣能耗着,百姓可耗不下去。”楚若宸點了下頭,覺得這個辦事效率還算差強人意,“我會派人往衛州府周邊郡縣通知,儘量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皇上仁德,天下蒼生之幸也。”葉子謙鄭重的下拜行禮。
“哈,今日休沐,你不必太過拘泥禮節,偶爾也該放鬆一下。”楚若宸放下茶杯,笑着說道。
葉子謙剛想說一句謝皇上,張了張嘴,將話收在脣邊,直身點了點頭。
門外的院中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些雜亂,但能分出那是一個人在跑,另一個人勉強追。
楚若宸忍俊不禁,起身走到門口。
珺瑤公主拉着王曇雅來找楚若宸,“皇兄,你們在說什麼要緊的事嗎?”
“閒談罷了,你們反客爲主,參觀夠了?”楚若宸戲謔道,回身把放在條案上的劍給珺瑤公主扔過去。
“是臣妾失禮了,還望太傅不要見怪。”王曇雅怕珺瑤公主跟楚若宸道出剛纔,先開口向葉子謙微微施禮。
“哪裡,娘娘到來,讓敝府蓬蓽生輝。”葉子謙還禮客氣。
“哼,本公主來就不生輝了?”珺瑤公主恢復了原先的氣勢,哼了一聲不滿葉子謙。
“呵,公主到來,微臣院中確實多了不少灰。”葉子謙小聲說了一句,站到門邊不語。
“如今天色正好,總在屋裡待着
也沒什麼意思,既然是微服私訪,總該出去逛逛纔對。”楚若宸見沒人說話,開口提議道。
王曇雅點頭同意,說道逛街,她還是很有興趣。
珺瑤公主看了一眼葉子謙,表示也沒意見。
“那稍後便走吧,還可以在京中酒樓吃頓午飯。”楚若宸擡頭看了眼碧空,葉子謙剛想說容他先去更衣,就看見後院管家慌慌張張的小跑着過來。
王曇雅皺了下眉,管家性子一向不疾不徐,怎麼這會兒跑成這樣。
“先生,不好了!”管家神色焦急的喊了一句。
葉子謙看了看楚若宸,走到門口,“怎麼回事?”
老管家喘了口氣,急道:“文姨昨晚喝了藥,一直在沉睡,剛纔照顧的丫鬟說她醒了過來,還沒走開幾步,就聽見她咳嗽的聲音,嚇得趕緊回去,就看見她又吐血了!”
王曇雅臉色一白,聽到這個消息後拼命遏制自己上前詳問的衝動,文姨算得上她半個孃親,從小就是她在照顧自己和葉子謙,那時府上的人出於尊敬,雖然她年紀不大,仍是叫她文姨。
記得她要進宮時,最不捨的就是文姨,曾經爲此連哭了三個晚上,連嗓子都啞了。
葉子謙的反應不下於王曇雅,“什麼?前幾日請的大夫不是說安心靜養會沒事的嗎?”
“老夫也不知道啊,先生還是快去看看吧。”管家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道。
“文……她得了什麼病?”王曇雅開口詢問,眼中焦慮被一旁偶然回頭的葉子謙看得清楚。
“大夫只說是思慮過多,心情鬱結,數月前更是在散步時摔傷肋骨,落下了毛病。”管家頗爲遺憾的嘆氣。
葉子謙用餘光盯着王曇雅的反應,見她在聽說文姨思慮過多時,眼中明顯閃過了一絲愧疚。
這是爲何?王曇雅不是相府的人嗎?她怎有可能認識文姨?
葉子謙滿腹疑問,此時卻不容他提出,“我這就過去。”
“我也去看看病人吧。”王曇雅在話中加了病人二字,試圖解釋自己的行爲,跟楚若宸匆匆行了一禮之後跟着葉子謙快步離開。
“好奇怪……”珺瑤公主自語了一句,拽了拽楚若宸的袖子,“皇兄,咱們也去看看?看來那文姨應該是太傅很重要的人。”
楚若宸也有些擔心王曇雅,況且看今天她的態度,着實有些反常。
“走吧。”楚若宸循着三人離開的路線往後院而去。
後院一間偏房門前,一個丫鬟神色焦急的左顧右盼,見到快步過來的管家和葉子謙,顧不上行禮就進了屋。
說是偏房,但其中裝飾卻並不似一般丫鬟,可見主人在葉府的身份並不簡單。
還未進屋,就能遠遠的聞到濃烈的藥氣,這讓王曇雅覺得有幾分不妙。
只有病重的人長年累月藥不離口,纔會傳出這樣的氣味。
隱隱有咳嗽聲從屋內傳出,聲音嘶啞蒼老。
王曇雅遲疑了一下,在屋門前停下腳步,不敢確定這個聲音就是自己記
憶中和善風趣的文姨。
如果她真是因爲思慮過多才病倒了的,是否就是因爲當初自己進宮,文姨在爲自己擔心?
房間收拾的很乾淨,擺設不多,正廳內只有一張酸枝木透雕方桌顯得精緻典雅,讓整個屋子多了幾分樸素穩重。
正午的陽光在窗紙上投下斑駁的樹影,整扇窗子成了明與暗的交界,連溫差都感受的清晰。
晚春的微風在窗櫺邊吹過,細微的嗡響迴盪在空間裡。
靠牆拜訪的架子牀上,牀簾用了厚重的灰綠色棉布,讓整個架子牀更加陰暗,錦緞被面透着冷淡的感覺,被角緊緊掖在瘦弱的女人肩頸旁邊。
管家在內室門口站定,葉子謙和王曇雅先後進了內室。
清淡的血腥氣還未散去,文姨仰面躺在牀上,不時咳嗽一兩聲,整個身體跟着震動起來,然後咳的更加嚴重。
王曇雅鼻子一酸,差點又流下淚來。
近距離的站到牀邊,王曇雅才發現文姨與她離開時相比,瘦了許多,蒼白的臉色隱隱透出一種灰敗,眉頭緊蹙着,似乎在默默忍受什麼痛苦。
“文姨,您沒事吧?”葉子謙坐到牀邊,輕聲問道,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
“……我沒事,先生不必爲我擔心。”文姨聞聲睜開眼睛,眨了眨,纔看清牀邊的人。
王曇雅注意到文姨眼神無光,雖然是看向葉子謙,卻彷彿是在注視着虛空。
文姨把頭轉了轉,這才注意到葉子謙身邊站着的王曇雅,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情緒,直直揪緊了心臟,讓她一句問話停在脣邊,劇烈的咳嗽起來。
“文姨!”候在門口的丫鬟聽見聲音,連忙快步衝進來,緊張的拿着帕子盯緊文姨的情況。
王曇雅動了動脣,想介紹一句自己,就聽見門口傳來另一陣腳步聲。
葉子謙回頭,看見楚若宸和珺瑤公主匆匆趕來,對楚若宸點了點頭。
文姨把胳膊從被子裡拿出來,側身扶着牀沿撐起半邊身子,“先生,這幾位是……”
站在旁邊的丫鬟伸手扶了一把文姨,讓她靠在牀頭。
葉子謙想了想,覺得還是不透露楚若宸的身份爲好。
“他們是我的好友,今天來找我敘舊的。”葉子謙微微側身,簡單介紹了一下楚若宸和珺瑤公主。
文姨把帶着疑惑的眼神轉向王曇雅,這個女子總是讓她覺得有一種熟悉感,但記憶告訴她,自己明明不認識。
王曇雅沒等葉子謙介紹,想文姨屈膝行了一禮,“我孃家姓王。”
楚若宸看了一眼王曇雅,微微起疑。
“王姑娘……”文姨喃喃自語,微闔眼簾,看向王曇雅的眼神更多了幾分迷離。
“文姨您怎麼了?”王曇雅試探着問了一句,以她現在的相貌,就算文姨是她的養母,也不該看出什麼端倪纔對。
“不,沒什麼。”文姨自覺失禮,轉眼盯着牀頂,沒有聚焦的目光似是陷入了回憶。
王曇雅攥了攥手指,手心都是細汗。
(本章完)